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玄南轻笑了声:“怎么,怕本督?”
他褪去戾气像是脾气极好的人,可清烟却是喉间绷紧:“没有,我只是听人说督主喜静。”
“哪儿来的谬言。”
江玄南像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话,撑在窗牖边薄唇轻翘,
“本督最喜欢热闹,特别是活剥人皮时,血肉翻滚混着求饶的惨叫,悦耳动听至极,那皮子自头顶而下,一整张剥下来,甚美。”
“……”
见她血色全无,江玄南哂了声,眉眼骤冷,
“把她扔下去。”
第2章 杀她就杀她,凭什么说她丑?
宫明月怎么都没想到江玄南说翻脸就翻脸,上一刻还言笑晏晏,下一刻就要她的命。
被拽着胳膊拎起来时恍觉大祸临头,宫明月竭力想要冷静下来。
她还不能死,她还没让盛家罪有应得,没问清楚他们为什么那么对她。
她死死抓着车辕整个身子撕扯着疼:
“秦督主,我没骗您,我真的是刚刚才认出您,我以前只在宫中见过您一面,与您并不相熟,才会一时没认出您身份。”
“我不是坏人,我是真的迷了路,今天是我母亲冥诞,灵云寺上下都是见过我的……”
女孩儿被拖拽着离开,不住抓着地面求饶。
最初她还能冷静辩解,大喊着让他去求证,可后来大概见他冷性,渐渐崩溃嚎啕。
雨雾煞眼,瓢泼溅起乱泥。
江玄南抬眼淡漠看着,神色疏冷疲懒。
玄色狐裘遮住冷白下颚,那眼中漫出淡淡染霜的靡色。
直到沧浪将人拖到崖边,扯着要将她摔下去时,女孩儿身上裹满泥浆的毳毛斗篷挂落开来,一截红绳突然从她颈间坠了出来。
“慢着。”
宫明月死死拽着手边断枝泣不成声。
江玄南微眯着眼撑伞走到崖边,蹲身捏着她颈间红绳用力一扯,便将那绳连带着下面挂着的半截断玉握在手里。
那玉颜色灰青,不似明玉通透,似蛇尾斩断后形状更是奇怪。
玉身是疏密不一的阴线,间或还掺杂着隐起的蟠虺纹。
“这玉是何处得来?”
江玄南目光垂落,眼尾凌厉刺人。
清烟泪眼朦胧:“我……我自小就戴着…”
江玄南眯眼:“自小?”
清烟哭得鼻眼通红,见过男人狠辣后不敢说谎:
“我小时候这玉就挂在我颈上,阿娘说是对我很好的一个姨母送给我的,她说这是她最珍贵的遗物,让我贴身戴着,还叮嘱我不能交给任何人。”
手中断枝在雨中摇晃,她哭得一塌糊涂,
“我……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没有骗你,你相信我……我…”
啊!!
断木支撑不住,攸地朝下掉落,宫明月整个人尖叫着坠了下去。
就当她以为自己死定了时,却被一只大手抓住胳膊拎了上来。
身子跌进染了霜寒的怀里,有人掐着她下巴。
江玄南仔细瞧着手里那张满是泥浆混着血的脸,脑子里却是很久以前,那跟在他屁股后面,圆乎乎胖嘟嘟,跟只汤团粉子似的又娇又软的小孩儿模样。
“怎的,这么丑了?”
宫明月被掐得脸生疼,浑身泥水混着血腥呛得她喘不过气。
身前的人漆发如云,狐裘连毛边都没湿,她却狼狈得像是连毛都没褪,被人摁在水里翻滚了几次的落汤鸡。
险死还生的惊恐,重生后来不及庆幸的惶惶,还有上一世受尽委屈被绞死的不甘和恐惧,都在江玄南满是嫌弃的一句“丑”后再也压抑不住。
死就死,凭什么要说她丑?!
她眼中彻底红了,一把推开江玄南,
“我丑怎么了,我丑吃你家米粮了,我丑想要碍你眼了?”
清烟怒吼,“我只是误入这里,我只不过是走错了路而已……”
“你权倾朝野杀人如取乐,你随便就能定人生死,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得罪过你,你不想救我任我摔下去死了就好,为什么要救我起来又把我推下去,为什么要一再地戏弄我……”
“我做错了什么……”
“我做错了什么?!!”
惊惧和不安让她几乎忘了眼前人是谁,宫明月眼泪大滴大滴滚落。
她本是盛家二房嫡女,母亲是故去太傅荣迁安的长女。
荣太傅共有两女,长女嫁给了盛国公府的二公子盛熙,次女嫁给了铖王。
盛熙夫妇早亡,只留下宫明月这么一个女儿,虽无生父母庇护,可身为盛家二房独脉,又有铖王妃这个护短至极的姨母,加之荣太傅留下的余荫,连皇帝都对她这个少时失怙的孩子颇为怜惜,清烟的身份在京中可谓尊贵至极。
她自小与皇后母家的侄儿,也是陆氏的嫡长子陆执年订亲,又有府中大房长兄盛瑾修和铖王府的表哥谢寅护着,过的是恣意快活,可是盛姝兰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一切。
半年前,三叔盛覃外出办差,从安州带回来个楚楚可怜的女孩儿。
宫明月刚开始只以为是府里谁人的表亲对她极为和善,可谁想几日后三叔却说,那女孩儿是她父亲盛熙年轻时在外留下的风流债。
宫明月一时间怎能够接受,她那跟母亲恩爱至极的父亲会有别人。
可是大伯认了这事,三叔也说他亲眼见过父亲跟那女子相好,就连祖母也在盛姝兰的眼泪之下,劝说她好歹是父亲的亲骨肉,是她血脉相融的姐姐。
盛老夫人劝她,只是将人养在府里,给她口饭吃。
阿兄也跟她说,他的妹妹只有她一个,绝不会让盛姝兰越过她去。
年少的宫明月单纯如纸,听了他们的话将人留了下来,还照着盛老夫人他们的吩咐帮着盛姝兰遮掩身份,对外只说盛姝兰的生母是她母亲身边的良奴,早年被父亲收用后留了血脉,只是因以前体弱留在京外养着。
一个外室女充作庶女,她也成了盛二小姐。
宫明月原以为只是府里多了个不喜欢的人,可谁想到盛姝兰抢走了阿兄的疼爱,抢走了表哥的注目,抢走了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
而她却毁了容貌,残了腿,被困在那暗无天日的废院里犹如蛆虫苟延残喘,最后还被人活活勒死。
“你们为什么都要欺负我,为什么?”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你们这么对我……”
宫明月一直强撑着的心里崩塌,眼泪大滴大滴滚落,脸上斑驳的雨血遮不住满是绝望的眼。
明明她才是盛瑾修的妹妹。
明明她才是陆执年的青梅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