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顾珩熠又跟她说了护士手机弄丢的事，但她一个字都不信。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所幸，苏一念今天谈拢了一桩大买卖，心情被治愈得不错。
她没必要为了一张照片折磨自己。
*
周日的这天，顾珩熠休息，但他挺早就出门了。
苏一念下楼时，没看到他的身影。
佣人将准备好的早餐给她端上桌，“少奶奶，您不跟顾先生一道去吗？”
“去哪？”
“他好像是给人过寿去了，我以为您也……”
这种事，怎么着都得夫妻俩共同出席啊。
苏一念习惯了，毕竟顾珩熠从来不愿意承认她是他的太太。
“我今天也有事要出门的，中饭就不回来吃了。”
“是。”
苏一念走到屋外，才发现下雨了，雨势还挺大。
她车技很一般，所以并不喜欢在下雨天开车，正好她徒弟打了电话来，苏一念干脆就让她来接了。
午后，又变成了阴雨绵绵的天。
顾珩熠等人吃过饭，就去赵家的私人宅院躲清闲了。
赵老爷子是苏州人，前几年买了块地，按着园林的标准，建了这么一个宅子。
顾珩熠坐在亭子内，抓了把鱼食正在投喂锦鲤。
赵正平让他悠着点，“这些都是我爷爷的宝贝，要是被撑死了，我就完蛋了。”
“撑死了就再买。”
“祖宗，咱玩牌行不行，别玩鱼了。”
雨珠顺着八角亭的檐口往下落，如成线的珍珠般砸在翠绿的荷叶面上。
顾珩熠一抬眼，看到对面廊檐上走过一个女人。
他只是看到了个背影。
波浪肌理的旗袍，后面是精巧的露背设计，高开叉的裙摆，随着女人的摇曳生姿，晃露出了一双白皙修长的美腿。
季星堂也看见了，眼前顿时一亮。
“哪来的大美人啊，赵正平你金屋藏娇！”
“靠，身材真他妈正点，美女，回头看一眼啊！”
顾珩熠只是觉得，这个身影好似有些熟悉，但他想不起来是谁。
那女人，一根小叶紫檀的木簪挽着长发，身影窈窕，体态玲珑。
“你们别乱喊，这是我爷爷请来的司香师。”
季星堂头一回听见这几个字，“什么叫司香师？”
“你不懂，你只知道抽烟喝酒泡女人。”
顾珩熠手一松，一整袋鱼食全掉池塘里了。
赵正平脸色煞白，嗷嗷叫，“我要被打死了。”
他上前将顾珩熠拽起身，一路都在喊他顾爷，“咱打牌去，正厅摆好了桌子，这就去。”
一伙人拥进正厅，门户敞开，小雨乘风而入，佣人们把茶水都泡上了。
厅旁设了道屏风，谁都没发现后面坐着人。
季星堂在桌前坐下来，拿起了上面的一副牌。
“赵正平，你家院子里挺香啊。”
“香吧？”赵正平也喜欢闻这味儿，“我爷爷今晚就要过来住，派了司香师先来焚香，知道这一天要烧掉多少钱吗？”
季星堂心想，也就一瓶香水钱吧，“多少？”
赵正平比了几根手指，“三万。”
“草！三万一天？”
“是。”
季星堂目光睇向顾珩熠，“你老婆好像也是做香料的吧？”
顾珩熠从来不过问苏一念的事，对她，更是不算了解。
“应该是吧。”
她顶多也就是仰仗着苏家，开了个小工作室，平时接点小单子打磨下时间罢了。
“咱不提这个晦气的人，咱们说说小薇薇，”季星堂拿起茶壶，给顾珩熠倒了杯茶，“怎么没把她带过来玩玩？”
外面阴雨绵绵，顾珩熠坐在红木椅子上，“她眼睛不好，还是在医院待着吧。”
“别啊，你就得让她出来，多见识下人……”
顾珩熠从烟盒内抽出一支烟，手指叮的一声划过打火机。
屏风后面，传来阵细微的敲桌子的声音。
顾珩熠侧首望过去，看到一个女人走出来，“师傅准备点香了，请你不要抽烟。”
顾珩熠牙齿咬着那根烟，火还没来得及凑过去。
“我抽我的烟，她点她的香，互不干扰才是。”
那女人瞅着这帮富家子弟，不卑不亢的，“会窜味。”
顾珩熠从椅子上起身，他拿掉了嘴里的烟，修长双腿径自走向那座屏风。
他隐约能看到个轮廓，似乎穿着紧身的旗袍，很有曲线感。
顾珩熠即将走过去，一探究竟，却不料在此时被人叫住了。
“顾先生，司香师不想被人打扰，还请您多担待。”说话的人，是赵老手底下的管家。
赵正平也敬着他，忙冲顾珩熠挤眉弄眼的。
这毕竟是别人的私宅，顾珩熠还是给了他这个面子。
司香师坐在屏风后面，开始点香，一小撮头发掉了下来，她已无暇顾及。
季星堂开始发牌，正跟旁边的人商量玩什么。“赌点大的怎么样？”
顾珩熠坐回原位，目光却不自觉地瞥向屏风。
明天有一床手术，难度很大，成功的几率渺茫。
可倘若不做，那五岁的孩子就要永久失明。
顾珩熠心里难以平静。
此时，香气袅袅升起，沁人心脾至深处。
他的浮躁感，突然淡了。
顾珩熠紧盯着那个人影，哪怕只是一个轮廓，他还是觉得熟悉。
在哪见过？
管家退回到屏风后面，看着女人纤纤素手焚香。
屏风外，那帮公子哥打起了牌，他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就觉着他们俗气死了。
这边结束后，管家又带着司香师去客房。
一直到她离开，顾珩熠他们都没看清楚她的长相。
休息室内，苏一念解着旗袍的盘扣，旁边挂着她来时穿的衣服。
“还有几个房间和偏厅的香没点，都交给你了。”
“好。”小徒弟应声答应。
