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lody 苏州行程结束以后又跟 King 去了杭州见客户，沈笑绮被派回上海去安抚另一个叫嚷着要砍预算的金主爸爸。
沈笑绮从高铁下来直杀恒隆，心中演绎多次，内心打好腹稿，面对即将到来的厮杀扯皮。沈笑绮丰富的内心戏被 Melody 充分发掘，她看着个子小小不争不抢，实际上内心戏很多，怼天怼地一把好手。Melody 出门见难搞的客户，就爱带着沈笑绮，时间久了她还抱怨：“麦姐姐，我好歹是个文艺工作者，你别老让我去泼妇骂街成么？”
比原定时间晚了快 15 分钟，还不见人影，沈笑绮看了眼前台小妹。她画着无比精致的妆容，面对屏幕敲敲打打看似很忙，也许是因为沈笑绮一直在旁边看她，她把手机放在桌面上，屏幕还亮着，是瑞幸咖啡点单界面。沈笑绮直接走过去，好言好语问她：“请问 Victoria 什么时候开完会？”
前台小妹从泛着蓝光的屏幕后面抬起一张煞白的脸，目光冷冷地：“夏总今天下午一直在见代理商，估计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合着今天就是代理商集体召集过来，一个个宣布接下来的“砍头”计划。
沈笑绮知道再多等下去，自己本就不占优势的谈判地位会愈发危及，她拿出手机在 app 上点好了一杯咖椰拿铁，笑嘻嘻地跟前台小妹说，“姐妹，请你喝咖啡，帮我把 Cindy 叫出来呗？”
Cindy 和 Victoria 一起来过他们公司，是 Victoria 的左膀右臂。前台小妹也不是想故意为难人，看在咖啡的份上在企业微信里找了 Cindy。
Cindy 踩着高跟鞋一脸疲态地出来了，见到是沈笑绮，顿了一会儿，显然是不记得她是谁。沈笑绮每到这种时候就觉得很烦，怪就怪自己长了一张大众脸。她主动走上前去，挽起 Cindy 的胳膊，“Cindy，好久没见呀，我是笑笑啊，上次你们在 BBCO 谈完事情，我们在楼下吃和牛寿司，记得不？” 是有这么一顿饭，但沈笑绮没去，是 Melody 陪着去的，不过不重要。
Cindy 应该也还是没想起来，不过算是把来客对上名号，BBCO 的。Cindy 挤出职业假笑问她，“笑笑过来找 Victoria？”
沈笑绮脑子一转，笑得无比地甜，“不是，专门来找你的。”
前台小妹正好接了送到的咖啡，椰香浓郁，也堵住了她的嘴。
Cindy 把沈笑绮带到一处会客室，两人刚坐下，沈笑绮就很清楚地听到隔壁会议室里 Victoria 在跟一家代理商谈砍预算的事情。
沈笑绮不动声色，问 Cindy，“上个季度你们那套万花筒系列口红反响很不错啊，马上双 11 了，这么大节点，你们不准备搞个大的？”
Cindy 这才完全想起沈笑绮是谁，上个季度万花筒系列的创意文案就是出自她手。她这才放下防备，总算露出有一点真诚的眼神，看向沈笑绮，“唉，别提了，今年双 11 所有电商都预感要扑街，营收涨不动只能砍预算啊。”
沈笑绮跟 Melody 路上还在合计，这一年疫情反复，国民消费信心迟迟不恢复，很多品牌方都不敢砸钱投营销，怕回不了本。
沈笑绮特意跟她坐近了一步，小声在她耳边嘀咕，“谁说不是呢，那几个国货潮牌也都在减，今年没有李佳琪也没有薇娅，估计双 11 很冷清呢？”
Cindy 被她这幅说悄悄话的样子弄得有几分警觉，这话要是平铺直叙说出来，也就当是回应她刚才的牢骚，但这般故弄玄虚地说，反倒是别有目的一样。Cindy 敏感的嗅觉让她多想了一层，问沈笑绮，“说起来春江水暖鸭先知，你们这些代理商肯定提前比我们看到一些大趋势，有什么 insight 么？”
沈笑绮知道她来了兴趣，Cindy 年轻气盛一心想混出个名堂，奈何顶头上司 Victoria 风华正盛始终压她一头。沈笑绮将计就计，小声嘀咕，“万花筒上个季度卖这么好，你们也没想到吧，但不瞒你说，我们监测了一波舆情，品牌知名度这些指标有所提升，但差强人意。今年双 11 如果这般冷清，何不趁热打铁再推一波？”
