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还在继续往下播着。
字字句句如巴掌般扇向在场所有人。
【你妈,还有你跟你肚子里的小畜牲,你们祖孙三代都只配做垫脚石!】
【我告诉你,你们母子都活不过今晚。】
“你为什么那么笃定漫漫活不过今晚?”
“你对她做了什么!”
在录音曝光前,顾时宴只会当手术失败是一场意外,然而她都能把人推海里了,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不,我什么都没做。”
乔婉月浑身止不住地剧烈抖动着。她强撑着膝行到他的身前,抬眸望去,满脸泪痕,眼底全是惊恐和哀求。
“时宴,你相信我,这段时间我为了皓皓的病情心力交瘁,求妹妹救救皓皓都来不及,她的死跟我没有关系。”
往常只要她露出柔弱无助的神情,只要提到皓皓,顾时宴就会心软。
她显然低估了盛云漫死亡给他带来的冲击。
“你让皓皓推漫漫,让他假装病发,逼重伤垂危的漫漫剖腹。”
“你还敢狡辩!”
顾时宴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睨向医生。
“还是说你收买了他,才会认定漫漫一定会死在手术台上?”
医生直呼冤枉:“顾总,孩子一剖出来就是死婴,夫人前后脚断气,压根来不及,不,不是,我没有对夫人做什么啊!”
顾时宴周身气息霎时降至冰点。
“查!给我查!”
高特助当即领命去办。
眼前种种让糊涂半辈子的盛朝林大彻大悟。
他回想过往,发觉真相早就有迹可循,是他自己眼盲心瞎。
愧疚如附骨之疽,让他痛不欲生。
“太可笑了,这么多年来,我把杀人凶手当成妻女百般呵护照顾。”
夏舒仪呼吸急促,嘴唇发干,再也顾不上为女儿说情:“夫妻二十年,你还不清楚我的为人吗?清眠姐为了救云漫才会遭遇车祸去世,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啊。”
盛朝林静静地望着她。
他那双浑浊的眼眸红得吓人,透着洞悉一切的悲哀。
夏舒仪张了张嘴,绝望哽住了她的喉咙。
17
那场车祸策划得并不高明,只要盛朝林用心查,就能找出真相,更不用说现在还有顾时宴的加入。
要知道顾时宴为了夺取家主之位,有不少见不得光的产业。
她完了。
果不其然,高特助只是稍费工夫就顺藤摸瓜查清了当年车祸的来龙去脉,调查乔婉月就更容易了。
“顾总,乔婉月贿赂了医生,让他在手术途中无声无息地要夫人和小姐的命。”
医生双膝跪地,涕泗横流。
“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啊!”
顾时宴宛若暴怒的野兽,抬脚踹在医生的胸膛上,踹得医生硬生生飞出几米远,疼得缩在地上连呻吟声都发不出。
见状,乔婉月抖若筛糠,铁证如山让她无法再辩解。
只能嗫嚅着打出感情牌。
“时宴,看在皓皓的份上......”
顾时宴死死地盯着她,冰冷的杀意在周遭肆意翻涌,悲伤和愤怒宛若无数利刃,将他的灵魂搅得支离破碎。
他想杀了她,更想杀了自己。
他居然为了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让妻子女儿横死。
“你不配做皓皓的母亲。”
“别想再见到他!”
顾时宴又看向盛朝林,震惊和愧疚压垮了这个老东西的脊背,在精神上虐待女儿多年的他终于表现得像个慈父。
顾时宴冷笑了一声,脸色很快又变得阴沉。
他有什么立场指责取笑?但凡自己能够早点调查呢?有那么多机会阻止悲剧的发生,无一例外都错过了。
“把这对母女送去御景湾。”
“我要好好问候问候她们!”
“不!不要!”乔婉月惊恐莫名,“砰砰砰”磕头,“时宴,顾总,不要!”
她宁愿被送进监狱蹲一辈子牢,也不要去那个地方。
就是在御景湾地下室,顾父被打断双腿,饿死在角落里,尸体被发现时,老鼠已经啃光了他的半边身子。
“顾总,我看着你长大的啊。”
夏舒仪不在乎什么体不体面了,就在不久前还端着长辈架子的她同样回想起了顾父的死状,双手合十求饶。
“我是你夏姨啊。”
顾时宴不为所动。
在失去妻子女儿后,仇恨是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很快,乔婉月被像狗一样往外拖,她望着他冷冽无情的面容,咽下了声声哀求,屈辱和不甘燃烧着理智。
她尖叫嘶吼:“顾时宴,你有什么资格审判我?是你先给我机会和希望,你才是凶手!你亲手杀死了盛云漫!”
顾时宴踱步上前,目光凛若寒霜。
乔婉月啐了他一口。
“呸,人死了才装深情,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畜牲!”
“你不得好死!”
