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云九倾抬眸去看父皇。
只见他用力瞪大的眸子血红,像是要溢出血来,喉间发出愤怒的“嗬嗬”声。
云徽帝缓缓吐出三个字:“放,过,她……”
云九倾喉头一阵呜咽:“父皇!”
“皇上别急,有什么话好好交代。”楚铮怀勾唇一笑,“毕竟从今日起……”
“她不再是尊贵的公主,而是宫里最卑贱的奴婢,宫中的狗都比她高贵。”
第八章
“她,无,辜……”
听着父皇近乎哀求的语气,云九倾悲痛欲绝。
她死死盯着楚铮怀,曾经爱意有多深,如今的恨意便有多浓。
却见楚铮怀俯视着云徽帝,语气森寒可怖:“你这昏君!我楚家十几口人死无葬身之地,他们就不无辜吗?!”
对上云徽帝绝望的神色,楚铮怀觉得格外痛快。
云九倾几乎是被他连拖带拽的扔回了自小居住的云华宫。
“好生看管公主。”
楚铮怀一声令下,侍卫们将此地围得密不透风。
看着他转身而去的背影,云九倾从这场错付痴心的梦中完完全全清醒过来,心也一寸寸完全冰冻。
若非她执意要嫁楚铮怀,若是让他随楚家人一起流放三千里,便不会有今日。
“是我爱错了人,我后悔了。”
她的嗓音很轻,但楚铮怀听见了。
他脚步一滞,面色陡然变得阴沉难看,口中却发出轻蔑的笑与讽刺:“蠢货,现在才想明白,为时已晚。”
这日晌午,云九倾又梦回儿时,她在御花园里玩耍,哥哥在一旁摇头晃脑的背书。
父皇蹲下身子,向她伸出双手:“来,小公主,父皇带你骑大马。”
“骑大马喽!”父皇酣畅的笑着,正与她银铃般的笑声相呼应。
蓦的,云徽帝突然停下,轻轻将云九倾放在地上。
笑容褪去后,是化不开的沉重与悲怆:“倾儿,父皇要走了,以后没法再保护朕的小公主了,答应父皇,好好活着。”
小小的云九倾不解的望向云徽帝:“父皇,您要去哪儿?”
云徽帝并不言语,转身向着刺眼的光亮走去,云九倾抬脚便追,可父皇的步子好大。
怎么追,也追不上他。
“父皇!您去哪儿啊父皇!”小小的云九倾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只换来云徽帝的一回眸。
那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眸中,满是心疼与不舍。
丧钟在耳边响起,云九倾猛地睁开眼,眸中满是茫然与空洞。
外头响起一片哭丧声:“皇上驾崩!”
一声又一声“皇上驾崩!”传入她的耳中。
云九倾蓦然清醒,脸色寸寸惨白。
她有意识时,人已经冲到了殿外,侍卫们面无表情的将她拦住。
入目是一双踏山河锦靴,来人身着玉色蟒袍。
脸还是楚铮怀那张脸,只气场与地位今时不同往日了。
侍卫们恭敬的向他行礼:“参见摄政王。”
云九倾红着眼:“你真的杀了我父皇……”
听见她的话,楚铮怀笑了,不置可否。
许是因为赢了的缘故,他笑得比以往好看,至少多几分真情实意在里头。
云九倾嗓音哑得不成样子:“恭喜你了。”
没哭喊,没哀求,没愤怒,没恨意……
她表现的太过寻常,楚铮怀危险的眯起眼,心中蔓上一股烦闷与沉重。
不待他开口,云九倾又兀自问道:“何时送我下去与父皇团聚?”
楚铮怀闻言却是笑了:“想死?想解脱?”
云九倾望着他,那眼中满是冷与恨,再没有一丝情意。
楚铮怀蓦的恼了,一把钳住云九倾的下颌,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想死?我偏不让你如意!”
“你知道是谁登基了吗?”楚铮怀笑得“是贵妃的二皇子云措。”
听见这话,云九倾心中蓦然一紧:“你们将我哥哥如何了?”
凝着楚铮怀嘴角诡异的弧度,她的心一寸寸冰冷下去。
“太子弑父夺位,毒杀徽帝,自然不会有好下场,今晨已经行刑,如今吊在城门上,以正国法。”
第九章
云九倾的四肢百骸都似乎凝固成冰。
东宫隔门一见,竟是最后一面。
她紧咬着自己的下唇,口里满是腥甜。
见云九倾悲痛欲绝的样子,楚铮怀笑了。
她越是痛不欲生,楚铮怀就越是痛快。
猝不及防的,云九倾猛地拔出头上的簪子,狠狠刺向他的脖颈。
楚铮怀抬臂挡过一击,重重捏住云九倾的手腕。
看着手臂渗血的伤处,楚铮怀的眸中也染上了血色:“你是想让我将太子……剁碎了喂狗吗?”
