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夏依依说什么，一旁的顾熙然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朝涂槿华的画像走去。
“这幅画还挂着啊！想当年，我就是凭着它拿下了艺术大奖，还在巴黎开了画展，当时媒体是怎么夸我的来着，充满了东方神秘色彩的灵魂画手。”
肖建棠已经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端着酒杯，懒洋洋地把半个身体靠在吧台上给夏依依介绍。
“你不知道吧，这幅画是顾大画家的得意之作。”
顾熙然的思绪显然已经回到了遥远的过去，他轻抚着画像上涂槿华，一张原本略显暗淡的脸有了光芒。
“这幅画，我用的是一种特殊的矿物颜料，是从南美的玛雅金字塔内提取的。这种矿物源自玛雅人对生命轮回的崇拜，它带有一种神圣的力量，能让画作中的人物拥有灵魂。”
“拥有灵魂？这个很有趣。”夏依依说着，走到画作前好奇地打量起来。
见夏依依有兴趣，顾熙然指着画中人的眼睛开始滔滔不绝。
“你看，看这里，我采用了一种被称为‘神之视角’的绘画技巧，每当灯光或视角改变时，你都会发现她的眼神也在变化，这不仅是艺术，是一种生命的轮回。”
夏依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会，点头肯定。
“的确，在这个角度看去，她的眼睛真的像拥有了生命。”
“对，玛雅人相信生命不息，相信宇宙有自己运行的规律，相信能量之间有某种平衡。”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讥讽的笑声，肖建棠一看，是连家良的儿子连咏新，他今年19岁，刚上大一，带着一副少年人的玩世不恭。
“顾大画家，玩噱头可以，但不能过头。小申说你去年给天翔集团的徐老太太画像，用的也是同一套说辞，结果老太太三个月后突然去世，这之后徐家的人都说肖像画里的老太太眼睛会动，半夜还会哼小曲，吓得他们只好把画搁到了地下室，就因为这事，你被列入了城中富豪圈的黑名单，从此财路堪忧啊。”
顾熙然听了这番调侃并不尴尬，反而乐呵呵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咏新皱着眉头，强忍着没挣脱。
“见到你太开心了，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调皮。”顾熙然说。
连咏新和妹妹一样，中学就被送去了国外念私立学校，相比咏华，他对父亲再娶这种事情接受度很高，看到夏依依后很自然地和她打招呼。
“夏姨好，我是咏新！”
夏依依脸上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眼中难得的有了些许温度。
“你别被顾叔叔吓到，艺术在普通人眼里好像很神秘很高深，其实嘛，要的都是标新立异，吸引眼球，这样才能成名，而一成名，收费自然水涨船高。”
见他说得如此直白，顾熙然呵呵一笑，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
“咏新，你可以否认我的才华，但不能否认整个艺术界。你忘了吗？你爸爸还买了一个画廊呢。”
“我爸爸？他就是个卖货的，不管是卖杂货卖炸药还是卖艺术品，对他来说都一样。”
连家良的第一桶金是卖杂货赚的，之后和涂槿华结婚，又一起经营化工材料的进出口买卖，所以咏新常常拿这个事情来戏称他爸妈是“卖炸药的。”
肖建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夏依依都忍不住嘴角上扬，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就在这时，涂惠珍进来通知他们开饭了。
初春，天黑得还是有点早，宴会厅内灯光温暖，戴老太太和夏依依分别坐在连家良的左右两边。餐桌上摆着各色餐点，颇有法国南部的风味，其他人倒不觉得什么，顾熙然却已经连连感叹起来。
“这真是一次艺术的饕餮之夜！连总，必须感谢你！”
说完，他站起来半弓着腰敬了连家良一杯，那副老派艺术家的样子让咏新又忍不住要吐槽他。
“顾叔叔，一顿晚饭怎么就成了艺术的饕餮之夜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事实上，没有文艺复兴就没有法餐。”顾熙然淡定回应。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得投了过来，好奇地等待着他的解释。
“在中世纪，法餐的确非常简陋的，基本上就是所有菜一起胡乱上，大伙用刀把肉一切，直接就上手抓着塞嘴里，很不文明也很不雅观。同期的中国人早就用筷子涮肉吃火锅了，但在法国，国王连叉子都没见过。”
