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焉地望向不远方漆黑的公主府,眼底的情绪起伏翻涌。
今夜是宫中家宴。
他以长乐公主驸马身份参加宴席,嬷嬷前去请柳清前来入席,却迟迟不见踪影。
谢雪枝走了过来,眼底带着明目张胆的爱意。
“墨白,我知你还在生气我用手段换取嫁给你的旨意。”
“但爱一个人,若不能长相守,定会心有不甘。”
她举杯和裴宴枫相碰,语气里带着势在必得之气。
“今年的守岁之愿,我要和你共白首。”
裴宴枫蹙紧眉宇,没有喝下杯中的酒。
他莫名想到了先前和柳清在雪天并肩而行时,大雪纷纷落在了他们身上。
那女人笑着对他说:“今朝同淋雪,也算共白头。”
如今,宫中欢聚守岁,她却独处冷清的公主府,迟迟不见人影。
突然,右手倏地失力。
酒杯“嘭”地一声砸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裴宴枫心头一闷,莫名有种空荡感。0
他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下意识握紧了几分,却感觉什么也握不住。
莫名,他想去看那个女人。
对她说一句,守岁快乐。
就算金簪已还,情意已清。
但名义上,他依旧是长乐公主的驸马。
那个女人,亦是帝师夫人,他的结发妻。
倏地,外面传来一阵喧嚣。
一个嬷嬷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在殿前噗通跪下。
“长乐公主……薨了!”
嘭——!!
烟花倏地绽放,照亮了裴宴枫惨白的脸。
赶去冷宫的途中。
裴宴枫的心腹走了过来,将这几日调查出的情况一一汇报给他听。
“属下去太医院探查,发现公主的病不是简单的风寒,而是中毒。”
裴宴枫的心揪到了一起:“什么毒?”
“落回毒,能使人神志不清浑身无力昏迷,中毒者三月内必死。”心腹答。
裴宴枫心弦刹那紧绷,数不尽的不安、困惑尽数涌来。
犹如被一颗重石砸重。
他步态匆忙,几近趔趄。
身后之人看着他,觉得很是奇怪。
帝师反应这么大作甚?
九公主柳清,自幼不受帝宠,外人都在传,皇帝许婚,说不准是存了折辱帝师的意思。
南楚国兵力式微,文臣却不少,但像裴宴枫的天纵英才,在文官中可谓是众星供月的存在。
公主死了,不是更好?
雪还在不断的下,皇宫里却依旧是红墙绿瓦,屋檐的积雪很快就被宫人架着梯子爬上去清扫得一干二净。
偶尔,还有些轻轻的私语。
“九公主死了。”
“那是谁啊?陛下有那么多公主。”
左边的小宫女酸道:“就嫁给帝师那位。”
右边的小宫女瞪大了眼睛:“天呐,那我岂不是有了机会!”
年长的嬷嬷赶来,狠狠的剜了她们一眼:“有功夫嚼舌根,活干完了吗?”
众人立马闭上了嘴,继续手上的活。
嬷嬷看着她们,叹了口气。
暮色降临了皇宫,蒙上一层暖色,地上的雪,闪着细光。
皇帝吩咐人将公主的尸体送回了帝师府。
裴宴枫驻足在灵堂内,盯着柳清的尸体,不由自主攥紧的衣袖。
公主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染血的袖口贴合着她清瘦的腕骨,露出一双白皙的手。
“升起白幡。”裴宴枫声凉如水,朝下人命令道。
在一片鸦雀无声的氛围里,下人忍不住拱手道:“大人,陛下有旨,公主是不详之人,不能葬入皇陵。”
“您看,我们将公主葬在哪?”
裴宴枫淡淡道:“先停灵,我去面圣。”
下人应声道是。
裴宴枫披上了斗篷,朝皇宫而去。
不详之人,这样的话,也就只能唬唬无知的世人。
他淡漠的想,若世上真有鬼神,那手上染着无数冤魂的南楚国皇帝,怎么还未曾得到报应?
为九公主求求情,这样,也算是对这些日子与她夫妻一场的交代。
第12章
夜幕四合,金銮殿内依旧点着灯。
裴宴枫站在殿外,便见里边走出一个太监,小心翼翼道:“大人,陛下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您若是无事,早些回去吧。”
意料之中,他也不失望,只淡淡点了点头。
旋即转身朝后宫走去。
目送他的太监目瞪口呆,立马拦住他:“大人,您走反了。”
“这边才是出宫。”他指了指巍峨的宫门。
裴宴枫拢了拢宽大的袖袍,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我朝律法,京中贵妇丧事,皆需由皇后定夺,我去找皇后,有何不可?”
正如他与柳清的婚事。
纳采、纳吉、请期,都是由了皇后过目的。
想到这,裴宴枫微一愣,他怎么会想起与柳清的婚事……
明明,他之前只嫌婚礼繁琐,对这门误点鸳鸯一点都不期待。
雪一直下,盖了厚厚一层,裴宴枫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好像,对柳清过于在意了。
京都谢家可是连裴宴枫都要尊上三分的存在,当年谢皇后的父祖位列国公,满门荣耀,何其威风。
凤仪宫。2
“帝师怎得来求我?”皇后细细端详他,眉梢含笑,“你不是不喜欢九公主吗?”
