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买个高兴,足以见得这一片区多么养尊处优。
可惜还在冬季,看不到花开。
傅寒走在前,手里只拿手机,衣领微敞,纯白色链子的校卡晃荡在胸前,靠近其中一座低矮院门时瞥林伺月一眼,出声提醒。
“台阶。”
林伺月早注意到那层白岩微微发黄的台阶,看似天然却藏不住精心雕琢过的考究痕迹,脚步迈得小心,暗暗猜这里该是什么大隐于市的私房菜,对待会儿可能看到的菜单价做了点心理预设。
结果,人家的菜单上根本没价格。
她看着傅寒要了四菜一汤,加一份餐后小食,两手捧着那杯装了清茶的小紫砂杯一直抿一直抿 ,直到服务员走了才问:“你点的这些,多少钱?”
“算上餐位费七八百。”
七八百。
人均就是三四百。
林伺月心不在焉地抿茶,淡淡的茉莉清香漫开。
确实是有一点贵。
早知道还是留学校纠错题了。
对面的傅寒似乎看出来她在想什么,菜单一合:“挂家里账上,不用我给钱,更不用你。”
……谢谢谢谢谢谢。
感谢伟大的公账。
等菜的工夫,她把卷子摸出来,折了角,抽空看错题,很快思绪也沉进去。
过十来分钟,菜很快上齐。
傅寒话不多,林伺月起初还矜持,后面也一声不吭埋头苦吃,偌大的包厢里只剩下一点点碗筷碰撞的细响。
只是心里惦记着错题,时不时还要看两眼,几乎只碰眼前的菜。
没一会儿,就听见傅寒停了筷子,微微往后一靠,言简意赅地说了下那道题要用的公式和思路,完了又说:“如果你没办法同时干好两件事,比如一边吃饭一边纠错题,那就省点力气。”
“……”
林伺月很半天以后,才低声应了个好,但欲言又止。
傅寒看出来了,敲敲桌子,问她:“有话想说?”
林伺月酝酿片刻,最后一鼓作气,倒豆子似的把这些天藏了的话全说出来:“傅寒,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只是想说,你刚刚教的解题思路很牛,比老莫还牛,然后点的菜也很好吃,还有那天,那天在学校超市,你也帮了我,昨晚还端馄饨给我。我就是觉得,呃,虽然你说话不好听,总是装酷,一副情商有点低的样子,有时候我也挺无语的,但是……”
直接把傅寒给听笑了,一个词一个词重复。
“说话不好听,装酷,情商低?”
“……”
林伺月抿一口茶,一一纠正:“没有,我说错了,是直言不讳,理智,和从不迎合他人。”
“德性。”
傅寒嘁她一声,语气和神情却是实打实缓和下来,头一次主动跟她闲聊:“秦班导不是让你坐我旁边吗?怎么又跟祁炘换了?”
“我怕你看见我膈应,你不是讨厌我吗?”
傅寒看着林伺月,她眼瞄向碗里最后一口饭,继续吹茶。
他眯了下眼,在那一刻又想起小时候。
他始终是一个脾气很倔的小孩,很不好哄。
傅海安刚离婚的那会儿,所有人都默契地不提魏代天,不提林伺月,他反而在那样一个诡异而窒息的氛围里感到烦躁。
每一次大人们以一种怜悯的目光看向他,在背后悄悄耳语“他和那个假妹妹从小可亲密了”、“是啊多可怜,硬生生分开”、“他可喜欢那个假妹妹了”时,他总会固执地背过头去,在心里一再默念——
不,我不喜欢她。
我讨厌她。
他眼底的光慢慢平和下来,像莫名绷了许久的一根线悄然无声地松开,霎时间觉得,这一阵子刻意忽视林伺月的做法,有些没意思。
他已经长大了,不会再活在过去。
“你要不要换回来。”
林伺月听见傅寒在跟自己说话,晃神,“什么?”
“座位换回来,”傅寒拎过小茶壶,本来就没多少的清茶都快被林伺月喝得只剩一个底了,勉强倒出小半杯,抵在唇边,视线旁落。
清淡的茉莉花香在口腔里漾开,隔了十来秒仍旧没有回应。
他不知道林伺月还停留在“傅寒很讨厌我”的思路里,只听到她再度语出惊人。
“你是也不想和祁炘做同桌吗?”