大家见他说得有趣，都笑了，连咏新都专注地听了起来，顾熙然顿了顿，把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为什么说和文艺复兴有关呢？美第奇家族大家都知道吧？从1434年至1737年这三百年间，他们是欧洲最强大和最有影响力的家族之一，出了两个教皇和两个王后来自美第奇家族。培养和资助多纳泰罗、波提切利和米开朗基罗等伟大的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家。”
见他绕得那么远，咏新又忍不住了。
“说到底，和法餐有啥关系？”
“我刚才不是说过，他们家出过两个王后吗？其中的一个叫凯瑟琳，她的丈夫是亨利二世，在她的嫁妆里，包括了十几位厨师和各种美味食材，什么松露、花色肉冻、小牛胸腺、冰淇淋等等，从此，法国王室的餐饮水平和生活质量开始引领潮流，成为高贵和浪漫的代名词。“
大家都听得有趣，肖建棠却在旁边冷冷一笑。
“按我说，不管是法国人还是中国人，全都是披上了文明外衣的野兽，一旦感受到威胁，马上原形毕露，露出杀戮的原始面目。”
“你这说的什么话，现在是文明社会，哪来的野兽，哪来的杀戮？”连家琪不满地瞪了丈夫一样，开口斥责。
肖建棠不说话了，闷着头开始大口大口喝酒。顾熙然忙站起来打圆场。
“感谢连总带领我们穿越了500年的岁月，感受自文艺复兴延续至今的独特韵味，品尝浪漫而高雅的法国大餐。”
这话瞬间化解了刚才的尴尬，大家纷纷举杯起身，连戴姨妈也很给面子，在孙小姐的搀扶下慢慢起身。
“祝连总和夏小姐订婚快乐，百年好合！”
顾熙然说完一饮而尽，其他人也纷纷效仿，喊着订婚快乐，百年好合，一时间整个大厅里全是祝福的欢声笑语，连家良也满脸喜色，仰起头喝光了杯中酒。
一旁的涂惠珍不得对顾熙然心生佩服。她过去一直搞不懂这个夸夸其谈的家伙凭什么赢得连家良和涂槿华的喜爱，现在她眼界渐宽，终于看懂了这位画家，就像刚才，一席看似无心的闲话，不但含蓄地点出了主人家的高雅品味，还让众人在不知不觉之中，忘了对这段婚姻的各种不满，欣然举杯，祝福新人。
但戴老太太可不这么想，她站在那，又气又恼，举着的酒杯差点没砸在顾熙然的脸上。
“现在的人啊，喜新厌旧，朝三暮四的，说什么一百年，能坚持个一百天就不错了。”
她tຊ的声音不高，但又尖又细，在座的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连家良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两团怒火。老太太到底凭什么在他的家里说三道四？从前他为了涂槿华而容忍，可现在，他没那份耐心。
他刚想开口说话，门外突然刮起了一股怪风，紧接着，客厅的灯灭了。
所有人都置身于一片黑暗当中，一时间都不知所措，涂惠珍连忙站起来安抚大家。
“没事没事，可能是跳闸了，房子太久没有人住，电路有些老旧，我马上打电话给赵叔，很快就能恢复通电。”
涂惠珍说着，拿起手机走出门廊给赵叔打电话。
戴老太太从来不是个见好就收的人，此时仗着周围一片漆黑更来劲了。
“我说得没错吧，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没有人回应，所有人都在黑暗中尴尬地沉默着，就在这时，夏依依突然惊叫了一声，连家良下意识地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依依，你怎么了？”
夏依依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颤巍巍地说道。
“窗户、那边窗户上有一双眼睛！”
众人四处张望，会客厅里有好几扇窗户，谁也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一扇。
“你是不是看错了？别害怕，大家都在呢。”连家良柔声安抚着她。
“真的有一双眼睛，和客厅里挂着的那副画一模一样。”
所有人都知道她说的是哪幅画，但谁也不相信她的话。
“这怎么可能！夏小姐你看清楚了吗？”连家琪问。
“我没看错，她就在那里！”
此时众人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周围的黑暗，他们借着屋外的灯光，看到了夏依依手指的是靠近门边的一扇窗户。
“我过去看看。”连家良说着站起来，夏依依紧紧地跟着他。众人也很好奇，全都起身走过去瞧个究竟。
月影婆娑，窗玻璃上只映出灰墙边的竹子的影子，并没有什么吓人的有眼睛。
“夏小姐，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连家琪拍拍胸脯，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连家良则温柔地拍拍夏依依的手。
“什么都没有，你可以放心了。”
夏依依惊魂稍定，有点不好意思地向大家道歉。
“对不起，是我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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