裴宴枫微垂着头,长睫掩下淡淡的阴影。
“皇后娘娘长耳飞目。”
虽然被夸,凤座上高贵的女人嘴角的笑,连弧度都没有变过。
宫里没有秘密,皇后自然知道他曾经想娶的,是谢雪枝。
她盯着眼前玉树兰芝的帝师,又想到了御书房中的帝王,不免幽幽道:“你们男子,还真是说一套做一套。”
裴宴枫淡淡道:“局面如此,若是不安葬九公主,那便只能入我崔家的宗祠了。”
“啪嗒。”
只听一声清脆的声响,裴宴枫循声望去,玉盏摔落,与地贴了个近。
一抹红色自两侧的檐柱走出,露出谢雪枝那张清秀精致的脸。
“你害得我摔碎了玉盏。”谢雪枝看向地上被茶水染深的地毯。
苦涩的药味扑鼻而来。
裴宴枫面色依旧沉静深晦,做全了礼数:“娘娘的病还是未曾好吗?”
皇后不复方才的高高在上,神色有一丝哀哀:“我的病,是心病。”
谢雪枝接话:“听闻琴声能治病,崔大人琴艺高超,不知今日能否一闻?”
皇后幽幽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立即便有宫人取来一张雕刻桃花螺钿纹的古琴,置于案前。
裴宴枫拱手行礼,便端坐到一旁了。
左手先寥寥拨动几弦,已有清心之意,他右手又落下,衣袖翻飞,一曲仙乐便泄于指间。
谢雪枝是武将,习乐不深,只觉得好听。
她抬头朝她的姑姑看去,却见谢皇后闭上眼,竟落了泪。
谢雪枝心一惊。
等裴宴枫弹奏完,皇后扶着宫婢慢慢起身,朝侧殿走去,边走边道:“本宫还未入宫前,也喜欢抚琴,只是后来静不下心了,这琴便送于与崔大人……”
紫檀屏风隔断了皇后的身影。
裴宴枫拱手道谢,谢雪枝看他,忽然伤感起来:她不懂他。
正见他起身,谢雪枝去追。
追到了长长的宫道上,她不由问:“公主死了,你伤心吗?”
裴宴枫的脚步骤然一停。
第13章
入夜,寒风肆虐,雪花飞扬。
夜色下,谢雪枝长眉入云鬓,墨发如瀑,卸去戎装后的面貌,少了凌厉与杀气,英气的眉眼间多了几分温柔秀美。
裴宴枫转身看向她,平静的回复:“我只是想给她一个安身之处。”
说伤心倒是不至于,只是心情莫名有些奇怪。
在看到那具冰冷僵硬的尸体的时候,他忍不住疑惑,瘦的脱形的那个女人,真的是那个给了他一巴掌的柳清吗?
真的是那个将金簪归还于他,要与他诀别的公主吗?
回过神,才发现谢雪枝紧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墨白,你该高兴。”
为公主的死高兴,为他的自由高兴。
裴宴枫沉默了,抱琴转身离去。
皇宫门口的马车早已等候他多时。
可等他踩上石凳上车的时候,心情依旧提不起来。
车轮转动的轻响传入耳中,裴宴枫坐在车上,微阖双目,他想了很多,比如,最近公事繁忙,他只是太累,才心情低沉。
再睁眼,他只轻声道:“自欺欺人。”
回到帝师府,裴宴枫径直的拿去自己的发冠,将一身滚银绣边的紫色官服褪下,换上一身素衣自顾自躺上床。
他闭眼假寐,香炉燃着的幽幽檀香,漫满房内,缠得他密不透风。3
柳清死了,皇帝暗查在他这的暗棋,也算拔去了。
“笃笃。”
一道沉闷敲门声响起。
裴宴枫冷冷道:“……何事?”
下人很是死板回话:“大人,已快四更天了,马上就要上朝了,您还要睡吗?”
裴宴枫眼也不睁:“替本官告假,丧假。”
下人离开了。
可直至黎明破晓,裴宴枫也未曾睡着。
他披着狐裘,大步走出门,见着院里白纷纷的景色。
冬日的风,最是寒冷。
裴宴枫不由怔怔的想,皇宫里的冷宫也是这样冰冷透骨的吗?
青宜走了过来,行了礼后,便安静的站在一侧。
只是她的眼睛很红,像是哭过很久。
裴宴枫不免问道:“你这是?”
青宜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声音染上几分哽咽:“奴婢只是想到了公主……”
她只是想到了公主,死后连归处都没有。
天上的雪簌簌落下,让裴宴枫的神情也带上了几分冰冷。
他在青宜开口的一瞬间,又想起了那张苍白的脸。
“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毕竟,他裴宴枫并不欠柳清什么。
只是话虽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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