傍晚，校园歌手选拔赛现场。评委兼校内音乐老师在查看微信消息后，按熄屏幕。
她捻过眼前的话筒，带着揶揄的笑意对在场参加选拔的选手们说道：“各位同学，刚刚收到一个好消息。咱们的学生会宣传部部长李大校草已经确认会担任决赛的钢琴伴奏了。各位同学加油进决赛吧。”
在场的女同学几乎每一个都听得眼前一亮。
有好几个气势很足的更加跃跃欲试。
傅鹤立不知道外面看不见的硝烟，她只知道每天中午趴在阶梯教室的桌椅上，听李映铮练琴。
据说李映铮从前琴弹得很tຊ好，业余的奖项拿过不少。可是他终究缺乏那种为音乐而生的气劲，也没有选择在这一条路上走到黑。
钢琴就好像是他的某种兴致，诗意来了的时候就释放表达。可他绝不会让他捆住自己，成为自己终生为之苦苦追求的东西。
在一些不经意的间隙，傅鹤立还是能捕捉到李映铮快两年没怎么弹过琴的事实。
钢琴不比舞蹈，不和谐的错音会积极明显。
她能感受到对方在重新拾起这门技艺时的生硬。
神奇的是，无论对方的琴音是柔和还是激烈，她都很快获得舒适的倦意，然后进入香甜的梦乡。
都说学生时代的课桌最是好眠。她呼呼大睡，李映铮埋头苦练。
有时候，李映铮弹着弹着琴会突然喊她的名字：“小鹤？”
如果第一声无人搭理，他会喊她的全名。“傅鹤立。”
仍是没有得到回应，他便回过头。
十有八九这时傅鹤立已经在跟周公下棋了。
等到她悠然转醒抬起头，会发现李映铮不知何时坐到了她旁边。
对方跟她对上目光时，嘴角藏不住戏谑的笑意。
她掏出手机一照，才发现自己的脸上带着红彤彤的印子。不失为睡眠质量的盖章。
傅鹤立不由得心虚地低下头，又问李映铮琴练得怎么样了？
对方摇摇头，说被她的打呼声打断了。
傅鹤立吓得大惊失色，她竟然不知道自己睡觉打呼。
看到她这幅惊慌的样子，李映铮才轻笑道：“骗你的，你睡觉很安静。”
只有绵长的呼吸，像盛夏午后的风起。
傅鹤立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而回过味来，用幽怨的眼神瞪了对方一眼。
“好哇，你捉弄我！”
“谁叫你过来陪我练琴，结果自己却呼呼大睡的？”对也理直气壮。不知其中是否真的有怨怼。
傅鹤立又不吱声了，半晌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谁叫阶梯教室如此阴凉呢？顶上的风扇吱悠悠地转，连课桌都是冰凉的，窗帘也很遮光，李映铮的背影也很赏心悦目.......
“只是......只是........”说来说去，都显得自己心虚。
“只是什么？只是怪这里的一切都好睡了吗？”对方促狭道。
看着对方微微眯起的细长双眼，傅鹤立无端想到了狡猾的狐狸。
“是呀是呀，在你身边，我都很容易睡着觉。”傅鹤立实话实说。
李映铮却微微愣住，半晌道：“什么歪理。”
不知道是被从窗帘缝透漏进来的阳光晒的，还是怎的，李映铮后颈靠近耳坠的地方变得粉红。
那颗痣此时格外显眼。
李映铮也变成了甜桔子味。
傅鹤立知道是自己联想能力太强了。
不过她终于忍不住问那个问题：“哥，你是不是用了什么香水啊？”
李映铮不明所以：“哈？什么香水？”
“你身上有股柑橘的味道，到了冬天就会变成可口的砂糖橘。”傅鹤立边比划边道。
李映铮沉默了两秒：“你是不是饿傻了？中午吃太少了吧。”
那看来不是香水。是天生的？
那其他人闻得到吗？不会是自己的臆想吧.......
