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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萧昀懒懒地用鼻音哼了一声，既不像肯定，又不是否定，禹黛溪退了回去。
禹黛溪在这件事上不是特别主动，每次都是陶萧昀起个头，他才慢慢投入状态。如果陶萧昀倦倦的，禹黛溪便不会再要求什么。陶萧昀拿不准他是天生自制力特别好，还是根本对这种事兴趣就不大。但今天的状况是她很烦，没心情了。
陶萧昀感觉到禹黛溪躺了回去，似乎看了一会手机，不过很快就关上睡觉了，不知道那两条短信他看到没有，但没回复，没多久禹黛溪就睡着了。
在一个床上睡久了，陶萧昀能够凭呼吸准确辨别出禹黛溪的睡眠状态，等他熟睡了，陶萧昀悄悄下床来到客厅。她打开百度，快速输入了刚才那个陌生号码。
没错，陶萧昀用最快的时间背下了那个号码。
百度显示，这是一个厦门的号码，别的信息搜不到。
陶萧昀又把这个号码输入到微信的添加朋友功能里，搜出来一个微信号，是一个女人，名字只有一个字【樱】。头像是一个女人的背影，身材高挑但看不出年纪，不过她穿着的那套白色套装陶萧昀认得，是阿玛尼去年的女士西装套装。
凭直觉，她只能判断出这是一个成熟干练的有钱女人。
陶萧昀当然不会加她好友，也不会去质问禹黛溪，她一个人在客厅坐了两个多小时，天快亮的时候回去睡觉了。
要允许婚姻中存在小秘密，只要暂时不会伤害到自己。
陶萧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后禹黛溪已经不在家了。没一会，禹黛溪给她发了个信息，说他去公司了，今天忙，晚上不回家吃饭了。陶萧昀乖乖答应着，又嘱咐他按时好好吃饭，少喝酒。
而后连续两天，禹黛溪都是早出晚归的，两人交流很少。陶萧昀每天都会问他回不回家吃饭，禹黛溪隔了很久回复同样的话：【今天忙，别等我了】。陶萧昀就真的不等，该吃吃，该睡睡，剩下的时间都在看书。
看那本郑慧之的自传书。
为了见郑慧之陶萧昀做了充足的准备，她以为那样一个独立强大的女人，对依赖丈夫生存的所谓娇妻自然是很不屑的，她要从内到外武装起来，摒弃掉尚飞陈总太太的标签，给她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象。
不过陶萧昀怎么也没想到，郑慧之见到她第一面时，说的是：
“陈太太，我能ʝ        不能拜托你一件事，请你先生帮我个忙?”

第六章 一个随时伺机而动的人
陶萧昀不是一个爱看书的人，她甚至有点阅读障碍，别说大部头的长篇著作，就是公众号上字数稍微多一点的文章她都没耐心看完。
刚结婚的时候陶萧昀还会每天装模作样捧一本名著当着禹黛溪的面读，想营造一个知性温婉的形象，后来有一个周末下午，禹黛溪边吃橘子边盯着看书的陶萧昀，盯了好半天才问：“你怎么看书还倒着看？”
陶萧昀当时脑子里正琢磨着在哪个平台做账号卖鞋，心不在焉地以为把书那倒了，她赶紧看看，没拿反啊。
禹黛溪连连摇头：“我的意思是，你昨天看的是中间，今天怎么看前半部分了。”
陶萧昀尴尬地红了脸，刚把语言筹措好，禹黛溪把她的话抢了：“是故事太精彩所以去重温前面的情节了？唉，这本书讲的是什么啊，我好多年前看过，都忘了。”
陶萧昀瞪了一眼对面的人，觉得他就是故意的，也不装了，把那本她看两页就犯困的世界名著合上，恶狠狠扒了个橘子吃。
同时，她瞄了一眼，看到禹黛溪抿起嘴角极力克制着偷笑，像是捡了个便宜笑话却不敢笑一般。
从那之后，陶萧昀碰都没碰过那些书。
不过在见郑慧之之前，陶萧昀把她的自传熟读了两遍。
郑慧之的传奇经历她都能倒背如流了。一个只有高中文化的农村女孩，一步一步通过自己的努力，白手起家创办了一个全国已经几百家连锁的商超集团，五年前还在香港上了市。而更励志的是，郑慧之还是个曾经遭遇过家暴的女性，她手撕渣男勇于离婚并带着女儿杀出一条血路的经历，让她成为这个时代的铁娘子。