簪子应声落地,发出一阵脆响。
云九倾如遭雷击,瞬时从疯狂中清醒过来。
她红着眼,语气颤抖的不成样子:“你不能这么做,他是太子……”
楚铮怀眉目间似是浸染了千万年寒霜:“我当然可以。”餅餅付費獨家
丰神高澈的太子,绝不能落得个葬身狗腹的下场。
云九倾猛地跪在冰凉的玉砖上。
这是她第一次向人下跪,语气卑微至极:“算我求你了……要我做什么都行……”
看着云九倾从云端跌落的卑贱模样。
楚铮怀钳住她的肩,满脸嫌恶的开口:“你不是缺男人吗?帮我伺候一个人,伺候好了,我留你哥哥全尸。”
云九倾整个人僵住了。
此时此刻,她的心脏像是被人撕开一道偌大的口子,热油加上冷风一起往里头灌,痛得令人作呕。
良久,她轻轻应了声好。
见她应了,楚铮怀的面上反而覆了层薄怒:“真是下贱!”
云九倾唇一颤,又闭上了。
她心中死灰一片,若她以苟延残喘之身,能换得哥哥入土为难,那也值得。
晚间,楚铮怀将她带去了驿馆。
两名宫女依着楚铮怀的意思,替她沐浴更衣,梳妆打扮。
哀莫大于心死,云九倾如同个玩意儿似的,乖顺的任由她们摆弄,送到一间满布红纱的房中。
楚铮怀推门进来,凝着打扮好的云九倾,眸中闪过一丝幽深。
纱织的红色外袍下,肚兜与白嫩的肌肤若隐若现,云九倾长相端庄华贵,纵使着风尘打扮,依旧如明珠般莹莹生辉。
“这样风尘的打扮,倒是很适合你。”他说着夸奖的话,实则将她贬到了泥里。
云九倾眼神空洞的望着他:“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
心头莫名有股子扫不开的烦闷,楚铮怀冷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待房中只剩下云九倾一人,她抬眸望向镜中风情万种的女子,死寂的眸中终于有了情绪波动,羞耻与恐惧笼罩在心头。
又过了许久,门“吱呀”一声开了。
云九倾心头一震,惊恐的侧眸望去。
却见来人兰芝玉树,高洁清贵,美得像是从画卷里走出来的仙君。
他薄唇轻启,睁大的双眸纯净如水:“姐姐,你是话本子里走出来的仙女吗?”
云九倾才意识到,这人似乎神志有些问题。
在云九倾呆愣的注视下,男子又从大袖中掏出两个彩色的玩意儿:“仙女姐姐,陪我玩皮影戏好不好?”
烛光摇曳下,从门外可以看见两道身影交叠,男子焦急的低呼一声:“仙女姐姐……你慢些。”
直至第二日傍晚,云九倾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被送回云华宫。
她一推门,脊背瞬时一凉。
只见楚铮怀负手而立,背影似乎都阴恻恻的冒着寒气。
第十章
楚铮怀转过身望向云九倾,语气阴冷:“你伺候人的本事见长,一个傻子都对你赞不绝口,竟还满意到要向皇上求娶你。”
伺候他玩了一天的皮影戏,确实……也算伺候的好。
云九倾紧抿着唇静默不语。
“你知道那是谁吗?”楚铮怀见她不答,又是冷冷一笑。
“他是邺国端亲王伯臣,生来就是个傻子,而皇上已经同意将你送去和亲。”
“料想你是欢喜的,毕竟你缺男人道连个傻子都甘之如饴。”
面对楚铮怀的刻骨嘲讽,云九倾一言未发。
如今她对自己是生是死已经毫不在意,一心只想让哥哥早日入土为安。
云九倾面色苍白:“我嫁,只是请你兑现诺言,放过我哥哥。”
楚铮怀面上瞧不清喜怒,“后日就是你的大喜之日,届时你便能看他最后一眼。”
待她走后,云措从阴影中现出身形:“让她离开云国,往后便无法掌控了。”
楚铮怀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不该留活口。
他皱眉回道:“无权无势的孤女嫁给一个傻子,能翻得起什么风浪?死了太痛快,我就是想看她一辈子活在痛苦与嘲笑中。”
两日后,城门。
云九倾头顶凤冠,身着嫁衣,一步步向着那道在空中摇晃的身影走去。
那身影囚服上满是血迹,蓬头垢面的被吊在城门上。
曾经风光霁月的太子,死后落得个千古骂名,尸身被吊在城门上受辱。
这一切,都是拜楚铮怀所赐,亦是拜她所赐。
脑海闪过哥哥身着太子服朝她微笑的模样,云九倾这一瞬连呼吸都在痛。
耳边蓦然响起哥哥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倾儿,你听话,你是公主,也只要好好做一个公主。”
是啊,她是父皇与哥哥捧在掌心的小公主,亦是云国皇室尊贵的长公主。
一个公主,可以卑贱的死,不能没有尊严的活。
她走出城门,已经红了眼。
为她送嫁的是楚铮怀,他负手立于城楼上,黝黑的瞳孔清冷冷将她望着。
云九倾拖着长长的裙摆,一步一步登上城楼:“出嫁之际,特来叩谢摄政王。”
“谢我?”
在楚铮怀复杂的目光中,云九倾两手在额上交叠行礼。
“一谢摄政王言而无信,幼时在太学老树下许诺娶我,如今亲手将我送上花轿。”
楚铮怀瞳孔蓦的紧缩,这是他与皎儿幼时的故事,云九倾是如何知道的?!
“二谢摄政王恩将仇报,楚家通敌叛国乃是死罪,为了保你性命,我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