“是啊是啊。那你快去小卖部给我买小零食。”傅鹤立做出伸手的姿势。
李映铮朝她的掌心拍了一巴掌。笑道：“知道了，馋鬼。”随即站起身。
傅鹤立也赶紧跳起来，抓住李映铮的衣角：“哥，我跟你一起去。”
这对不速之客就这样嬉嬉闹闹地来，又嬉嬉闹闹地离开。
只有那台老钢琴，每日中午都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李映铮重新捡起钢琴的速度很快。一周五天就差不多找到感觉了。到了周末再加练一下，到时不至于丢人。
第一次踏进三楼的琴房，傅鹤立觉得新鲜极了。
中央是一台通体漆黑的三角钢琴。琴盖被放下来，上面堆着三三两两的琴谱。
侧边墙面上挂着艺术家照片和海报，对面墙上是一个收藏柜，里面放着各种唱片和胶片。角落里还放着一台留声机。
阳光从拉开窗帘的窗户跟小阳台外照进来，一切通透而明亮。
好在李映铮已经提前交代过阿姨清理打扫，不然不知道要积多少灰。
周末，李映铮在琴房练琴，傅鹤立就在旁边的飘窗上看书。
这本书出自某位南美文豪之手，在他完成那部旷世奇作将近二十年后，才写下傅鹤立手中地这一本。
这本书的题目赤裸裸写着爱情，可傅鹤立认为里面绝大多数的内容与爱情无关。她当然是看不懂的。
她只能看到作者喋喋不休地描写一个老头，他是如何在年少时错过一位心爱的少女，又是如何“等”她等到老。当然，情妇是不能断的，心却是放在对方身上的。
里面那个截然不同的国家所呈现出来的截然不同的社会风貌、人文风俗在很多时候她都不能理解。
但是她还是坐在这里，一字一句地看。
如果某个少年在她/他一字开头的年纪已经能够对名著大谈特谈，那说明她/他很会用搜索引擎，并且早早知道知网的妙处。
看了一小时，她就会感到无聊。就能顺理成章逼迫自己复习功课。
教材看倦了，又可以继续看书。如此形成一种良性循环。
半小时后，王妈敲门进来送鲜榨的冰镇西瓜汁和刚烤好的曲奇饼干。
傅鹤立欢欢喜喜去接，他们倒是可以名正言顺偷懒了。
李映铮突然问道：“你会唱歌吗？”
傅鹤立嬉笑道：“如果你不介意我破音又气虚的话。”
李映铮想象了一些，也觉得有些好笑：“你现在想去校园歌手的海选赛证道已经来不及了。”
“我这不是怕给你丢脸吗？”傅鹤立煞有介事道。“咱们御用钢伴家里出了个五音不全的。闹笑话呢。”
“那可惜了。”李映铮咬下一块酥脆的曲奇。
傅鹤立闻言，眼睛一下子变得亮亮的。
“虽然呢，咱们不能........不能......”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琴瑟和鸣？好像不太对。什么唱什么随？更不对了！
“不能琴歌相和，但是到时候我肯定会去现场给你加油鼓气的！”
李映铮不说话，又叼了一块曲奇，咔嚓一声咬碎。眼里笑眯眯的。
“要不我推荐你去做主持人吧？”
“这算是给我开后门吗？”傅鹤立将目光从对方的嘴唇上移开，问道。
“我只是负责推荐，做最终决定的人是老师。”李映铮坐在飘窗上，阳光落在他的发间，把他的发丝照得浅棕泛金。
像一只毛茸茸的猫科动物。
傅鹤立忍不住构想了一下穿着晚礼服的自己跟穿着西装坐在钢琴前的李映铮同台的场面。有些心动......
“那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傅鹤立有些跃跃欲试。
“到时候别紧张就行了。”李映铮想了想道。
晚上，傅鹤立把这个决定告诉了樊圣薇。她拉着妈妈的手，一股脑把那些话都倒出来。
对方紧闭着双眼，却在她说完后，食指轻轻勾了勾她的掌心。
傅鹤立喜不自胜，立刻呼唤她，“妈！妈妈！你听到了是吗？”
樊圣薇原本平静闭合的的眼睛剧烈地颤动着。
看到这幅场景，傅鹤立忍不住又掉起了眼泪。
但她心里充满了希望。她决定一定要努力过好自己的人生，等妈妈醒来的时候，就有很多关于爱的故事可以告诉她。
周一的时候音乐老师看到是李映铮推荐来的人，笑容绽放得又大又甜美。
“听说这是你妹妹啊，真是个漂亮的姑娘。”
傅鹤立悄悄挺直腰站着，略有些局促。李映铮在一旁好整以暇站着。
音乐老师却围着她看，边看边赞叹道：“身材比例也很好，身高腿长的，十分匀称。”
“嗯，外形很OK，就是不知道她念稿能力怎样。”
“老师。你现场试一下不就知道了？”一旁的李映铮道。
音乐老师立刻拿来一份稿件递给傅鹤立，“念给我听听。”
傅鹤立双手接过，快速扫描上面的内容。
然后端起记忆中主持人说话的腔调，开始念稿。
其实她的心跳得很快，但是声音却很清晰发音也很标准。
音乐老师点点头：“不错，基础条件都达标了。只是情感上还差一些。不过这个可以调教的。”
........
“面试”结束，傅鹤立估计已经在候选人名单里了，最后选谁，估计老师还要再斟酌一下。等离开了音乐老师的视线，傅鹤立才如释重负地捏住李映铮的袖口。
“看不出来，你这么紧张啊？”李映铮看了一眼对方捏住自己袖口不放的手。
“超——紧张！我都害怕我会口胡！”她不自觉提高了音量。她的心跳现在还很快。
“抗压不错嘛。面上不怎么看得出来。”这一句是李映铮的真心话。傅鹤立好像就是这样的。越是到某些时候，越是展现出一种tຊ超越平常的冷静。
只有傅鹤立知道，这种冷静其实是一种抽离。不过，熟练运用这项能力，让她不至于面对人生种种时无可逆转地溃败。
“你觉得我刚才发挥得怎样？有机会跟你搭档不？”傅鹤立抬起头，用那双圆圆的杏眼盯着他。
“嗯.......如果我是老师，我立刻就给你内定了。”李映铮这样回答。
“呵！违心话。”傅鹤立用肩膀撞他一下。
“我觉得已经很不错了。就算最后没选上，你也不用灰心。”李映铮看她有些气鼓鼓地样子，解释道。
“反正我们作为人生搭档还有那么多年，不差这一件事。”
“是你让我看见干枯沙漠开出花一朵
是你让我想要每天为你写一首情歌
用最浪漫的副歌
你也轻轻地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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