陶萧昀每次读到郑慧之刚刚离婚的那段经历都很感动。离婚后她净身出户，背着还不到两岁的女儿来到北京，在中关村卖几种盗版的电脑配件。后来因为货出了质量问题，对方来闹，砸了郑慧之的家和店铺，母女俩被迫在地下通道住了一夜。
郑慧之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她花了几乎所有钱把女儿送到托班，然后去外地一家一家的跑零件生产商，凭死缠烂打的厚脸皮和不达目的绝不活着回去的毅力获得了几个正版代理权。那之后，她的店越做越大，也拓宽了商品种类，做成了连锁商超。
在这一段的结尾，郑慧之鼓励那些身处逆境的女孩子们，要有野心，也要有能够绝地反击的信念。
第二次读到这里时陶萧昀还是红了眼眶，那天正好禹黛溪在对面吃早餐，他几次放下手中的咖啡，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对陶萧昀说：
“这么感人吗？”
陶萧昀努力平复一下激动心情，诚恳地把书递给对面的人：“特别特别好看，老公你也拿去看看。”

禹黛溪撇撇嘴：“我不喜欢心灵鸡汤。”

陶萧昀怀疑禹黛溪瞧不起自己。
禹黛溪的爸爸在厦门开了一个西装店，谈不上大富大贵，却是个富足的小康家庭，陈爸爸把所有精力都放在禹黛溪身上，给了他能力范围之内最好的教育。禹黛溪也争气，本科考上了全国排名前三的金融系，又去英国读了一年研究生，毕业后先是在国外一家投行工作了四年，期间参与了尚飞有关的一个收购业务，没多久干脆跳槽到尚飞。
实打实的天之骄子，实打实的商业精英。
陶萧昀第一次了解禹黛溪是通过一张A4纸打印的简历，当看到那个名叫“Alex chan”的寥寥数语却字字千金的经历时，她心底涌起一阵酸楚，禹黛溪是她所能想象到的普通人完美人生典范。
她从不羡慕那些靠投胎赢在起跑线上的各种二代，但对这种在幸运之上又足够努力的人，她是嫉妒的。
可禹黛溪又跟她想象中的精英不一样，结婚以来，除了早出晚归和经常出差外，陶萧昀没发现禹黛溪有任何精英阶层的习惯和喜好。
他收藏了一书柜的中英文版本的书，自己却从来不看。他不混任何精英圈子，打游戏叫的都是老家的发小，玩的还都是吃鸡王者这种。他讨厌看任何英文的东西，有一次陶萧昀让他帮忙看一个进口麦片的配方表，禹黛溪居然用上了翻译软件。
不过讽刺的是，就算是个劣质的精英，也觉得有资本瞧不起自己的大众品味。这也是为什么陶萧昀尤其喜欢郑慧之，郑慧之是无数个像她一样被生活无情碾压的女孩的偶像，是她们黯淡人生里所能想象到的逆袭范本天花板。心灵鸡汤怎么了，好喝就行。
陶萧昀懒得再理禹黛溪的阴阳怪气，把书合上，看着封面上的郑慧之充满了力量。
严格说来，郑慧之并不算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过于高的颧骨显得她脸颊凹陷，皮肤黑，眼袋重，天生又是一个敦实的梨形身材，网上的照片看着都有一种灰蒙蒙的土气。书的封面照是集团上市那天拍的，看得出在妆容和穿搭上用了心思，但脸还是不好看的。
陶萧昀想，对于足够强大的女人来说，容貌焦虑大概是个很可笑的话题吧。
这本书就写到公司上市那里，像典型的励志大女主爽文一样，故事的结局是她克服重重难关获得了最高的地位和尊重。那后来呢？
陶萧昀查了一下，郑慧之后来的新闻大多都是关于她第二段婚姻的，郑慧之四年前跟小她八岁的财经栏目主持人倪战结婚了。
在去郑慧之家路上时陶萧昀想到一个有趣的假设，如果这本大女主自传结束在女强人再婚那里，不知还会不会这么畅销。
郑慧之把陶萧昀约到了她和倪战在顺义的新家，是一个独栋别墅，门口有个女管家在等着她，客客气气地把她领到别墅的后花园，端上许多精致的茶点后，训练得体的管家微笑着退下了。
陶萧昀全程绷紧了神经，小心翼翼地生怕露了怯。她还特意穿了一套干练的小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在脑后盘成一个髻，略施淡妆，就连平时那些零零碎碎的首饰也都取下了。她想给郑慧之留下利落洒脱的印象，可见到她本人时，陶萧昀第一个念头是，自己还是用力过猛了。
