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一探究竟,便收到师伯的传信,叫我到衡山来传告师父遗命,这才舍弃闽州,往衡山赶来。”
四个年轻人这才明白这次莫名其妙的瘟疫里,竟还有这般前因。
辛芩道:“陶谦娘为精进修为,借时疫之机用邪法害人性命,四位小友得季师弟指点,前来求助,我已着人前往解救,至多一月,便可转危为安。你们不必担忧。”
旁听的祝馨忽然开口:“这样一心害人的妖邪,若任她继续逍遥法外,只会令更多人受害。衡山既知她祸乱人间,为何不出手降伏?”
范思珺点点头,深以为然: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若这些仙人能动动手指消除奸恶,人间能少多少苦楚。
辛芩淡笑不减:“天地之间,其犹橐龠。清浊相生,正邪亦然。今日种种,往昔之果。时机未到,不可妄动。”
祝馨闻言蹙眉,心想这些修行人说话总是神秘莫测、云里雾里,但这些话对她们这种普通百姓而言,除了在眼前蒙上一层轻纱更添迷惘外,并无其它作用,恨不能大步上前走到辛芩面前问个清楚明白,却被一旁的董知筠拉住,示意莫要冲动。
“逐英,”辛芩直接发问,“我记得你是你们师兄弟三人之中最为伶俐的。想必这些年来你的际遇不差。”
肖逐英这才将目光从管行萍身上收回,开口道:“这二十四年来,我先后在湘鄂吴越之地游走,供职于公府,直至入紫陌帝京为官。但我做这些,并非只是为了名利,而是为了找到他——”
目光重新落到管行萍身上:“——我要当面问他,当初为何不辞而别,致使师父郁郁而终,甚至连师父走后,他都不曾回来看过一眼!我要问问他,在他眼中,他的求仙梦是不是比师父和师门还重要,能让他舍弃一切!”
这番质问义正辞严,字字掷地有声,直教人听得心潮澎湃。
一直谈笑风生的管行萍此时也收起笑容,变得冷静起来,但他并未显露任何过激的神情,平静得如同一潭湖水,起身向前走了两步,看着肖逐英平静道:“不错。当初我因一心求仙,师父坚持不允,最终未领师命留书下山,师父羽化时也不曾回来,直到今日方才返回。但我绝非是不顾师门。”
肖逐英冷哼一声,显然不信。
管行萍也不生气在意,但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转而看向在座众人,讲述起旧事。
“我七岁拜入师父门下习武,得师父悉心教导传授,十二岁时身轻如燕,踏雪无痕,十五岁时已能在山崖之上追猿逐鹰,如履平地。逐英比我小一岁,晚两年入门,我们一道长大,十分亲近。”
“我在山上近二十年,有一事十分好奇。我入门时师父便是三十余岁模样,及至我长大成人,师父还是这模样,丝毫未变。我依稀觉得,师父并非只是个武林高手,她应该还有其它过人的本领。”
“直到那日,我与师弟到山中游玩被困,本打算在山里过一晚,待天亮后再返回。不料师父竟找到了我们,之后一手牵一个,将我们带出山涧。不是走出去,而是缩地成寸、一步千里。从那之后,我便知晓师父绝非凡人。”
“彼时我便生出人生苦短,寻仙求道之念。我同师弟说了这个念头,师弟也十分赞成,于是我二人一同求师父传授修行之要,但师父以我们无有天赋为由拒绝。一连几次都是如此。师弟就此放弃,但我却不甘心。恳求三载之后,师父终于松了口,但并非传授修行之要,而是要考验我的心性,我欢喜不已,心想只要能窥到门径,什么考验都能接受。但师父给我的,是一张白纸。”
54. 师门之约(二)
“白纸?”
祝馨不解。
“不错,正是一张白纸。”
管行萍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布袋,打开之后拿出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当着众人的面打开来,上面干干净净,莫说笔迹,连个墨点子也没有。
“拿到此物后,我百思不得其解,没日没夜,除了日常吃睡练功,剩下的时间全在思索这张纸的含义。把自己弄得邋遢得像个在山中待了大半年的采药人。就在我绞尽脑汁不得其义,苦闷至极时,季师叔忽而告诉我,不妨向外求,到山下去看看。”
“我当时迷惘而恍惚,一时没有方向,便听了季师叔的话,向师父说明缘由。原以为师父不会同意,但她同意了,不过要我三十五年后才能返还衡山。我自是不愿意,但师父说,若我还想入道,则非如此不可。我只得下山,并与衡山断绝音信,直到今日。”
“说得好听!”肖逐英高声呵斥,“整个衡山谁人不知是你气死了师父!师父临终前一天还在问我和师弟你可曾回衡山——吴师弟!我说的是也不是!”
