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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烟闻言，阴冷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方老二和王桂花的身上。
只见她讥讽地勾起嘴角，然后掷地有声道：“回禀大人，且先问他与我找的夫婿何许人也？”
“今年贵庚，可身有残疾，五两聘礼何处，二两喜钱又何处？”
王志永听出了南烟话语中的辛辣味，虽然子句清晰，然而却暗藏锋芒。
光看那方老二夫妇神情闪烁，身体颤抖便知其中定有猫腻。
于是他惊堂木一拍，厉声道：“既是给南烟找了一户好人家，那便快快说来，到底是哪村哪户？”
“这……？”
方老二一时噎住，面露紧张之色。
王桂花不肯说，用手肘拐了方老二。
就在这时，公堂外的赵玉宁发现了准备开溜的刘瘸子，他当即冲上去拽着刘瘸子的胳膊道：“是他，我舅父舅母要将我姐姐卖给这个瘸子。”
看热闹的人群一下子就喧闹出来，刘瘸子见势不好，当即狠狠地踢了赵玉宁一脚。
赵玉宁面色发青，眼睛凸出，死死地盯着刘瘸子，就是不肯松手。
这时刘瘸子彻底急眼了，他虽然是有些狐朋狗友，可他们这些人也只是横行乡里，最怕被官府的人给盯上。
于是他抬起手，准备狠狠地打赵玉宁一个耳光。
可他挥下手的一瞬间，张口就是一声惨叫。
“啊！”
“谁的针？”
刘瘸子看着掌心那根没入一半的针，心里极恨，可他张望着周围，却只见一个美得极其扎眼的男人将赵玉宁给拖开。
围观的人见他如此嚣张，对一个孩子又是踢又是打的，早已满心愤恨。
这时也不知道是谁认出他的身份来，出声喊道：“这人我认识，清沟村的刘瘸子，他可是打死两个婆娘了。”
“今年都四十好几了吧，早年间想调戏张员外的小妾，被张员外把腿打瘸了。”
“这压根就不是什么好人，快，把人给弄进去，让知县大人好好看一看那对恶毒夫妇的嘴脸。”
刘瘸子手心受了伤，正是疼得要命的时候。
他被几个大汉拥挤着，硬生生给推进了公堂。
他的额头满是虚汗，面红耳赤地望着那群堵了公堂大门的人，左右试了试，走哪都被堵着。
就在他下狠手拔掉了手心的针，硬着头皮要闯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胳膊被衙役给架住了。
“走，知县大人要找你问话。”
刘瘸子心神一凛，当即目光飘忽起来。
他暗暗打定主意，等会他就说是那两个人要将南烟许给他当媳妇的，别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看到刘瘸子被带进公堂以后，君绝尘将赵玉宁带到一边观看着公堂里的动静。
“谢谢纪哥哥。”赵玉宁红着眼睛，眼泪一直流，也不知道是身体疼得厉害，还是感动的。
君绝尘轻叹一声，将他眼角的泪水抹去，拥他在怀里道：“你姐姐知道进公堂说理不是个好地方，所以让你在外面守着。”
“之前我还想你们是不是从牙行逃出来的，没有想到你们姐弟竟然遇到如此狼心的舅父舅母。”
赵玉宁靠在君绝尘的怀里哭得更伤心了，刚刚那个刘瘸子朝着他挥巴掌的时候，他都做好了被打得很疼很疼的准备了。
可是纪哥哥突然把他拉开，然后他就看到刘瘸子手心里扎了一根针。
他不知道是不是纪哥哥做的，不过他心里很感激纪哥哥。
君绝尘摸了摸赵玉宁的头，目光却看着公堂上那跪得笔直的少女。
她浑身血污，发丝凌乱，可即便如此，她垂下的手轻轻地放在身侧，既没有握拳，也没有绷直。
她的侧颜很好看，眼眸锐利如鹰，虽然跪着，可却仿佛随时会俯冲而来，回击着所有意图伤害她的人。
她那一身的菱角，像是他手里穿梭的尖针一样，有着同一种穿破屏障的力量。
今天的活还有很多，君绝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他们姐弟的身影走过来。
只是在听到她们询问衙门的时候，突然就想知道，他们身上的故事。
王志永看着刘瘸子，脸直接黑了。
除非今天他当围观的众人都是瞎子，否则孰是孰非已经明了。
可刘瘸子却撇得一干二净道：“大人，草民就是想娶一房媳妇。”