郑慧之从楼上下来，抬手跟陶萧昀打了声招呼。陶萧昀确定再三，才贸贸然站起来回应一下。郑慧之穿着宽松的嫩粉色居家服，还带着个大口罩，散着半长的黑发，完全看不出一点书里雷厉风行的气质。
陶萧昀正感叹女强人居然也喜欢玲娜贝儿配色时，郑慧之坐在她对面，摘下了口罩，陶萧昀拿起一块桂花糕后又滑稽地放下了，她震惊地看到郑慧之脸上一片浮肿。
她敏锐地看出来，那不是简单的水肿或过敏什么的，那是面部填充后的恢复期状态。原本凹陷的两颊馒头一般肿胀起来，眉弓突兀地隆起，脑门也肿胀得像个寿星公，看起来也就刚填充两三天的样子。
郑慧之倒也没隐瞒，主动说：“不好意思陈太太，我刚做了点医美，就只能冒昧把你约到家里来了。晨晨说你是她的好朋友，那我也就不见外了。”
“是是，您客气，不见外。”陶萧昀所有心理准备都被击溃了，发挥得一塌糊涂。
郑慧之顶着一张膨胀的脸，倒是很丝滑地跟陶萧昀攀谈起来，很快就把控了节奏，让陶萧昀以为已经跟她是朋友了。然后，郑慧之才巧妙地步入正题。
“听晨晨说，你还做点小生意？”
陶萧昀略显尴尬：“啊，谈不上生意，就……交交朋友。”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郑慧之眼神犀利地在陶萧昀身上瞄了瞄，“赚钱不丢人的陈太太。”
陶萧昀觉得自己手心已经在冒汗了。
“不知道你了不了解，我在顺义这边有个高尔夫运动俱乐部，都是一些住在附近的朋友。我很少打理这些事，但前几天同事跟我说，俱乐部的鞋和服装该采购了。之前啊，我们都是买国外的牌子，现在觉得还是得支持国货，咱们国货确实越做越好了，是不是陈太太？”
一番话说完，陶萧昀已经完全理解郑慧之的意思了，她抛出了一个大单。准确说，是向尚飞抛出一个大单，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郑慧之到底是在商场沉浮多年的人精，盯着陶萧昀的眼睛补充说：“如果喜欢高尔夫的话，我可以介绍你跟你先生进入俱乐部啊，里面的人比我厉害的可太多了。现在啊，单打独斗太辛苦。”
陶萧昀连连点头，她当然明白人脉的重要性：“那是当然，如果我们有这个荣幸太好了。”
“一句话的事。”郑慧之突然倾身，肿胀的脸凑近了些，“不过，陈太太，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请你先生帮我一个忙？”
陶萧昀弯弯嘴角得体笑着，首次迎向郑慧之的眼睛。
郑慧之看透了陶萧昀，甚ʝ        至没见过本人时，仅仅通过苗晨的描述就掌握了她的需求，并自信地安排这样一个下午茶。看似喝茶交友，实则是在交换利益。
陶萧昀欣然接受，她又不亏：“您说。”
“是这样的，我们家有个亲戚，特别优秀的一个男孩子，刚从日本留学回来的，想找个实习。”郑慧之难得露出一丝谨慎，“你看能不能请陈总面试一下？”
说是面试，其实就是安排进去。陶萧昀奇怪的是，凭郑慧之在社会上的能量安排一个实习机会还不容易，犯得着费这么大劲找一个陌生人帮忙？
郑慧之刚要开口说什么，传来一阵皮鞋踏在木质台阶上的踢踏声，她突然起身，说了一句稍等，小跑着去了客厅。
陶萧昀好奇地跟着她的身影，看到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下楼，他穿着一套灰色休闲西装，戴着一副大墨镜，几乎遮掉了一半的脸，却遮不住骨子里散出来的倜傥气质。陶萧昀认出来，他是倪战，那个外型和口才都出类拔萃的财经频道台柱子。
这两口子也是够有趣，一个在家戴口罩，一个戴墨镜。
抱着一颗对偶像私生活八卦的心态，陶萧昀不错眼睛观察他们的互动，没放过任何细节。
倪战似乎要出门，郑慧之跑过去，轻轻说了句什么，又拉了他一下。倪战只是略略停了一步，转头向陶萧昀的方向看了一眼，大步离开了，眼神全程没有在郑慧之充满科技与狠活的脸上停留过一刻。
而郑慧之却始终小心翼翼地看着丈夫，即便他已经走了，又赶紧追了两步，倪战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