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没能为他留住他的妈妈。”
阮亭深停住脚步,目光深意又绵长。
季云姿微微动了下嘴唇,最后却只是笑了笑:“你又不爱她,留一个不爱的女人在身边,早晚会把她逼成也不再爱你的模样。”
“确实。”
阮亭深微微牵了下唇角:“有时候我也会想,上天夺走了小念的听力,会不会是因为从一开始就不想让他感受到这个家里最压抑的氛围。索性听不到任何一个......与爱有关的字。”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
季云姿冷声道,“与上天和命运,以及爱不爱,都没关系。”
“是,是我一开始就没有认清......”
阮亭深的双眼亮闪闪的,似乎有什么东西亟待呼之欲出,可是面对这张早已看不出任何熟悉的面容,他说出的每个字都仿若刀绞在心脏上。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告诉秦蓝,这三年来,他每时每刻都在后悔。
在整理季云姿遗物的时候,他发现那枚音符项链,才知道原来那个女孩从一开始就被自己错认了......
“对了,这个能麻烦你帮我收起来么?”
从口袋中掏出那枚银色的音符项链,阮亭深拉起季云姿的手,轻轻搁在她的手心里。
冰凉的触感,却在季云姿的掌心里烫出了一抹灼烈。
他是发现了自己动过他的抽屉,才把这东西取出来的么?
那,他有没有发现自己拿走那个粉红色的毛绒挂件?
虽然季云姿也不知道,那个毛绒挂件是干什么用的,为什么唐骁会坚持让她把东西找出来?
“等小念长大一点,就把这个交给他。这是他妈妈的东西。”
阮亭深看着季云姿的眼睛,目光仿佛揉碎了一般。
他说,希望她能用一种特别的方式来跟孩子交流,让他明白这东西是很重要的。
“那你呢?”
季云姿握紧掌心:“你觉得,这东西对你重要么?”
夜色沉静如澜,两人就这样相对着站立着。
陌生的脸,从未依靠相近的心,还有永远无法隐藏的熟悉的身高差。
好像什么都没说,但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远处一抹强烈的车大灯突然袭来,季云姿被闪得几乎睁不开眼。
下一秒,那飙着愤怒与疯狂的一脚油门就这样直冲两人闯过来——
“季云姿!”
千钧一发之际,阮亭深突然一把抱住季云姿,原地滚出七八米远!
砰的一声!
季云姿的额头撞在一旁的路基上,疼痛伴随着无尽汹涌而来的画面,瞬间炸裂了她的记忆。
“季云姿!你,你没事吧!”
阮亭深顾不得自己的状况,抱起目光呆滞的季云姿,上下打量着她。
“你的头在流血,我送你去医——”
与此同时,那辆肇事车辆已经撞上了隔壁的绿化带。
一脸癫狂的季明珠从驾驶室跳下来,虎视眈眈盯着两人。
“我就知道是因为这个女人!”
季明珠歇斯底里地怒吼:“阮亭深,你是不是被这个狐狸精迷惑了!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没有害小念!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阮亭深见状,一把将季云姿拉到身后:“季明珠,你在发什么疯!”
“她没有发疯。”
季云姿用纸巾按着流血的额角,推开阮亭深,直接走到季明珠的面前。
“她只是觉得,这么做,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方式。当年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是不是?”
季明珠的目光顿时萎了几分:“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想起来了。”
泪水噙在季云姿的眼中,一层模糊,又一层清晰。
“我全都想起来了,当年那场车祸......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撞死小蝶的......”
......
“你说什么?你最喜欢的人,把你姐错认成了你?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不行的云姿,你不能这么软弱,属于你的就应该去争取,从小到大,你一直活在你姐姐的阴影里,这样下去是没有人会在意你的感受的。”
“你不说我帮你去说,你姐那种颐指气使的大小姐,她只是习惯了什么好的都应该属于自己。可感情这种事是没有的让的。”
“她可真不要脸,明明连一首完整的曲子都弹不出来,也好意思冒名顶替?”
“不行,你不说,我替你去说!”
彼时阳光无限,青春正好。
梳着马尾辫的女孩一脸义气,冲着季云姿挺起胸脯。
“云姿,你放心,我去找她说清楚,让她把你的亭深哥哥还给你!”
32
全都想起来了,季云姿全都想起来了。
自己在高二那年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唐小蝶。
也是一场车祸。
那天自己跟她走在放学的路上,突然被一辆黑色的车子冲出来撞到。
千钧一发之际,是唐小蝶抱住季云姿,将她一把推开——
季云姿的头被撞到路基上,醒来时已经是七天之后。
她活了下来,唐小蝶却当场死亡。
因为头部受了重击,季云姿失去了片断性记忆。
她记得唐小蝶,也记得那场车祸,却唯独忘记了车祸是怎么发生的。
忘记了唐小蝶在出事之前,信誓旦旦拽着她,说要亲自跟季明珠谈一谈。
“明珠姐,你明知道阮亭深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根本不是你。他在地上捡到的那个音符项链,是云姿的妈妈留给她的,你们怎么能这样冒名顶替呢?”
“云姿在你们季家寄人篱下这么多年,你别以为她是可以被随便欺负的。有我唐小蝶在,事情一定要有个说法。”
“是你自己去找阮亭深说清楚,还是我来找他说?多管闲事?呵,这叫路见不平!我是云姿最好的朋友,我是绝对不会再让她被你随便欺负的——”
忘了。
她竟然全都忘了。
季云姿只记得那场车祸醒来后,姐姐季明珠守在她的身边,哭着告诉她,她最好的朋友唐小蝶没有救过来。
因为唐小蝶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所以也不会有人为她的死鸣冤。
季明珠说,肇事者愿意赔偿一大笔钱,给她老家的奶奶颐养天年。
如果坚持起诉,因为对方才二十岁,还是个学生,名下没有任何资产,结果很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失去了阶段性记忆的季云姿,怎么也想不起来唐小蝶之前跟她说过的话。
她最终选择了接受季明珠的建议,在季明珠和阮亭深的帮助下,把唐小蝶的奶奶送进了当地最好的疗养院。
接下来的一年多,季云姿一直都有去看望唐奶奶,直到唐奶奶去世。
紧接着,季明珠就被查出了白血病......
“是你故意开车撞我们的,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
季云姿一步冲上前,抓住季明珠的衣领:“那天是小蝶先去找你的,她说要帮我跟你谈判的。我在外面等着她,然后她出来了,然后......你,你突然开着车从地库里钻出来,向我们撞过来的!”
记忆定格了清晰,在季云姿一片血红的视线里,唐小蝶书包上的粉红色羊驼挂件就那样孤零零躺在血泊里。
那个挂件,是一对的,唐小蝶一只,季云姿一只。
难怪看到它的一瞬间,季云姿会觉得那么熟悉。
“你胡说什么!”
季明珠惊叫着,挣扎着:“我没有,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是谁!”
“季明珠!”
阮亭深一步上前,将季云姿护在身后。
“季明珠你骗我?”
阮亭深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疯疯癫癫的女人:“那时候你刚考出驾照不久,你骗我说你是开车去接云姿和她同学一不小心把油门当成了刹车。你跟我说这是意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