赵正平口中那三万块钱一天的香，就是从苏一念手中买过去的，她赚的是这个钱。
至于今天过来燃香，那都是看在赵老的面上。
苏一念换好衣服，将旗袍放到了一个柚木手提箱内。
管家想派车送她，但是苏一念婉拒了。
她穿了件及膝的大衣，尽管雨下得不大，但摆沿处还是沾染了潮意。
顾珩熠的车子开过去，见一个撑伞的身影沿着路边在走，他又把车倒到了那人的身边。
车窗落下，男人的声音同这雨一样，有点冷。
“上车。”
苏一念看眼手机软件，十分钟前叫的车，现在还没人接单。
她忙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将伞放到脚边。
顾珩熠面带疑惑，目光落在了她怀中的柚木箱上，“你怎么会在这？”
她抽了张纸巾，掖着发尖的水珠。
“有个客户约在附近见面。”
顾珩熠没有发动车子，甚至解了安全带，朝苏一念靠过去。
她方才点了好几种香，身上有缠绕的香气，男人拽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过来。
“干什么？”
“好香。”他沙哑的嗓音，从滚动的喉咙里冒出来。
顾珩熠盯着她的耳垂看，莹白透红，那道红蔓延到了她的耳后，是一道漂亮的胭脂色。
“我制香的，身上能不香吗？”
苏一念用手在面前挥了挥，“刚才给客户试了好几种，味道都残留在身上了。”
男人灼灼的呼吸，打在她颈子上。
苏一念面上炽热，一丝头发刮着耳廓，痒痒的。
“你湿了。”
她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是心脏差点冲破胸口。
但紧接着，顾珩熠又补充道：“衣服湿了。”
他语气一本正经的，好像不知道这三字还有别的含义一样。
苏一念忙转移开话题，“你还要去别的地方吗？还是直接回家。”
“你呢？”
“回家吧。”
这种天气，就适合宅在家。
车子开了出去，等红绿灯时，顾珩熠若有所思地问她一句，“你听过司香师这个职业么？”
“嗯，”苏一念手指摩挲过木箱，“略有所闻。”
“你们家里是做香料生意的，你爸平时肯定也喂了你不少单子。但是……”
苏一念头上的那只木簪早就取下来了，头发披着。
“但是什么？”
“你要多学点东西，你对香一窍不通，你那工作室又能走多远？”
苏一念唇瓣轻挽起来，扭头望向身边的男人。
“顾主任说得对，您年纪轻轻就是眼科一把手，而我呢，却是个没用的花瓶。”
顾珩熠本意可不是来取笑她的，“花瓶也不算一无是处，至少带你出去，好看。”
苏一念真是谢谢他了！
车子开到半路，季星堂的电话打了过来。
两人的说话声，苏一念听得清清楚楚。
“珩熠，我刚跟赵家的管家聊了几句，你不说小薇薇晚上总是睡不好吗？你给她买个香吧，好像叫……鹅梨帐中香。”
苏一念靠进椅背内，望着窗外。
“管家说要买就得买最好的，他推荐了给赵老供香那人的微信，据说是一香难求，还死贵。”
“不过钱花在小薇薇身上，你肯定不会心疼的。”
苏一念怀疑，梁念薇是不是季家的私生女？
要不然，季星堂能这么上心？
“也行，你把微信推我。”
顾珩熠以前是不信的，但他今天亲身体验过，觉得可以买来一试。
电话挂断。
苏一念转过身去，“这香我店里就有，我送你两盒？”
顾珩熠望着前路，还瞧不上，“你没听季星堂说的，要用，就得用最好的。”
她卖的，都是流水线上的玩意吧。
苏一念没有恼怒，看他对梁念薇倒是真上心，“那香适合安神养眠，它还有个名字，叫‘陪睡香’。”
她也不知道她这话，是不是戳在了顾珩熠心坎的不堪处，反正，他再没给她好脸色。
回到西子湾，苏一念冲个澡，换了身家居服。
她拿起手机看眼，工作微信有人申请要加好友，点开一看，这不她老公么？
苏一念哪有把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就通过了。
顾珩熠直奔那款香而来，苏一念也不客气，“一盒三十根，十万。”
按着规矩，她是要简单对香做个介绍的。
但顾珩熠那边没有犹豫，“给我个银行账号。”
苏一念把徒弟的卡号发去了，没过一会，那边给她发了到账十万的消息。
行，一笔就怒赚他九万八。
只是想着他给别的女人买香，苏一念的心里终究不是滋味。
顾珩熠进屋时，没看到苏一念的身影，他走至窗边，才看到她坐在阳台上。
天空中还飘着细雨，顾珩熠来到外面，径自靠向了栏杆。
他背对着苏一念，拿了手机在发消息。
她没想到，那信息下一刻却出现在了她手机上。
“买了香，有人帮忙点吗？”
苏一念可没有去给小三点香这样的大度，她抱着手机，给他回复。
“不好意思先生，您这种属于散客，只能自己点了。您要是一口气买下一年的香，我可以给您安排司香师，上门服务。”
顾珩熠没想到一个卖香的，态度这样不好。
他转身走来，苏一念忙将手机合在一旁。
男人连带着，看她都是不顺眼的，“卖个东西，卖出优越感了，你可别跟这种人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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