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与她也就草草几面,并未深知,所以那事,我也是听人传的。”北琨向来混不吝的脸色严肃起来,“真假难辨,其中掺杂了太多浑水,你还是别趟的好。”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褚此真从小路尽头散步过来,一脸笑嘻嘻的模样。
暮清收住话头,笑道:“在聊救灾一事呢。”
褚此真扬了扬眉头,“哦,我看你兄长似乎在接待什么客人,隔着好几个院都能瞧见烛火通明,太子与鄢将军也去了。”
“客人?”
暮清一愣,脑子里迅速反应出一个人的面孔。
不应该吧。
难道……
“我去瞧瞧。”
“阿楚,我陪你。”
褚此真诶了声,“凑热闹这种事,也别少了我。”
楚薄秋的院外,殷归带着昼怀还有几个眼熟的泊倾卫守在门口。
“小小姐,您怎么来了?”殷归神情难得有几分失控,慌张从他脸上一闪而过。
暮清看着严防死守的几个人,温声:“怎么?楚宰辅的院子高高在上,我这个做妹妹的也不能来了。”
昼怀看得出自家小姐与主子在闹脾气,忙出口:“能、能进去。”
殷归忙瞪过去,昼怀却凑近小声:“主子确实没交代大小姐不能进去,再说了,大小姐如此介怀主子瞒着她,老大,咱们该成人之美。”
殷归犹豫起来,一连扫过眼前三人,才沉声:“小小姐,您进去吧。”
北琨拍了拍殷归的肩,笑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难怪我兄长喜欢你。”
殷归甩开肩上的手,一脸嫌弃。
几人踏过厅门,果真院内书房里灯火通明,可谓敞亮。
“不可能!”
“太子,证据确凿,没什么不可信的。”
“殿下,臣也觉得,该快些做决定。”
“天将降大雨,几位还是早决定的好。”清冷而又有着几分熟悉的嗓音打断争执,透过书房,传进暮清的耳朵。
这声音……
褚此真也觉得这声音似乎在哪听过,只是脑子里一时记不起来。
“就算是真的,他做出这种事,可这法子本宫也无法认可,拿天下人的性命做赌,本宫做不到。”
“太子,不可妇人之仁。”楚薄秋的语调抬高了几个度,施加威压。
鄢忍劝告:“殿下,楚宰辅的话不失道理。”
“什么道理!就是要草菅人命吗?”北泉低声吼了出来。
在外的三人皆是一怔。
北琨蹙眉,“他们说了半天,到底要决定什么?”
北泉此人性情稳重温和,鲜少有情绪失控之时,如果有,应当也是为了黎民百姓。
暮清深吸一口气,猜度着前世此时发生的事,太子与楚薄秋向来情谊深厚,不会无缘无故出现裂缝。
前世无凭无据的那场刺杀,温愁因是做了什么,才会让北泉相信,主使是楚薄秋呢?
方才过来的路上,北琨悄悄与她说了关于北泉的许多。
前世北泉或许是顾及情谊,当年处理完水灾后回北安城后,一直装病未出,或许对他来说,不向圣上托出真相,便是全了当年那场兄弟情。
可他不了解真相,为何楚薄秋也不解释呢?
太诡异了。
“是谁在听墙角?”楚薄秋的声音传出。
三人立感紧张,纷纷后退了两步。
书房的门打开,北泉甩袖而出,脸上的神情极为阴沉,鄢忍复杂地看了眼暮清又迅速跟上男人。
北琨左顾右盼,最后使了个眼神,示意自己先去追北泉了解情况,让她留下打探原因。
暮清咬着唇,慢慢踱进书房,抬眼时,目光不可控制地落在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上。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又看向目光如炙的楚薄秋。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不打个招呼?你不是认识他?”
晦尘怎么会来这?!
她呼吸漏了一拍,原来楚薄秋早就知道她去镇国寺见了晦尘,而这些日子他居然只字未提,这其中定有古怪。
她知道晦尘与楚薄秋一定有什么瓜葛,或许这其中还掺杂着自己的复杂身世……
“小姐,好久不见。”晦尘颔首,神情并未有一丝一毫的闪躲,像是并不惧怕楚薄秋知道些什么。
暮清点头,蹙着眉不好多语。
晦尘微微施礼,侧身准备离开书房,恰好门槛跨过一人,不过很明显,女子脚步急躁,不留神竟被门槛给绊了下,直直往地上摔。
晦尘下意识,伸手接住了人,女子娇软的身躯落在他怀中如同烫芋,他抬眼,与女子浓墨点缀过的黑瞳交接而过,五官极其明媚,笑起来时给人一种铺天盖地的愉悦感。
“施主,贫僧冒犯了。”
褚此真见飞快抽离开的男人,头顶修整得不留寸发,眉下有着一双极淡的眼,鼻高唇薄,身披一身雪白的袈裟,看上去不沾世间分毫尘埃。
好干净的人。
褚此真这些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听过素来佛口佛心的高门夫人对着妾室污言秽语、窥过与夫人恩爱两不疑的丈夫背地里与自己姨妹行不轨之事,也瞧见过守戒如命的和尚在酒肉食店大快朵颐。
却从未见过,眼前淡泊得如此干净之人。
男人双手合十,向她垂头行礼,一双极淡的眸却再未落在她身上,像是避讳,又像是不在意。
“你是…谁?”褚此真小心地发问,她看得出眼前人不是普通人。
“贫僧,”男人垂眼,合十的指掌微微发颤,“乃无关紧要之人。”
他,好像很紧张?
褚此真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年轻僧人身上有一种神秘莫测的危险感。
但她性子生来烈,好奇的事从不会抑制,她向前几步,笑得灿烂:“小师傅这话好生有趣,你分明不认识我,为何看上去这般避讳我?”
晦尘随之退后几步,垂下的眸索性闭上,漫漫黑暗似在提醒他心中清明,于是他温声:“于贫僧而言,世间凡尘四大皆空,无关紧要一词,施主无需介怀。”
“四大皆空?”
褚此真莫名起了玩心,偷摸着将东西凑过去。
晦尘嗅到味道,慌忙往后又退了几步,不得不正视眼前俏皮狡黠的女子。
褚此真收回酒壶抿了一口,歪着脑袋戏笑:“小师傅,你说四大皆空,却连半点酒香都敏感至此。”
她缓缓上前,凑近道:“你这人,不正经。”
晦尘喉结微滚,淡淡地移开了视线,“施主,您逾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