乔婉月的话彻底点燃了顾时宴的怒火,同时狠狠地戳中了他的痛脚。
顾时宴几乎是落荒而逃。
是他将屠刀递到乔婉月的手上,放任她杀死了他的妻女。
他罪无可恕。
本打算好好折磨乔婉月母女的顾时宴连续好几天不敢出现在她们面前。他沉默地守着妻女的尸首,直到将自己熬得形销骨立,直到尸体腐烂生蛆,才同意火化。
无视盛朝林的反对,顾时宴将骨灰带回家。
怀抱着一大一小两个骨灰坛,瘦骨嶙峋的顾时宴缓缓地推开了门。
房子还维持着原样,甚至楼梯处的那片血腥都还在。
“漫漫。”
顾时宴发出压抑又低沉的呜咽声。
他们在这里朝夕相处、耳鬓厮磨,也是在这里,他因为纠结“她爱不爱他”这种幼稚的事情,不停地伤害她。
他不想失去她,所做的事却是在将她推开。
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18
顾时宴自虐般将自己反锁在房子里,贪婪又绝望地感受着她残留的气息,任凭回忆日夜纠缠撕扯着他的灵魂。
他触摸每一块她挑选的瓷砖,亲吻每一个她添置的家具。
每一次的触碰亲吻都在反复提醒他。
他永远地失去了她。
顾时宴的精神越来越恍惚,每日抱着妻女的骨灰坛絮絮叨叨地聊着过往,每回诉说的结局都是他们不会再有未来。
顾时宴几乎哭瞎了双眼。
“漫漫。”
顾时宴就这样缓慢地、甜蜜地、痛苦地探索着房子,神经质地细细研究每一个与盛云漫有关的物件。
终于在这天,他钻到了床底下,发现了藏在深处的铁盒。
盒子打开的刹那,世界仿佛按下了静音键。
顾时宴直愣愣地盯着盒子里的东西,呼吸裹挟着密密麻麻的尖刺,随着心脏的每一次颤动,恶狠狠地划烂每一处血管肌肤。
好半晌,他艰涩地眨了眨眼。
一连串的泪水决了堤般“滴答滴答”地重重砸在那厚厚一沓照片上。
每一张都是他。
他哭着、笑着、站着、坐着,她捕捉了他生活中的每一个瞬间。从远远地关注,到试探着接近,到最后终于牵手。
她用满满的爱意记录着少女青涩的心事。
她爱他,很爱很爱他。
顾时宴失控痛哭。
就算她是为了任务才靠近他,又怎么能成为他报复她的理由?何况她明明一直热烈地燃烧着对他的爱啊。
他感受到了的,可他觉得不够。
他害怕是幻觉,害怕会失去她。
顾时宴一张又一张地抚摸着画像,痛哭流涕地回忆着画像背后的往事。
在最后一张画像的下面,是一本日记本。
他颤抖着手打开。
他抽泣着一字一句地读着她一笔一划写下的日记,又哭又笑地感受着她的痛苦和喜悦,仿佛深入地陪着她又成长了一遍。
十年前的那一天,日记只有一句话。
【上天最后还是眷顾我的,救我的人是他,攻略对象也是他。】
顾时宴嚎啕大哭。
他抬手擦拭着泪水,不愿让它浸湿日记,可不把血液哭干,身体不肯罢休。
只好让滚烫的泪水砸在膝盖上。
他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日记。
她的人生短暂得可怜,他都来不及好好读一读日记里的甜蜜细节,命运很快就推着她来到了人生的最后几天。
他刻骨铭心地品尝着她的绝望和难过。
【时宴,系统说你会让我输得一塌糊涂,我不信它,我相信你。】
【我解除了绑定。】
【跟你在一起的这些年,我没有一刻后悔过留下来。我始终坚信我们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小家庭,相信我们的孩子会在爱和期待中降生。】
【自从乔婉月回来后,我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我在自欺欺人。】
【时宴,我输了。】
【......】
【我总是在不断地失去,所有我爱的、爱我的,最后都会离我而去。妈妈、爸爸、你,我什么都留不住。】
【我只有孩子了。】
【连最后的希望和念想都要夺走吗?】
胸膛里翻涌着的呜咽顷刻间破土而出,顾时宴撕心裂肺地哭喊出声。
“漫漫!”
微风吹来,将日记翻到她书写的最后一页。
【我深切地爱着的那个男孩,他死了,死在在了乔婉月回国的那一刻。】
【他带着我的爱,决然地离开了。】
【再见了,时宴。】
19
日影西斜,再也看不清日记本上的字迹,然而字符早已化作无数碎片,在顾时宴的脑海里横冲直撞,撞得他鲜血淋漓。
他脸部肌肉抽搐,嘴里呜呜咽咽,分不清是在哭还是在笑。
她是他的光和救赎。
他亲手杀死了她。
顾时宴痛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