“那要不,我跟你换,我和祁炘当同桌,你单独坐?”
“……”
15.手别乱碰
那天下午的对话最后不知是怎么结束的。
林伺月见傅寒脸色不好,默默吞下了自己的提议,回去后傅寒就亲手把祁炘的东西都收出来,绝情地赶他回原位,林伺月则在一旁安安静静抱着书包蹲守。
教室后排尽是三人的这一番动静,吸引了大把目光,很快在整个年级里传开。
所谓的流言也悉数不攻自破,渐渐淡去。
事后林伺月跟岑舒提起,也会感叹下傅寒有点硬刚的脾气在,为了表明身正不怕影子斜,甚至愿意和自己当同桌,慢慢地两人关系也算缓和了一点,至少傅寒愿意让她帮忙给自己传试卷了。
岑舒不屑:【传个试卷不是基本礼貌吗!这也算关系缓和?】
林伺月:【。】
【你不懂。】
她回复完,要去洗澡休息。
等十一点裹着浴巾出来,日历又划掉一天。
12 月 1捋走5 号了。
12 月月考定在 22 号,还有一周时间。
门口在这时传来敲门声,她去开门,门后是家里的保姆刘阿姨。
刘阿姨五十岁上下,是北方人,在保姆这一行里北方人原是不吃香的,可她心细勤快,脾气又好,在傅家已经做了七八年。
林伺月偶尔闲了会帮刘阿姨择择菜,扔扔垃圾,加上上次小馄饨事件,很快混熟。
最近因为一直在阳台上打地铺,浑身疼,买了点膏药,靠自己贴很困难,就拜托了刘阿姨来帮忙。
门开开,走道上依旧是温和的柔光,可隐隐约约能听到一楼客厅里吵架的声音。
刘阿姨压低了声和她说:“清清还和她爸吵着呢。”
临近圣诞和年底,沪城大大小小的活动渐渐多起来。
傅思清上周末和施芮去一个画展散心,傅思清买的画今天晚饭时送来,被傅怀洲看到,便又顺势提起出国留学的事。
傅思清原本这一阵子心情就一般,拆包装的动作一停,冷声问,是不是就想把她一个人丢在国外一丢了之。
然后就吵了起来。
刘阿姨轻声叹气,叮嘱她先不要下楼,而后就在门口靠床尾的位置,撕开膏药贴外包装。
林伺月点点头,拨开头发,把睡衣衣领解开,露出左半边肩膀。
刘阿姨眼一低,忍不住关心:“诶呦,怎么青这么一大块,撞到哪里了?”
“不知道呢,可能不小心。”
说多错多,林伺月索性给了个特别含糊的说辞。
空气有点凉,刺啦撕开的药膏慢慢覆上来,也是冰冰凉凉的,激得皮肤敏感地一缩。
她一只手抓着被角,一只手拢着长发,在心里开始琢磨,要不要找时间把头发给剪了。
正走着神,忽然听到房门嘎吱一下被轻轻推开的声响。
走道上没什么光,房间里也只亮着台灯。
傅寒冷不丁撞见一大片裸露的肩背,微微凸起的蝴蝶骨线条清瘦漂亮。
他下意识回避视线,余光却注意到林伺月背上刚贴的褐黄色膏药贴,散发着淡淡异香,迟疑了下还是开口:
“撞哪儿了?”
“还是有人找你麻烦?”
林伺月只感觉到一道微微灼人的目光落在背上,眼睛盯着墙,难免有些不自在。
学校里的流言是停了不少,可她依旧不太受待见,在旬礼还是局外人一个。
他这么问,估计还是厌恶流言。
好在傅寒很快就走了。
刘阿姨帮完忙,也前后脚回了房间。
林伺月跪坐在床尾,一粒一粒把睡衣纽扣重新扣上。
膏药贴覆盖的皮肤有种稠密的紧绷感,药效开始发作,泛热。
她有点走神,直到背后的门又一下被推开吓了一跳,差点从床上滑下来,匆匆一扭头,竟然是傅寒折而复返。
修长分明的指间,夹着一板新拆的药。
这还是她来傅家以后,傅寒第一次主动关心。
“想了下,也可能是筋膜炎。”
他眉心轻蹙,却依旧很好看,朦胧的光晕啄吻着下颌缘。
“你平时做题强度太大,没必要。吃这个,见效很快,我那边刚好还剩一点。”
林伺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