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二人伤势恢复的差不多。
顾绍轩便打算走远一点，找个山野村庄先落脚，顺便想个能联系到他人的法子。
他看向凌莞嫣，却发现她今日醒得比从前都晚。
“姑姑，你醒了吗？”顾绍轩拉了拉她的袖摆，轻声道：“我们今日走远一点，找个村落想办法联系陛下他们。”
凌莞嫣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眸，却忽然身形一僵，眼中露出些许茫然问：“绍轩，现在是什么时辰？”
顾绍轩愣了下，如实回答：“辰时。”
凌莞嫣呼吸一滞，眼中的慌乱一闪而逝，指尖微微收紧。
她极力维持着平静起身，却身形一晃。
顾绍轩连忙将她扶住，这才猛然注意到，那双从前如墨玉深沉疏冷的眼眸，此刻竟黯淡无光。
他没有说话，伸出手在凌莞嫣眼前晃了晃。
她却毫无反应。
“姑姑，你……”他声音微微颤抖。
凌莞嫣却已从茫然无措中缓过神来，平静开口：“我……看不见了。”
她声音淡淡，随后陷入沉寂。
顾绍轩咬紧牙关，明白此刻不是慌乱的时候。
只能暂时按下起伏的情绪，牵着凌莞嫣的手准备去寻找可以好好休养一下的地方。
凌莞嫣没有抽手，反而更加紧握。
顾绍轩心口一缩，似乎终于发现，她也会有不安的一刻。
……
一个时辰后。
两人终于在溪流上游找到一户人家。
一个老妇招呼着他们，打了桶热水好让他们擦洗身上的脏污。
老妇遗憾说道：“只是这地方离城里的药铺太远，恐怕没有好为你们治伤的药。”
顾绍轩轻轻摇头道谢：“没事的，您愿意帮我们，我们已经很感激了。”
他说着，把身上唯一还剩下的值钱东西一并给了老妇人：“这些是报酬，您拿着吧。”
他刚才在院中空地上燃起升烟，如果凌书瑶的人马在附近寻找，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顾绍轩这才走进屋内，便看到凌莞嫣躺在简陋的床榻上，只是望着某一处出神，了无生气。
第29章
那人低声咳嗽了一下，却又很快攥紧被子，压抑下来。
她没注意到顾绍轩已经踏进屋内的动静，只是单纯下意识的不愿让他担心。
身后，老妇人端着碗走近他身旁，轻声道：“公子，中午我来给她送饭，她竟一口也不肯吃啊……这样不利于养伤。”
顾绍轩从他手中接过碗：“没事，我来吧。”
他走到凌莞嫣面前，轻声问：“姑姑，怎么不吃饭？”
顾绍轩将一勺饭递到她嘴边：“不吃饭的话，身体可养不好。”
“我们早点恢复体力，早点回宫，还能找太医为你医治。”
凌莞嫣眼眸缓缓一转，寻着顾绍轩出声的方向看去，红唇抿了抿，才吐出一句话：“……我……不饿。”
她难得有这样固执任性的时候。
顾绍轩也耐下心来：“吃一口吧，好吗？”
“你不吃的话，身体会撑不住的。”
他把勺子抵在凌莞嫣唇边，甚至带了几分强硬。
可她始终紧抿着唇，不肯张口。
凌莞嫣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收紧。
她其实不畏死，也不惧失明。
只是不该……
不该是在如此狼狈的时候，面对顾绍轩。
顾绍轩知道劝不了，无奈地放下勺子。
室内一时陷入沉寂。
清风阵起，拂动树影婆娑之声。
顾绍轩忍不住再次开了口：“要是等到陛下他们过来，而你又出了事，我万死难辞其咎。”
许久许久。
凌莞嫣终于出声，却是说道：“本王会留下书信，让他们莫要怪罪于你……”
“这里没有笔墨纸砚，你写不了的。”顾绍轩低着头，声音有些哽咽：“为什么？你不该和我一起跳下来的。”
他突然很懊恼，如果凌莞嫣没有随他一起跳下悬崖，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半晌，凌莞嫣才极轻的笑了一声。
随着衣袂轻轻摩擦的声音，她抬起手下意识想要摸摸他的脸，却找不到方向。
顾绍轩握着她的手，缓缓低下头。
而后便听见她沙哑的声音响起：“绍轩，你一直都弄错了一件事。”
“自你出征，我与你分离之后，走的每一步，算计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让你回到我身边，万事不悔。”
顾绍轩眸光一颤。
凌莞嫣继续说道：“所以之后，去边关救你突围，不悔。”
“与你一同跳下悬崖，不悔。”
“如今双目失明，亦不悔。”
凌莞嫣自嘲的扯了扯唇角：“绍轩，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光明伟大……”
