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缨狠狠一怔。
她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神色警惕。
裴忱看着她的动作，心脏狠狠一抽：“柠柠？”
纪云缨防备地看向他，也顾不上额头还在疼：“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一瞬间，裴忱如置深渊。
他的耳边再次响起下午沈寻对他说的那些话。
她真的……不记得自己了！
裴忱胸口像堵了一块大石头，闷得他呼吸都困难。
他的脑子很乱——就像是你种了一颗橘子树，结果它却长出了樱桃，明明樱桃比橘子更贵，可你却高兴不起来，而是诧异和害怕，因为面前的事实太颠覆认知了。
相处了二十几年的人，竟然只是三个月没见，就忘了个彻彻底底。
裴忱一时间失去了表情，一颗心好像涨大了，紧贴着胸口，每一下跳动都格外清晰。
他是那么想念她，可却再也不能踏出一步去拥抱她。
两人无声地对站了片刻，裴忱缓过神，深吸了口气先往后退了些距离。
短短的半分钟之内，他想了很多。
现在的纪云缨已经拥有了新生活，他不应该去打扰她。
而她不记得那些让她痛苦的回忆也好，至少她可以过得很开心很幸福。
至于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他能多陪她一段时间，能多弥补她一些也好。
于是裴忱强撑起一抹笑，看向纪云缨：“你还记得……小时候你们家旁边姓顾的邻居吗？”
纪云缨眨了眨眼：“记得，你是？”
“我是裴忱，是他们的儿子，但我们很久没有见过面，所以你不记得我。”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从裴忱的嗓子里划过，鲜血淋漓。
但是他没有办法，他除了这样说，再没有理由接近她了。
话落，纪云缨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原来是你呀……抱歉，我是真的记不住了。”
裴忱的眼底染上一层浓厚的悲伤，却还是要说：“没关系。”
纪云缨淡淡地笑了笑：“我好像也很久没有见过伯父伯母，他们身体还好吗？”
“很好，他们都很好。”裴忱嗓音干涩沙哑。
但我很不好。
这句话他没有说。
他贪恋地看着面前的纪云缨：“你呢，你最近几个月……过得还好吗？”
纪云缨没察觉他语气中隐忍的痛苦，笑着回答：“我很好呀。”
裴忱咽了下喉咙：“那就好。”
那就好，只要你过得好，忘记我也没关系，只要你能开心幸福，别的都不重要。
至于他……他没关系的。
就算他再也没机会解释当初的那些事，再也没机会说出自己心里的痛，也没关系。
只是裴忱不知道，自己该这么做，才能弥补纪云缨。
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都沉默下来。
这时，一道身影走来：“柠柠？”
两人齐齐看去。
纪云缨神色更明显的放松：“沈寻，我在。”
沈寻在对上裴忱的目光时微微一怔。
他眉间一凛：“顾先生在这？”
刚问出口，他就意识到不妥。
果然，纪云缨眨眨眼：“你们认识？”
诡异的一阵沉默。
沈寻懊悔自己说话不够谨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裴忱却面色无异地开口：“我是沈医生的患者，所以我们认识。”
闻言，纪云缨稍稍惊讶：“你也有抑郁症吗？”
说完又觉得这话太冒犯：“我不是要问你的隐私，抱歉。”
裴忱强扯了扯嘴角，没有回答。
只是那笑容，太僵硬。
他抬眸看向沈寻，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我恰好也在这里吃饭，是巧合。”
沈寻目光熠熠：“那还真巧。”
他自然是不信，上海这么多家火锅店，偏偏就在这一家偶遇。
裴忱却没有心思理会他到底信不信。
他别开眼：“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裴忱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纪云缨，眸光中情绪复杂不明。
他转过身就抬步离开，一刻也不敢多待。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怕再多看一眼，他就要控制不住自己。
他想抱住她，想告诉她自己到底有多想她。
人总是贪心的，也是在失去后才知道珍惜的。
看着裴忱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沈寻才收回视线上前去看纪云缨：“他……跟你都说什么了？”
纪云缨摇摇头：“没说什么，他就是问我……过得好不好。”
沈寻点头：“回去吧，你离开太久，沈骆还以为你被人拐跑了。”
“好。”
