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递过去的难道不是方案而是小品剧本吗？
我知道此刻我应该发泄怒火，把方案摔在他脸上怒吼一声：「你他丫的自己改吧，老娘不伺候你这个龟毛了。」
可事实是他给得太多了，我揣着方案扭头就走，走之前还不忘好脾气地说一声：「好的许总。」
话是这么说，一出办公室，我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冷着脸按照许俨的要求，把好好的方案往押韵改，一边改一边骂他。
骂到最后，我词穷了。
直接打开了短视频平台，到处搜骂人金句。
表面笑嘻嘻，心里***，是我们打工人的必备素养。
网上的骂人金句实在太多了，多到我以为我的领导许俨混入其中，成为某个以骂出名的博主，在流量的世界里一边徜徉一边捞金。
一直到入睡前，我都沉迷在骂人的海洋里无法自拔。
结果，你说巧不巧，就给我搜到了一个贱兮兮的博主「道德素质在天堂」。
他跟粉丝直播连麦，粉丝问他找到一个不太好的工作要不要去。
「道德素质在天堂」说：「去啊，生活就像豆腐脑，咸淡无所谓，反正都稀碎。只要你去了，就会发现，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工作差工资低怎么了，哪里跌倒就在哪里安家，你大胆勇敢地去，告诉公司，便宜没好货！」
然后，他的直播间接到了一个举报。
他也无所谓，继续开麦：
「大家的心理也太脆弱了吧，这才哪儿到哪儿，没出息算什么，还有气息就已经很厉害了。
「跟我学学，我每天上班都三省吾身：吾没错，吾很好，吾该得。同事让我用一句话总结自己：比狗困，比猪馋，比驴犟。
「上班这么累，我还不是咬牙扛着。每次看见同事写的那些不押韵的方案时，我都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说是好事多磨，我看老天爷真把我当驴了。」
弹幕都在记笔记，只有我被那句「不押韵的方案」刺激得一激灵。
放眼整个行业，还有谁能提出我老板这样无耻的要求，我就问，还有谁！
他戴着面具，我看不清楚他的长相，但是这个声音，我仔细回味了一下，跟许俨那个王八蛋相似程度 99%。
更别提他说出来的那些屁话，就是他自己不做人的写照。
我怒气冲冲就要点举报。
结果他说：「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我还是那句话，退一步乳腺增生，忍一时卵巢囊肿，骂一句海阔天空，打一顿延年益寿。
「憋的时间久了，你就从小犊子变成瘪犊子了，不划算。
「说不定我高兴了，就帮你们骂两句呢？」
弹幕上的绝大多数都在说他嘴毒。
只有我当了真，开始兢兢业业卖惨。
于是，迄今为止，我老板的直播间里，他骂自己的次数最多。
有时候他会一边骂，一边打喷嚏，然后问我：「脑残领导在地狱，你老板了不得啊，这么克人，下次我高低穿个耐克再来接你的活。」
而今天，我的老板许俨骂完自己后，忽然提到了自己的同事。
我准备退出去的手立马停住，眼睛瞪得像铜铃，静静地等着看他能放几个屁。
结果一向怼人怼到飞起的他，好像忽然找到点良心，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有个同事，我们叫她小墩吧，小墩每天都盯着领导办公室里的发财树，眼里冒绿光，跟饿了很久的狼一样。你们说她是不是对家派过来的奸细，想要把发财树给浇死。
「虽然我也知道，我们公司家大业大、规模宏伟，树大招风，惹人嫉妒，但是用这种方式打商战，无耻，真是太无耻了。
「利用小墩这样单纯又傻乎乎的孩子，更无耻。他们难道不知道小墩这孩子人傻心眼少，一哄就跟着跑吗？让这么单纯的人做这么邪恶的事，也不怕老天爷劈他。」
我陷入沉思。
公司里每天都盯着发财树的，好像只有我一个，因为大师跟我说这样可以转运，把老板的财运吸到我身上。
于是我不遗余力地每天和发财树说话，势必早日把老板财运拿下。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弹幕上不少人都在让他跟领导说直接开除小墩算了。
