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极压抑地咳嗽了一声,又转为漠然语气:“只盼王爷签了这字,此后,我们沈家与永安王府恩断义绝!你与我妹妹,自此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殷鹤垣眼中滔天怒意化为冷笑,声婉里尽是嘲讽。
“常宁妤既然妄想得到不属于她的东西,那所受的一切便与人无尤。”
“更何况你们把本王当什么了?”
“这桩婚事当初是你们沈家自己求的,既如此,再不愿也给本王自己受着!”
常宁妤看见哥哥骤然苍白灰败的脸色,终于还是忍不住嘶哑道:“够了,殷鹤垣!”
但那如秋叶般苍凉的声婉悄无声息散去,不起波澜。
殷鹤垣说完拂袖而去。
常宁妤固执地留在原地想要握住沈靖的手,想要留在他身边,却只是徒劳无功。
哥哥还不知道她已经死了,若是知晓,哥哥又该怎么办……
随着殷鹤垣远去,一阵强烈几乎撕碎灵魂的引力传来将她拉离,她瞬间出现在近月楼门口。
耳边传来众人细碎的窃窃私语声。
“刚才那个残废是曾经的楚国战神沈靖?他竟敢让永安王跟她妹妹和离?!”
“他自己被太傅千金退婚就罢了,竟然连妹妹的姻缘都不放过。”
常宁妤神魂一震,哥哥被退婚了?
她竟毫不知晓……!
“要我说,这个哥哥倒比妹妹识趣的多,知晓自己一个残废配不上名满盛京的太傅千金,也不纠缠,就那常宁妤不要脸,仗着家世求皇上赐婚!”
这时,林邺冷冽的声婉传来:“你们说够了没有?”
一群人做鸟兽散。
殷鹤垣站在门口,抬眸看了一眼二楼包厢位置。
“常宁妤人不在手段倒是不少,先是夏英,又是沈靖,不就是想逼我去镇国寺把她接回来?”
他脸上的嘲讽愈深,冷冷吐出两个字:“做梦。”
定定看了他许久的常宁妤露出一个支离破碎的笑。
她不明白,上天让她以这样的方式跟在殷鹤垣身边,难道就是想让她更深刻的了解殷鹤垣有多厌恶她吗?
林邺皱起眉,走近殷鹤垣:“你不是一直想摆脱常宁妤,方才为何不签了那和离书?”
殷鹤垣倏然转头看他,眼神冰冷,嘴角似笑非笑:“怎么,和离了让你娶她吗?”
林邺也冷下眉目:“王爷慎言!”
两人正对峙着,突然,快马的嘶鸣声响彻整条街。
一道焦急的声婉由远及近传来。
“边疆急报!快快让道!”
第6章
这种急报都是进宫直接呈给皇上,就算殷鹤垣贵为楚国最尊贵的王爷亦不能私自探听。
常宁妤就看见殷鹤垣蹙了眉,随即对着身后的卢风道:“回府。”
刚踏进王府厅中,常宁妤眼中撞入一道纤弱身影。
常宁妤又倏地转头看殷鹤垣,眼睁睁望见他敛了脸上戾气,温柔问:“子依,你怎么来了?”
秦子依盈盈一笑,我见犹怜:“不知怎的,心头总有些不安,便来看看你。”
月下清影,殷鹤垣与秦子依坐于庭院中。
秦子依纤手抚琴,殷鹤垣手持一只玉笛。
琴瑟和鸣。
常宁妤自虐般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悲哀。
殷鹤垣于乐理一道颇有造诣,一曲琴谱天下无数人求而不得,所爱女子自当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不是没做过努力,两人刚成亲没多久,她寻访了一位制琴名家,费尽心力亲手制作了一把琴想要送给殷鹤垣。
但当她兴致冲冲抱着琴来到殷鹤垣面前,还未开口,就见他冷着脸道:“你也配抚琴?东施效颦。”
说完抽出长剑,剑光一闪。
她亲手做的琴弦由中间齐齐断开。
殷鹤垣毫不留情地离去,丝毫没注意到常宁妤细密伤口布满的十根手指。
她永远成不了殷鹤垣爱的那种女子。
常宁妤从没一刻这般清晰的明白这件事。
这时,殷鹤垣的笛声却骤然停住,他脑海中突然出现常宁妤在这院中练枪法的身影,身姿翩若惊鸿。
又好像看见常宁妤停下动作,白皙脸颊微红,额间沁出一层薄汗,转头往他这个方向看来。
看见他常宁妤眼睛先是一亮,又流露出踟蹰和惶恐。
她小心翼翼征求他的意见:“王爷,你若不喜欢我以后便不在这院里练了……”
“王爷,你怎么停了?”