“可草民绝没有强迫南烟，只是听说南烟的舅父舅母要给她找户人家，聘礼要五两银子。”
“大人也知道，这乡下地方，五两银子可以买个媳妇了，要真是嫁，顶多也就是二两银子的聘礼。”
“所以，草民就想着，反正是个黄花大姑娘，配我一个瘸子也是委屈了，便给了五两银子为聘礼，说好今早过来接人的，可草民没有接到人，又听说他们被抓来衙门了，索性就跟来看看。”
刘瘸子说完，方老二夫妇傻眼了。
从头到尾分明就是刘瘸子知道赵老头死了，然后攒使他们夫妻将南烟卖给他的。
结果转过头，就翻脸不认人了。
方老二慌乱道：“胡说，分明就是你垂涎玉娇那丫头，给了银钱让我们给你办事的。”
“刘瘸子，你现在不认帐，要不是你，玉娇也不会寻死觅活的。”
刘瘸子看着企图攀咬他的方老二，当即冷冷一笑：“玉娇是你外甥女，没有你的允许，我能强抢不成？”
“分明就是你们夫妻贪图我的银子，所以才枉顾玉娇的意愿，强行要她嫁给我。”
“我呸。”方老二被气得面色发青。
只见他啐了刘瘸子一口，然后冷声道：“好你个刘瘸子，之前威胁我们要把玉娇卖给你，不然就找人暗地里打闷棍。现在看到玉娇抵死不从还闹上衙门来，你就反口不认了。”
“行，你不仁别怪我不义，玉娇你说，这刘瘸子是不是早就在打你的主意呢？”
南烟听到方老二这个时候还不忘攀扯着她，当即冷冷一笑。
她的反击战还不急着打响呢，且先等这三人狗咬狗。
相比于方老二的慌乱，王桂花直接冷冷地道：“刘瘸子，赵老头怎么得急病死的？”
“不久是你垂涎南烟，赵老头不肯把南烟嫁给你，你找了一条疯狗给咬了，发病死的吗？”
“你以为我们愿意把南烟嫁给你，担上恶待侄女的骂名，这还不是怕你这地痞老狗报复，所以才妥协的吗？”
王桂花说完，好似犹不解恨，直接掏出那五两银子砸向刘瘸子。
刘瘸子没有想到，王桂花还扯出这桩人命官司。
那赵老头都死半个多月了，想到这里，刘瘸子当即惊慌道：“你这泼妇胡说什么，谁都知道那赵老头突然就死了，什么疯狗咬了，你看见了？”
南烟没有想到，原身的爷爷竟然死得如此蹊跷？
她当即抬眸，死死地盯着刘瘸子。
刘瘸子惶恐，惊惧交加下，那条瘸腿抖得很厉害。
王志永之前还嫌这个案子搅和了他的午睡，可这会子突然来了精神。
破了人命官司，往上呈报，那是要评政绩的。
他将惊堂木狠狠一拍，当即对着王桂花道：“公堂之上不得胡言乱语，你可有证据？”
王桂花知道，今天算是摊上事情了。
刘瘸子先不仁，那就别怪她不义。
她当即大声道：“大人，这刘瘸子在十里八村那是出了名的地痞，害人的腌臜事可没少干。”
“我跟当家的原本秋收后要去府城做工的，可大约一个月前，刘瘸子突然找上我们，说是赵老头活不长了，让我们等着接管南烟和赵玉宁。”
“我跟当家当时还狐疑呢，赵老头的身体一向很硬朗，怎么就活不成了。”
“后来我悄悄来了火石村，准备打听赵老头是不是生病了？”
“结果我看到赵老头跟他们村子里一个做木匠的要了些皂角树的木灰，说是他上山的时候，不知道被哪家的疯狗给咬了一口。”
“原本我也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后来赵老头真的死了，刘瘸子让他们去他家拿聘礼，说是一定要早点娶玉娇过门。”
“我们拿了聘礼出门的时候，刘瘸子家的邻居突然拎着一条都快烂完的死狗扔到刘瘸子的院子里，说是刘瘸子缺德，把死狗埋在他家的地里。刘瘸子不承认，结果他那邻居说，看见刘瘸子亲自带着那狗上大观山了。”
“他那邻居还说刘瘸子当时把狗的嘴套起来了，他觉得奇怪得很，就多看了几眼，结果发现那狗的左后腿是残的，跟埋在他家地里这个一模一样。”

王桂花说完，刘瘸子额头上的冷汗一滴一滴地掉了下来。

他当即伏倒在地，想用最虔诚的姿态来遮挡自己的狼狈。
“大人，草民冤枉啊。”
“草民那狗原是买来吃的，后来那狗突然死了，只因跟邻居拌嘴，一时气不过才埋在他家地里的。”
“草民没有谋害赵老头，草民不敢杀人啊大人。”
刘瘸子没有想到，王桂花这个女人竟然偷偷去过火石村。
而且还知道赵老头被疯狗咬过。
偏偏他那邻居又那么巧，挖出了狗的尸体来找他理论。
这一桩桩一件件，怎么就成了王桂花嘴里的证据了。
就在王蹙着眉头，想着办法让这王桂花嘴里的证据更加有力的时候，只听南烟缓缓出声道：“大人，民女爷爷确实在一个月前上大观山被疯狗咬了，刘瘸子的清溪村和火石村就相隔着一个大观山。”
