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墨强忍着才没有立刻甩开宋翰的手。
“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他的声音仿佛暴风雨前的空气般压抑,“父亲对你期望甚深,怎么会允许你娶蒋家的女儿?你这样乱嚷嚷,只会让人误会撷秀表妹和四舅母,你这不是喜欢,你这是在害她们,你知不知道?”
或者是宋墨的声音太阴郁,宋翰的叫嚷声凝在了喉咙里。
他呆呆地望着宋墨,好像不知道宋墨为什么这么说似的。
宋墨突然间感觉到疲惫不堪。
他该拿这个弟弟怎么办?
宋墨想到了窦昭。
她在面对窦明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种无力感?
但窦昭能不理会窦明,他又怎么可以不理会宋翰呢?
在颐志堂的窦昭听到了若朱的耳语,难掩心中的惊讶。
原来蒋母曾经想过把蒋撷秀许配给宋墨,这就能解释蒋撷秀看到宋墨的时候为什么表情复杂了。
可她并没有多心。
她不仅相信宋墨,而且还相信蒋家的家教。
前世,柔美的蒋骊珠,骄傲的蒋撷秀,体贴的蒋撷英,都自缢了。
宋墨心中,该有多痛!
窦昭想了想,去了上院。
若朱能听见宋翰说了些什么,自然还有其他的人听见。
但不管听见还是没听见,她进去的时候,上院的丫鬟婆子小厮们都垂手恭立在院子中间,鸦雀无声,因而隐约能听到宋翰的抽泣声。
栖霞帮窦昭撩了帘子,又很快退到了人群中。
宋墨看见窦昭,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也许是因为前世的记忆,窦昭始终没办法喜欢宋翰。
她望着两眼哭得红彤彤的宋翰,低声道:“这件事不是你哥哥和我不为你争取,而是因为那匣子是四舅母送过来的。什么事都讲究个你情我愿,你不能因为自己喜欢,就强求四舅母成全你。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宋翰不服气,道:“四舅母若是知道我要娶撷秀表姐为妻怎么会不同意?母亲在的时候,四舅母最喜欢我了……”
窦昭想到蒋家四太太说的话,她有意误会他,道:“这么说来,四舅母以为你是要纳撷秀表妹为妾啰?蒋家虽然式微,风骨却在,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四舅母有这样的误会?”
宋墨看宋翰的目光立刻寒冷如冰。
宋翰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嚷道:“我什么也没有做,不过是问了句撷秀表姐,喜不喜欢留在京都?撷秀表姐说,京都虽好,却已不是她的家。我这才知道自己的心意。嫂嫂,”他真诚地望着窦昭,“我是真心想娶撷秀表姐,求您帮我向四舅母说说吧!”
“我不会向四舅母开这个口的。”窦昭直接回绝了宋翰,“你的婚事,自有国公爷做主,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宋翰听着,跳了起来。
他质问宋墨:“哥哥也和嫂嫂想的一样吗?”
宋墨略一犹豫,点了点头:“没有父亲同意,撷秀就是嫁进来,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宋翰眼睛一红,一瘸一拐地朝外便走:“你不管我,我去跟父亲说去!大不了他把我给打死好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们一个不管我,一个什么都要管我,我就是你们中间受气的出气筒,我去找娘去,只有娘疼我。要是娘还活着,怎么会拦着我?”
窦昭高声喊着“若朱”,道:“你们还不拦住二爷!二爷发热,烧得有些糊涂了,你们还不快给二爷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若朱二话没说,指挥着金桂和银桂把宋翰按在了地上,自己则拿了块帕子塞住了宋翰的嘴。
金桂和银桂吓得脸色发白,不由地偷偷打量宋墨,却发现宋墨沉着脸,却一言不发,两姐妹这才心中微定,把宋翰架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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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一章去来
现在的英国公府,就像是个筛子,越是所谓的“秘密”,流传得越快。
宋翰嚷着娶蒋撷秀的事自然是瞒不过宋宜春的。
可宋宜春却很诡异地保持了沉默。
宋墨很是困惑:“难道父亲并不反对天恩娶撷秀表妹为妻?”
对于他来说,表妹们能有个安稳的归宿,不管是嫁到国公府还是别人家,他都是乐见其成的。
他就怕父亲和宋翰想的一样,到时候反倒害了撷秀表妹。
窦昭却不相信。
宋宜春现在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绝不会让宋墨好过,可他也不想英国公府断了传承,两个儿子中他总要抓一个在手里,给宋翰找个强有力的妻族,也就成了必然之事。
她道:“二爷想娶撷秀表妹,那也得看蒋家答不答应,国公爷何必跳出来做恶人?而且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别人只会说国公爷敬重亡妻,为了妻族,宁愿为次子求娶罪臣之女。面子、里子全有了,何乐而不为?”