秦子依疑惑的声婉打断殷鹤垣的回忆。
“没什么。”他莫名竟有些仓皇,忙收敛思绪,正要说话。
恰时,护卫来报:“王爷,陛下召您即时入宫。”
皇宫,紫微殿。
常宁妤跟着殷鹤垣走入。
见他向楚国皇帝谢玄行礼后询问:“皇兄,这么晚召我入宫何事?是因为今天那份边疆急报?”
谢玄抬眸看他,揉揉眉心才沉声道:“敌军突袭,沈家军主将受伤,边疆求援。”
殷鹤垣沉吟一瞬:“沈家军这次领兵的是旁支的沈明修吧?真是无用。”
常宁妤一顿,说是沈明修,其实她才是主将。
这份情报应该是数十天前,她与羌国大将军拓跋炎那一战。
许是沈家军连胜,拓跋炎坐不住了,召集人马夜攻云鹫城,常宁妤也在那场仗里受了伤。
为了以防万一,便派人进京求援。
她又听见殷鹤垣道:“皇兄,我愿亲自领兵驰援。”
“不必,你给我安分在盛京待着!”
谢玄看着一无所知的弟弟,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又突然问,“阿宸,你这两月就没想过上镇国寺去看一眼常宁妤?”
常宁妤抬眸诧异望过去,陛下明知道她不在镇国寺,为何要问这句话?
殷鹤垣脸上出现一抹明显可见的烦躁。
“为何这几日个个都要跟我提常宁妤,搞得仿佛是我亏欠了她!”
“你……”谢玄语气一沉,又无奈地问,“你就不曾对她动心分毫?”
殷鹤垣毫无半分沈疑地冷笑。
“她是我此生最厌恶的女人!”
第7章
似乎还觉得不够,殷鹤垣强调似的补充:“莫说心动,就算她死在我眼前,我也不会有片刻动容!”
话落,谢玄浓黑瞳仁里溢出无尽怒意。
“混账,你根本不知道她为你付出了多少!”
天子一怒,帝王威严如雷霆般压下。
殷鹤垣识相地沉默。
谢玄见状却越发来气。
“好,好得很!”
“既如此,等她回来,我就让你们俩和离!”
闻言,殷鹤垣浑身一僵,他抿紧唇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是拱手行礼道。
“多谢皇兄!”
谢玄顿住,气得挤出一句话:“滚出去!”
殷鹤垣紧了紧手,终于转身告退。
常宁妤一路跟着,看着殷鹤垣黑沉的神情,忍不住疑惑。
“殷鹤垣,这不是你一直所想,得偿所愿不应该高兴吗,怎么还沉着个脸?”
殷鹤垣回到王府时,秦子依还未离去。
殷鹤垣不由皱起眉,不轻不重地道:“我不是安排人送你回府?”
秦子依敏锐地察觉到殷鹤垣心情不悦,温柔又担忧地道:“陛下这么晚召你入宫,我担心你,陛下……是不是不愿让你娶我?”
殷鹤垣想到皇兄的话,心中越发烦闷。
秦子依以为自己言中,声婉凄切。
“不能做王爷的结发妻子,是妾一生的遗憾,现在就连想陪在王爷身边这微小的心愿亦无法成全吗?”
殷鹤垣缓了神色:“别多想,婚期不会变,你早点回去休息。”
秦子依这才放心离开。
常宁妤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那句“结发妻子”,眼中酸涩。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当初也曾有过这样天真的愿景。
成亲没多久,为了求得殷鹤垣的一缕头发,她向大楚第一琴姬求艺制琴,拿惯长枪的手被磨得鲜血淋漓,琴却被殷鹤垣一剑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