吴惜甫猛然抬头,如梦初醒般迷惘地看了面前众人一圈,才略结巴道:“啊,是、是。师父羽化前一天还问大师兄可曾回衡山。我们说大师兄不曾回来,许是路上耽搁了。师父便没再说话。”
“管行萍——你还有何话说?”肖逐英质问到气势之盛宛如利剑直刺向管行萍,但尚未近身,就被管行萍轻松化解。
管行萍笑笑,看着肖逐英的目光罕见地露出几分轻蔑,随后看向董知筠:“董家娃娃,你可还记得第一次来找我时的情景?”
竟是根本不理会肖逐英,继续说着自己的事情。
董知筠点了点盲杖:“前辈是说那张白纸?”
“不错。你当时说了什么,可还记得?”
其实方才管行萍提到白纸时,他便想到这一点,现下被管行萍问起,索性仔细回想起来。
当时自己在家中不受重视,被祖父接到花桥镇老宅抚养,尚未拜孟夫子为师,整日闷闷不乐,阴郁非常。
那日外出遭到邻里孩子欺侮嘲笑,甚至动手推打,被祝馨出手解围,二人就此结下友谊。
他告知祝馨自己的苦恼,祝馨带他去见了管行萍——祝馨说,她认识一个很厉害、会法术的人。
一听会法术,他登时眼前一亮,燃起重见光明的希望,谁知管行萍在他脸上捣鼓半天后,直言这是天残,无法治愈。他难免消沉,听着祝馨央求管行萍想想办法。
管行萍磨不过祝馨,掏出一张纸,将一掏出便被祝馨跳起来抢去,紧接着听到祝馨恼道:“怎么是张白纸啊。我还以为是药方呢。”
他闻言不想让祝馨与管行萍因为自己产生嫌隙,连忙开口tຊ。
“是不是白纸对我而言没什么区别,白天与黑夜于我也无有不同,都是一个模样。”
董知筠将当年的话重新讲了一遍,只是这次没有说后面半句“你们莫要为我争执”。
“正是你这句话,解开了困扰我多年的疑惑。”管行萍道,“你生来目盲,不曾见过白昼黑夜,不曾见过男女模样,可谓混沌。而大道无形无情,长养万物,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因弗居而不去。”
又看了看手中的白纸,仿佛在空无一字的纸上看到了寻找已久的奥秘:“这就是师父要我领悟的道理。”
话音落地,在场众人神情各异:董知筠若有所思,祝馨眉头紧锁苦思,范思珺与霍旸似触到什么,吴惜甫空滞依旧,肖逐英仍是含怒带愤。
一直含笑如神像的辛芩这会眼中现出两点光亮,更是毫不掩饰地从眼中流露出赞许欣慰之情,颔首道:“你能有此悟,甚善!”
感叹过后,辛芩重新恢复平日的和缓:“当年,你们师兄弟二人几番苦求,安师妹也难免心软,曾与我说起,你二人虽在武艺上颇有天赋,但在修道成仙一道上却无有过人天资。肖逐英不过中人之资,管行萍虽高几分,但也并未达到入门。但你们毕竟是她一手带大的徒弟,不忍见你们哀求无果,白白伤心。故想着不传秘法,只传些延年益寿之术,也不算所传非人。”
“我说,何谓天赋?天赋者,累世所擅也。人有三魂,转世之时魂聚成,虽是一人,却有三魂,天魂携带的累世所积,便是天赋。凡人寿数至多两甲子,多求速全。但我等已得长生,自是与常人不同,若遇到可塑之材,大可费些时间心力栽培一番,若能做成,不失为一件两全其美之事。”
“安师妹听了长叹,说自己天时已至,在人间时日无多,即便想观察栽培,也是有心无力,何必再生事端。我想安师妹已臻圆满,道法将成,此时若让她再费心力教授弟子,岂非耽搁了她,于是也不再劝说。”
“两年之后,安师妹再度提及此事时,已然改了心意。告诉我管行萍实在坚韧不拔,恒心过人,叫她也不得不改变心意。只是她到底在人间无有多少时间,无法亲历亲为。只好拜托我了。若管行萍能够参透留书中之道理,则算过了考验,彼时可传功法。否则,便让他专心研习轻功,发扬光大,好生过活,莫要再有妄念。如今看来,你成功了。”
管行萍听罢,展露笑容,对着辛芩恭恭敬敬施行一礼。
“有志者,事竟成。
相关Tags: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