我想了想，捂着自己的良心敲下一行弹幕：【也许小墩就是想要钱呢，她工作能力这么出色，兢兢业业按照领导的要求完成任务，时不时地还能给领导点意外之喜，这种人才不可多得，建议给她加工资，加了工资也许她就不会再盯着发财树看了。】
但是这段话有点长，我还没打完，许俨就很为难地开口了。
是在回复那些建议开除小墩的言论。
「可是小墩这个孩子有点傻，我担心开除她以后，她会找不到工作。」
我的手顿住了，他说我傻。
此刻，我的良心消失了，我再也不是那个兢兢业业拿工资的打工人，只剩下满脑袋的怒气，叫嚣着一句话：
「骂他，狠狠地骂他！」
一怒之下，我删掉框里的内容，重新发了一条弹幕。
【你凭什么叫人家小墩！】
凭什么！
我就问你凭什么！
好歹叫我一声小美呢！
常年挑错字的许俨眼睛就是尖，这次他一下子就看到了我的弹幕。
他好心解答：「她来的第一天，紧张，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撞地上了，蹲在地上捡的时候，跟个墩布一样。」
「？」
第二天，许俨刚上班，我就飘到他身后，幽幽地问：「许总，您知道墩布长什么样吗？」
许俨颤抖了一下，像是被我的话问住了。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
呵，资本家，没想到吧，你也有落在我手上回答不出问题的一天。
我这边正在感叹风水终于轮流转，那边许俨很快调整好状态。
他从兜里摸出来一个东西，塞到我手里。
一脸平静，平静中还带了点友好。
「买东西送的礼品，既然你这么感兴趣，就送给你吧。
「别客气。」
我低头一看，赫然是一个小型墩布模型。
灰扑扑，丑不拉几的，一看就没什么审美。
我的脸一下子皱成一个「川」字。
本来是想扔的，结果我上网查了查，这小玩意儿居然要一千九百九十九。
大师诚不欺我，看发财树果然能把老板的财运吸过来，趁老板不注意，我又跑到他办公室给发财树浇了浇水，然后才慢悠悠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把许俨给我的小墩布放我办公桌上，时不时地就要拜上一拜。
希望能再拜出点钱来。
而自从许俨把那个小墩布送给我以后，他就会时不时溜达到我身后，假装自己在散步，实际上眼神好多次都瞟到我身上，看我在干吗。
我心领神会。
这叫什么。
表面上装得正人君子，实际上天天晚上在直播间骂人。
还特意关注我，关注我是什么性格，关注我每天在干什么。
然后分析我。
这叫什么？
闷骚。
我觉得我拿捏到许俨的命脉了，撸墩布的手快到飞起。
没注意到在我身后的许俨，嘴角比 AK 都难压。
周一下午照常有例会，会议上，我带着我的墩布去了。
我的同事汇报项目进度，我的领导坐在上面挥斥方遒。
而我，撸墩布撸到飞起。
不愧是一千九百九十九的墩布，手感就是好，都不起球。
我正暗自感叹自己捡到宝了。
没注意到，我的同事已经汇报完新的项目需求，大家已经进入到交流讨论的环节。
忽然，许俨点了一下我的名字，问我：
「陶瓷，你怎么看？」
我正在神游，一时没反应过来，嘴比脑子先动：
「嗯？看什么？」
许俨脸上有点无语：「看我。」
我脱口而出：「哦，闷骚。」
会议上一片抽气声。
大家表面上目瞪口呆，实际上手都在桌下抠烂了。
我那静了音的手机收到无数条消息。
【小瓷，你太勇了！】
【瓷姐，你是我唯一的神。】
【说，你为什么这么评价老板，你是不是掌握了老板的秘密？】
【瓷姐你做了我一直想做但不敢做的事，今天给你加个鸡腿！】
我：哈哈，哈哈。
别问，问就是人已死。
我头重脚轻地飘出了会议室，对我接下来的职场生涯感到担忧。
虽然许俨在公司装得人模狗样道貌岸然，可是他在直播间里骂人骂到飞起。
昨天还怀疑我是不是间谍，今天被我这么讽刺，指定要解雇我。
就是不知道解雇的时候能不给我个 n+1 的赔偿。
我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
这件事给我带来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我撸墩布都不香了。
但许俨也没好到哪儿去。
一整个下午，我都没见他从办公室出来过。
看起来好像很不在意，但其实他手机都快搜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