宋墨不由点头。
他了解蒋家。
如果蒋家还在全盛之时,父亲为宋翰求亲,蒋家纵然不十分满意宋翰,也会勉强答应这门亲事。可如今蒋家落魄了,再应答这门亲事,不免有攀龙附凤之嫌,蒋家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窦昭还有一个担心。
前世辽王之所以用宋墨,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宋墨是定国公的亲外甥,可以利用定国公府几代经营下来的人脉,指使得动定国公豢养的死士。今生,宋墨注定不可能竭尽全力地帮辽王谋逆,辽王会不会转而利用同为定国公外甥的宋翰呢?
如果宋翰娶了蒋撷秀,在那些曾经受过定国公恩惠的人眼里,宋翰说不定比宋墨更能让他们觉得亲近。
当然,如果蒋撷秀真的嫁过来,日日相对,她心里肯定也会觉得有个疙瘩。
所以第二天她一大早就催着宋墨早点过去蒋四太太那边:“我们这一夜是睡得安稳,四舅母这一夜却还不知道怎么过的?今天事又多,我们早点过去,一来能帮帮忙,二来也可以给四舅母递个话,让她老人家安安心心地把骊珠表妹送出阁。”
宋墨觉得窦昭说的话有道理,虽然婚礼定在晚上的巳时,但他们不到卯时就去了蒋家四太太那里。
窦昭把宋宜春的态度告诉了蒋家四太太,并委婉地试探窦家四太太:“宋翰年纪小,这几年跟在国公爷身边读书写字,待您又是一片赤诚,有些事想得不周全,还请您不要责怪。好在他的一片心是好的,四舅母也当欣慰才是。”
蒋家四太太思忖片刻,笑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越是这样,我们越是得早点回濠州才是。早几年柳州卫指挥使刘大人就曾为长子求娶撷秀,只因我们家二老爷待他有恩,老祖宗怕别人说我们家挟恩图报,就没有答应这桩婚事的。后来又遇到老祖宗病逝,几个孩子的婚事都拖了下来。我来京都之前曾听你大舅母说,如今柳州卫指挥使刘大人再次为长子求娶撷秀,她觉得刘家离我们太远,怕撷秀嫁过去了不习惯,和我商量这件事。我当时全副的心思都放在骊珠身上,也没顾得上。现在骊珠出了嫁,我也有空和大嫂好好商量几个孩子的婚事了。只怕要辜负国公爷的一番好意了。”说完,好像怕窦昭吃亏一样,若有所指地对她道,“我知道做人媳妇的既要顾及阿翁,还要照顾丈夫。可你公公是个鳏夫,以他的年纪,现在不续弦,以后也会续弦,你只要照顾好砚堂就行了,国公爷那边的事,你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窦昭有些啼笑皆非。
蒋家四太太肯定以为她是奉了宋宜春之命来试探婚事的!
她啼笑皆非之余,对蒋家四太太不由产生了感激之情。
但凡对她有一点点的见外,都不会对她这样推心置腹。
由此可见,宋宜春对宋墨的态度让蒋家的人也很不舒服。
她笑盈盈地点头,提醒蒋家四太太:“二爷那边,我已经派人看着他了。只是英国公府毕竟还是国公爷当家,有些事不好说。我现在就怕这件事给传了出去,国公爷成了有情有义的人,蒋家反被说成是目下无尘,给国公爷做了垫脚石。”
蒋家四太太略一思考就明白了窦昭的意思,她笑道:“我明白了,有些事我会防患于未然的。”
蒋家既然能派了四太太来送嫁,可见四太太是个能独挡一面的。窦昭放下心来,笑着和窦家四太太说了会话,去了堂屋。
通往退步的帘子一撩,蒋撷秀走了进来。
她大胆地望着蒋家四太太,直言道:“母亲要把我嫁到柳州去吗?”
“怎么可能?!”蒋家四太太轻笑,拉了蒋撷秀的手,感叹道,“蒋家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嫁给行伍之人,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难道这样的例子还少吗?只是我们受定国公府供养,为定国公府出力,本是应该,也就没有理由抱怨责怪。现在蒋家已经是历劫余生,祖宗的遗愿,我们已尽力了,以后,我们得为自己活着。先前定下婚事的孩子就不说了,你们几个,你大伯母和我的意思是一样的,想把你们都留在身边。”
蒋撷秀眼圈一红,接着眼泪就籁籁地落了下来,不知道是委屈还是欣慰地喊了声“母亲”。
“傻孩子!”蒋家四太太上前揽了蒋撷秀的肩膀,低声道,“你把东西交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的心意,我们家虽然落魄了,可有你大伯母在,就不会让你们吃了亏去。”
蒋撷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