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满意,除了一点,服侍我的,都是哑奴。这里太安静了,我每天闲着没事摔杯子玩,就为了听个响。杯子很多,我每天砸碎了,第二天又有新的换上去,好像永远砸不完,好像永远走不出这个牢笼。事情转机发生在第一个满月的晚上。...
太医给我诊出喜脉的时候恨不得把头埋到地板上,一副生怕被杀人灭口的样子。
我亲自给他封了个大红包压惊。
到御书房去找萧景承的时候,他案头正摆着一碟芙蓉糕,不知是后宫哪位佳人做的,摆盘十分精致,底下垫着层紫金花瓣,尤沾朝露。我毫不客气拿了一块。
萧景承掀起眼皮打量我一眼,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要我说皇帝的东西就是好,这芙蓉糕比我宫里的甜多了,我不紧不慢又尝了两块,才慢悠悠道:本宫来同芊芊他爹叙叙旧。
萧景承面无表情问:芊芊是谁?
没人回答他这个问题,我手一撑坐在桌子角上,晃着腿问他:好听吗?我刚刚起的名。
他表情微怔,眼角弯下来,有那么一个瞬间,我觉得他似乎是高兴的,但他很快开口道:祝永宁,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
我以前也想过自己怀孕的场景。按照话本里说,应当是我卧在床头,我的夫君欣喜若狂,一面重重打赏诊脉的郎中,一面把我抱起来转圈,又慌着差人去买外面最出名的酸梅汤来给我喝。
而不是像萧景承现在这样,坐在那里,冰冷冷地问我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的药上回吃完了。诶,要是消息传出去会怎么样?我素来名声差,大不了再多个秽乱后宫的罪名,届时大家都在猜孩子他爹是谁,你猜猜,会不会有人怀疑到皇帝陛下头上?
放肆!我看你真是疯得不轻。
萧景承拍桌而起,我不疾不徐打断他,报复性地朝他嘘了一口,笑道:陛下此刻还是小声些的好。
他紧紧皱着眉,半晌道:朕安排你出宫。
我有些讶然,还以为他会赐我一碗滑胎药之类的。
但转念一想,他膝下无子。
于是我道:你不是要把这个孩子抱给你的皇后娘娘养吧。
萧景承深深打量着我,眼里是浓郁的厌恶。
他说:祝永宁,你也配?
永宁公主很快出宫为国祈福。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出宫。
马车嘚嘚驶过街道,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我偷偷把帘子掀开一点,正巧看到一笼包子出锅。热腾腾的白气从蒸笼盖里腾出来,店家用厚布缠在锅把上,双臂一撑就把整整一笼包子抬了起来,烟雾太大,我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小贩肩上搭了一条毛巾。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香味,又瞬间被马车甩在身后。
也不知拐了多少个弯,人声嘈杂衰减下去,寂静小巷中只有车轮滚滚,我听见有人说:到了。
于是我从轿子上下来,看着院门一点点合上。
从一个深宫到另一个深宫,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这座宅院位于深巷尽头,院子很宽敞,环境很清幽,甚至还架了个秋千。总而言之,是个养胎的好地方。
我很满意,除了一点,服侍我的,都是哑奴。
这里太安静了,我每天闲着没事摔杯子玩,就为了听个响。杯子很多,我每天砸碎了,第二天又有新的换上去,好像永远砸不完,好像永远走不出这个牢笼。
事情转机发生在第一个满月的晚上。
后院院墙边上有一棵歪脖子老树,我偷偷爬了上去,想看看外面是否有几户人家。
显然我低估了一个孕妇在暗夜里的身手,踩塌的那一瞬间我惊呼出声,随即我想起这里头都是些哑奴老仆,救我肯定是来不及救了,只盼我摔得好运气些,身下的土地足够松软。
忽然有风掠过,腰腹上横过一条手臂,来人带着我在空中转了圈卸掉力道,随即稳稳当当落在地上。
黑暗里,只有他护腕上一簇火焰亮眼。
龙卫。
原来这个院子里,还藏着另外一个活人。
我情不自禁有些后悔,早知如此,来这第一晚我就该寻死觅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