“而且……刚刚刘瘸子说，他那狗是买来吃的。”
“既然是买来吃的，为何要抱上山，况且这十里八村，谁家的狗疯了，都要赶紧打死。”
“没有打死无外乎是被人偷了，或者是被人买了。”
“一条左后腿残了的狗，又是疯狗，一个月前左右失踪或者被买，还是很好查证的。”
“只要这丢狗的主人和刘瘸子的邻居对峙，那狗的毛色，大小，以及卖狗或者丢狗的时间能对上，那便是刘瘸子蓄意谋杀了我爷爷，玉娇定要状告到底，让他以命抵命。”
南烟的以命抵命说得厉声冷肃，一时间公堂上一片肃然。
刘瘸子彻底瘫倒在一旁，惊惧交加震动让他看起来面色发青，唇色发紫，整个人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
第7章 第七章 告其罪有三
王志永得到南烟的提醒，当即连忙吩咐衙役跑腿去办。
因为牵扯到人命官司，看的人也越来越多。
王志永暗暗搓了搓手，看着躺下跪得笔直又颇有气势的南烟，一时间隐隐感受到一种浩然正气。
他让人把手脚发软的刘瘸子押到一边去看管起来，转而问着南烟道：“现在你舅父舅母转告这刘瘸子胁迫他们将你下嫁，如此你可还要告他们？”
方老二和王桂花闻言，连忙一脸祈求地望着南烟。
他们已经说出赵老头的死因了，按道理南烟要感谢他们的。
所以，他们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觉得南烟不会将他们往绝路上逼了。
可谁知南烟当即冷笑道：“告，当然要告。”
“告其罪之一，包庇谋害我爷爷的凶手，是为共犯，有帮凶之嫌。”
“告其罪之二，对我痛下狠手，是为残害，有枉顾律法，枉顾人命之心。”
“告其罪之三，公堂之上，毁我名誉，泼我污水，有践踏律法，践踏民女之意。”
南烟说完，叩首一拜。
在方老二和王桂花发蒙之际，只听外面围观的众人突然齐心拍手，大呼一声：“好！”
王志永感觉堂下跪着这个小娘子不是省油的灯，光是这番话，足以掀起众人同仇敌忾的愤慨。
他到任两年，可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为原告鼓掌欢呼，大叫告得“好”的。
他假意理了理官帽，实际上是想摸一摸自己到底出汗没有。
好在接二连三的缓冲下，他还没有失态。
王桂花不明白什么帮凶，什么残害，她只知道南烟这死丫头要将他们往绝路上逼。
她若是进了大狱，她那三个娃儿怎么办？
婆婆万事不理，小叔游手好闲，到时候她的福强别说是送去念书了，能吃饱饭就不错了。
想到这里，王桂花当即顾不得什么公堂体态，她一下子站起来，指着南烟大骂道：“好你个吃里扒外的贱丫头，你当老娘是好欺负的吗？”
“我来你们赵家忙里忙外这么久，你们姐弟俩谁记着了？”
“不就是那刘瘸子起心歹毒，现在也被大老爷给治住了吗？”
“什么共犯帮凶？一开始你爷爷活得好好的，后来他死了，我们才知道是刘瘸子使的诡计？”
“现在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大不了以后你们姐弟俩的事情我跟你舅舅不管了，你想嫁谁就嫁谁，谁还能拦住你不成？”
南烟微微抬着头，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叫嚣的王桂花。
她那深邃的眼眸里寒意四起，挺直的背脊无声地透出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
王桂花被震住，公堂一片静逸，她就像一个泼妇一样，突然暴露了本来的面目。
慌张之余，她抬起头来，只见公堂上的县官大人正蹙着眉头，十分不悦地瞪视着她。
察觉自己失态，王桂花连忙跪下去道：“大人，大人，南烟这丫头就是外面有了相好的，所以才怨我们把她嫁给刘瘸子。”
“求大人别听她胡言乱语，大不了以后，我们老死不相往来就是了。”
“啪！”惊堂木狠狠一拍，震得王桂花和方老二抖一抖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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