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茗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妥协,也有些讶异。
毕竟楚霁看着是副温润好相与的样子,实则手段强硬不容人拒绝。
这确实只是个简单而温情的拥抱,时茗甚至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
可如此贴心的姿势,仍叫时茗觉得,自己与身旁的男人隔着千万重山。
半个时辰后。
时茗已经睡去。
楚霁却一反常态的醒着,且专注地盯着她的脸看。
他想,在他身旁,她总是这副毫无防备的模样。
这样手段凌厉的杀手,却也有和寻常女子一样安稳的睡颜和纤细脆弱的脖颈。
楚霁凝眸瞧了她一会儿,两指合并搭在了她颈部的脉搏上,感受到确实是在鲜活地跳动着。
上一世,他登基前一日,就再没见过时茗。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突然杳无音信。
是他忘了那时的时茗已经内力尽失,以为她尚有力自保。
他没多寻,一个月后,果然得知了她的死讯。
筋骨寸断,容貌全毁,叫他不敢认。
是他亲册的皇后苏雪仪下的手。
他楚霁机关算尽,却走错了那一步,叫他与时茗天人永隔。
在时茗死后,他步步为营,屠尽士族,又将苏雪仪千刀万剐。
可即便这样,他的阿茗也回不来了…
幸而,上天给了他重来的机会!
这一次,他一定要好好爱她,让她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楚霁阖上眼,依恋无比地抱着时茗睡去。
时茗却在他的怀中悄然睁开了眼。
刚刚被楚霁抵住颈动脉时,她甚至以为他这时就要向自己下手。
谁知,他竟只是一触即分,然后又盯着她看了许久,这反常的行为,让时茗竟难以揣摩…
这一夜,时茗闭着眼睛挨到了天亮。
让她惊疑的事又发生了。
天明了,她居然仍被楚霁牢牢抱在怀中。
要知道,楚霁前世从不留宿。
就算是两人最浓情蜜意时,他也不会在满春院待到天亮。
时茗从他怀里钻出来,准备下榻时又被男人扣住腰身。
“三月二十六是你的生辰,我会来陪你。”
楚霁刚醒,声音低缓沙哑。
时茗感觉自己的心被一把小钩子钩了下,又疼又痒。
她没有过生辰的习惯,上一世他也从未说过这话。
怎么重来一次,有此种发展?
楚霁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思绪稍纵即逝,时茗将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挪开。
“不用,此等小事殿下不必挂怀。”
原以为这事儿过去了,楚霁却在要走时,又拥住了她。
“阿茗,我会来的。”
他说得温柔又郑重,时茗的心口好似被突然撞了一下,说不出悲喜。
她弯唇弯眼,应了一句好的。
时茗直觉楚霁有异,可偏偏这世的任务与前世毫无区别。
生辰日这天,时茗又接到了和前世一样的任务,刺杀三皇子余党兵部侍郎。
但这任务本身就是陷阱,兵部侍郎请了大半江湖高手坐镇,就为了引出听雨楼的精锐杀手。
前世这一役,导致听雨阁派出的精锐死伤大半,就连云觉都受了重伤。
如今重来一世,时茗自然不会再踏入陷阱。
只是现如今她还不能和楚霁撕破脸。
于是这一次,时茗亲自带队去做个样子。
可到底是让听雨阁大半精锐有去无回的凶险之地,就算时茗做了完备的计划,也没能保证无人受伤。
就连她自己,肩膀也受了一处箭伤。
几番惊险的交锋后,听雨阁一队人终于在京城的郊外摆脱了追杀。
郊外的桃花开得正盛,直铺到郊外银湖的岸边。
美好的春色又叫时茗放松些许。
可她往湖中看去,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楚霁与苏雪仪,正泛舟于湖中春花烂漫之处。
那个说今天会来与自己过生辰的男人,神情温柔,伸手捻去了苏雪仪鬓边的花瓣。
时茗就这么看着楚霁和苏雪仪坐在船上的身影。
她想起,第一次见苏雪仪就是在上一世的封后大典。
她还记得,那时的苏雪仪穿着绣九凤的皇后朝服,被楚霁牵着一步步到大殿最高处,接受百官朝拜。
而她则被压在阴影里,全身经脉尽断,被滚油烫哑的嗓子连哭都哭不出声。
那一刻,她身体上的痛苦却比不上心里半点。
时茗就那么吊着一口气,看他们走完了典仪全程。
阖上眼前,还能听见压着她的人嫌恶的一声。
“你这种卑贱之人,还肖想能待在陛下身边?”
是啊,她和她的听雨阁,皆是楚霁身后的影子。
时茗头一回觉得春光扎人,让她肩头的伤口愈发疼痛。
“首领,阁里有些弟兄要撑不住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这声之后,时茗才恍然回神。
她点点头,正了神色。
“我们走吧。”
熠王府内。
楚霁脱下了与苏雪仪踏青时穿的清水蓝衣袍,转而换上了自己常穿的黑色。
女人的脂粉香他不喜欢,苏雪仪他也谈不上喜欢。
楚霁眼神中的晦暗一闪而过,可为了苏雪仪身后的世家势力,他必须娶她。
这时,一个侍卫走进房内,毕恭毕敬地跪在楚霁面前禀报:“殿下,听雨阁传回消息,兵部侍郎找了江湖高手来,为的就是引蛇出洞同归于尽,听雨阁折了些精锐…”
楚霁神色不明,垂眼喝了口茶。
历经前世,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可即便如此,他这一世也并未制止。
只因听雨阁于现在的他而言,已经是一个隐患,若不遏制,定会威胁到自己。
侍卫继续禀报。
“时阁主带着小队人马出动,便探明了虚实,只是…”
楚霁猝然愣住了。
他没想到这一世,带队的人变成了时茗自己。
侍卫的停顿叫他心下一紧,起身问道:“只是什么?”
“时阁主自己也中了一箭,伤在肩膀。”
待侍卫反应过来时,本该在房中的熠王殿下早已不见了踪影。
…
楚霁到满春院时,云觉刚着帮时茗拔除了肩膀上的箭头。
箭头上有细钩,拔出时还带着皮肉,疼得她出了满头的冷汗。
见楚霁匆匆推开房门,时茗很是惊讶。
先不说这是他第二次不请自来,这时候,他不应该忙着和苏雪仪在一起吗?
时茗刚想起身行礼,又被楚霁稳在榻上。
他瞥了一眼旁边毫不避讳看着时茗露出肌肤的云觉,冷了眼,沉声道:“你先出去。”
这小子向来跟在时茗身旁,碍眼得很。
云觉稍顿,又依言退了出去。
楚霁拿过桌上的细布,替时茗包扎好了伤口。
这些做完,他关切地问道:“阿茗,疼吗?”
时茗脸色苍白,只笑未答。
前世再痛苦的折磨她都因楚霁受过,如今这箭伤又能算什么?
可楚霁好像是头回这样紧张。
叫时茗觉得陌生又古怪。
她神色如常地穿好了衣服。
“殿下,你怎么来了?”
楚霁轻轻揽上她的腰,说:“本王说好了要来陪你过生辰的。”
他这样温柔又深情的眼神,真让时茗有种他深爱着她的错觉。
可她刚刚才见过,楚霁替苏雪仪捻去花瓣时的轻柔动作。
想着,时茗轻轻地弯起嘴角:“阿茗多谢殿下记挂。”
此时有侍女叩门,送了药方来。
楚霁先时茗一步接过。
他看了会儿,很快拧起眉。
又冷声吩咐道:“你家主人用不了朱草,叫郎中去换了。”
一句话,却叫时茗犹如晴天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