顾绍轩怔然许久，心也仿佛被丝线缠绕紧紧绞在一起。
许久，他轻轻笑了一声，说不清的涩然：“是啊，我早该知道的。”
“你是个比谁都擅于伪装的凉薄之人，为了想要达到的，可以抛弃一切，甚至可以包括你的感情。”
凌莞嫣唇角的自嘲更深，仿佛在灵魂支离破碎后又再度重塑，却已经有了裂痕。
“本王……永远都是胤朝的摄政王，为了胤朝，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顾绍轩早便知晓，轻笑一声：“姑姑的苦心，我自当理解。”
第30章
凌莞嫣眼睫一颤，朝着无尽的黑暗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最后却又颓然放弃。
她红唇微启：“有在乎，就会有软肋，而本王，不能有。”
不是不想有，而是不能有。
顾绍轩的手倏然揪紧了。
因为看不见，她无法知晓顾绍轩此刻的神情，只能依旧淡淡道：“人就是这样，永远会为了权利、姓氏或阵营而甘愿抛弃一切。”
说完这句话，她静默良久。
顾绍轩坐在她身旁，心中理不清的杂思交织成团。
他说不清此刻内心的感受，只是觉得心口仿佛堵了一团棉花，窒息难受。
这时，阵阵脚步声自屋外响起。
顾绍轩警惕地抓起屋内的剪刀，小心地撩开门帘，远远便见凌书瑶率着人马前来，身后跟着他的副将郑白秋。
顾绍轩顿时松了口气，走出屋外。
郑白秋一眼看到顾绍轩，脸上又惊又喜，隔着许远便喊了一句：“少将军！”
顾绍轩手指抵唇示意他噤声。
郑白秋顿时收声，策马赶来。
凌书瑶翻身下马，匆忙走到他面前，看着他手臂上马马虎虎包扎的伤口，剑眉紧蹙：“绍轩，你的伤怎么样了？”
顾绍轩摇摇头，看了眼寂静无声的屋内：“先回去再说吧。”
顾绍轩临走前，老妇人还没回来，他放下足够的报酬，才带着凌莞嫣离开此地。
回到摄政王府。
厅堂内。
凌书瑶端坐上首，郑白秋押出一个人。
正是被捆束着的向晚。
凌书瑶沉着脸：“柔然残逃的余孽皆已捕获，你是最后一个。”
之前听顾绍轩提起时，她还不明觉厉，如今亲眼所见，才知他所言非虚。
此人的长相确实与凌莞嫣几乎别无二致。
向晚抿紧了唇，万没想到柔然之人会败得如此之快。
但消息是她传递出去的，她确实无可辩驳。
如果运气好，这一计能成，将胤朝收入囊中指日可待。
顾绍轩脸色并不好，语气也冷：“向晚，我给过你机会的。”
郑白秋拔出长剑，横过剑锋抵在她脖颈一侧。
蓦地，向晚却冷冷笑了：“我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我也早就受够了当一个傀儡了！”
话音一落，向晚目光一凛，决绝撞上郑白秋手中长剑。
瞬时间，鲜血喷涌而出。
向晚喉间发出嗬嗬之声，缓缓软倒在在地。
顾绍轩别开目光，还是无法接受看着那张脸倒在血泊之中。
入夜后。
顾绍轩走至凌莞嫣卧房，却见里面此刻仍旧灯火未熄。
他推门走进，看见凌莞嫣倚靠着床头，在他进来的那一刻抬头望来。
只是眼眸无神，没有焦距。
顾绍轩心揪紧了一下，问：“姑姑，怎么还不睡？”
凌莞嫣似乎等了他很久，抬了抬下巴：“绍轩，拿纸笔来。”
顾绍轩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话的拿了纸笔，坐在她床侧。
“需要我做什么？”
凌莞嫣道：“我说，你来写。”
她口中念出一个一个名字，有相熟的大臣，也有新进的状元，顾绍轩虽有些不解，还是一一记下。
却听到她说：“这些都是能够信任的可用之人。”
“以后的胤朝能走多远，就看你们了，本王如今什么都不奢求，只求你此生平安顺遂。”
第31章
顾绍轩怎么也没想到，她这两日不眠不休，竟全是在思虑这件事。
即便到了这一刻，她心中所念所想，还是在为胤朝，为他们做打算。
此后即便她身死，为他们准备的路，也依旧铺好了。
她就是如此，走一步看一百步的人。
顾绍轩将这份写有名单的纸小心折好放在自己怀中。
等凌莞嫣阖上双眸休息，他才走出房间。
只见月色下，凌书瑶面色凝重的坐在庭院中，独自饮酒。
他走了过去。
凌书瑶听到他走来的动静，没有回头。
顾绍轩在她身侧坐下，拿出一个酒杯，给自己倒了杯酒。
一饮而尽。
他很少喝酒，也不爱喝酒。
如今却要靠饮酒来压抑心中烦乱沉重的思绪。
凌书瑶看了他一眼，说不上心中滋味。
“姑姑是坠崖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