另一边，裴忱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离开了火锅店。
他坐在车上，像是溺水的人被救起，身上被冷汗沾湿了，缺氧似的大口深呼吸。
纪云缨和沈寻并肩站在一起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现在过得真的很好，脸上有笑容，身边也有人照顾她。
他可以不用担心她，最好的选择就是不再打扰她。
可是……可是他还是不能放下，不能就那样和她做陌生人。
这天晚上，裴忱又梦见了那个梦。
场景换了，变成了一个系满红幔、满是喜气的宫殿。
女子凤冠霞帔端坐在床榻之上，而新郎却站在门口迟迟不动。
半晌，她一把掀开盖头，眼眶微红：“阿衍，你是不是不愿娶我？”
阿衍当下便单膝跪地，拱手颔首：“属下不敢。”
“那你为何不来掀盖头？！”公主质问着，但紧攥着红布的手却微微颤抖。
偌大的宫殿中寂静一片，阿衍的唇都抿成一条直线。
好久，他才沉声开口：“依誮柠柠公主九五之尊，非属下一介贱驱可以玷污的。此次赐婚……是公主过于任性了。”
“任性？”公主猛地起身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本公主是为了报答那次救命之恩才向父皇请求赐婚的？”
阿衍不言。
柠柠见状双眸更红：“本公主分明是倾……”心于你。
“公主！”
剩下的话却被阿衍出声打断：“公主，莫要说了。”
两人一站一跪，即使身份已不同，却还是尊卑分明。
站着的不可能跪，跪着的不敢站。
倏地，殿中蜡烛燃尽，一瞬漆黑。
柠柠舒出长长的一口气，声音轻的像是一碰就会破碎。
“罢了，我累了。”
“后来呢？后面的剧情呢？”
纪云缨用脸颊和肩头夹着手机，手拿着笔在写着什么。
听见编辑的问话，她顿了顿：“后来的剧情还没写呢，你别着急，我不会剧透的。”
“我可是你编辑，我有权知道后续！”吴茜在电话里跳脚。
纪云缨笑笑，没理她。
吴茜又问：“你突然是哪里来的灵感，这么有看点，我跟你说，这本写完，肯定能大卖。”
闻言，纪云缨脸上的笑容淡了点。
她沉默了会儿：“没哪里来的灵感，就是最近做的一个梦罢了。”
吴茜没听出她语气中有些异样的情绪：“我就说你有天赋，适合当个作者……”
她的话还在继续，但纪云缨的手机滴滴响了两下。
她看了眼，发现是唐母打来的电话。
“我先不给你说了，我妈给我打电话。”
说完，纪云缨挂断，又接起电话：“妈。”
“柠柠啊。”唐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欲言又止，“你今晚有事吗？”
纪云缨在床上翻了个身：“没有啊，怎么了？”
“是这样的，你顾叔叔顾阿姨晚上想和我们一起吃个饭，叙叙旧，你想去吗？”
话落，纪云缨怔住。
顾家？
她不禁想起了昨天晚上遇到的裴忱。
刚碰见第二天顾家就想一起吃个饭，这么巧合吗？
还是……有人意图安排？
想了一会儿，纪云缨垂下眉眼：“我都可以，听妈的吧。”
唐母自然不想让女儿和裴忱见面，但是她之前一直欺骗顾家说女儿死了，现在纸包不住火，顾家夫妻把纪云缨当半个女儿，想见见，看看她好不好，也没有理由拒绝。
“那就一起去吧，晚上我发地址给你。”
“好。”
挂断电话，纪云缨的眼前不断浮现出裴忱的面容。
昨晚上瞧得不够真切，现在想想，他当时似乎看上去很悲伤。
可他为什么悲伤？
想不出缘由，纪云缨便没再想了。
她翻开信息栏，给沈寻发去消息：“今晚不用做我的饭了，我出去吃。”
本以为沈寻会在忙着看病人，却很快就回复来：“和吴编辑吗？吃完饭要不要我顺路接你？”
不知道在哪里吃饭就说顺路，沈寻的心思不用沈骆说都很明显。
纪云缨抿抿唇，回消息：“不是，和我妈还有顾家吃饭，应该不会太晚。”
消息发过去，沈寻却没有立即再回。
她以为他去忙了，起身准备去洗漱，可刚抬步，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沈寻打来的：“柠柠，你要去和裴忱……和顾家吃饭？”
纪云缨应声：“恩。”
“突然去见……没关系吗？”沈寻欲言又止。
但纪云缨明白他的担忧是什么：“不用担心，只是去吃饭，很快就会回来的。”
沈寻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说：“好，那你吃完告诉我，我去接你。”
“不用了，沈寻……”纪云缨正要拒绝，那边却已经挂断了电话，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看着熄灭的屏幕，她抿了抿唇。
晚上，纪云缨按照唐母给的地址来到餐厅。
刚下出租车，却远远见到一个身影站在餐厅门口，像是等待了许久。
走近，才发现是裴忱。
四目相对，纪云缨停下脚步。
“你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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