万花筒是她的项目，于公于私她都是希望多推广出业绩，可抵不过整体营销预算在跌，要去跟别的项目组竞争，难度陡然增大。Cindy 愁绪爬上脸庞，“喏，你也听到了，整体营销预算砍了一半！没钱啊。”
沈笑绮这才掏出笔记本电脑里早就调好的 PPT，递给 Cindy，“你看啊，新品牌，品牌热度增加 10 个百分点，销量增幅就会超 50%， 老品牌增长 10 个百分点，销量基本没怎么涨啊。钱少的时候，那不更得花在刀刃上么？”
Cindy 盯着这页 PPT 看了半天，紧皱的眉毛渐渐舒展，嘴角挂上笑容，她看向沈笑绮，“Victoria 马上就出来了，等下咱俩跟她说道说道？”
沈笑绮从恒隆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她随即给 Melody 去了消息，
【这个季度预算全给万花筒了。】
Melody 秒回：
【牛掰啊，不砍反升了？】
沈笑绮回： 【微涨吧。】
Melody：
【行啊，给你记个大功，这个季度给你加奖金！】
沈笑绮心情不错，谁不喜欢多点钱呢。下一秒她就愁绪漫上心头，恒隆商场有点太好逛了。沈笑绮在一家家居店门口来回踱步好几回，知道自己进去又会剁手，不断心里建设不要被消费主义侵蚀腐化。同一层楼逛了至少三圈，再度回到店门口，一个熟悉的男声在背后响起：“看你来回好几圈了，不进去？”
沈笑绮转身一看，庄时云和他母亲庄敏刚从店里出来，手里提着新买的一口锅具。
沈笑绮不好意思地笑笑，又礼貌地跟庄敏打招呼，“您好啊，来买东西啊。”
庄敏眼睛微眯，笑得慈祥：“我明天就回武汉了，走之前给他家里添置点东西。”
沈笑绮礼貌回应，“怎么不在这里多待会儿？不习惯？”
庄敏面露尴尬，回答都模棱两可：“孩子大了，得有私人空间。”
难道是庄时云最近准备谈恋爱，嫌母亲在身边不方便？
她还在琢磨怎么把 Melody 的孝心和殷勤带到，庄时云低沉的嗓音响起，“你买什么？”
沈笑绮迷糊地瞪大眼睛看他，“那个，不买什么，就随便看看。”
庄时云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她今天的装扮倒跟前几次不太一样，成熟干练里还有几分俏皮。他突然开口，“到饭点了，跟我们一起去店里吃晚饭？”
这邀请来得正是时候，救了钱包一命。沈笑绮就这样跟着他们上了庄时云的沃尔沃。她坐在后排又在黑色皮质座椅缝隙处看到了几根白色猫毛。他已经打理得很干净了，只怪沈笑绮格外敏感。
店里晚上八点才营业，现在没有客人，庄时云独自去了厨房忙活，留下她们在外面坐着聊天。沈笑绮从小就备受中年人喜欢，主要她长了一副乖巧懂事的小圆脸。沈笑绮觉得时机不错，索性把 Melody 买的蟹券双手供上，顺带说了半天 Melody 的好话。
庄敏接过礼物也乐得开心，跟沈笑绮唠起家常，问她，“笑笑今年中秋回家么？”
“时间太短，就不回了吧。”
“爸爸妈妈就你一个孩子吧，过节不见会不会想你啊？”
“我爸时间自由，我妈也退休了，他们随时都能过来，我们上个月刚见。”
庄敏似乎很满意，笑容更深，眼角的鱼尾纹都溢出来了，她又问沈笑绮，“爸爸妈妈过来见你男朋友？”
沈笑绮知道此刻脸上的笑容一定很僵硬，不过她也懒得掩饰，“我没男朋友。”
“哦，一个人在上海打拼不容易啊。”
找个男朋友在上海打拼就容易了？沈笑绮心里想。
庄时云很快就端了四菜一汤出来，小炒黄牛肉、糯米肉圆、干煸藕丝、香辣虾和一碗莲藕排骨汤。沈笑绮看得两眼放光，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庄时云衬衫袖子又规矩得挽在小手臂上，他杵在餐桌前，看她两眼放光，随即问她，“要吃米饭么，帮你盛？”
沈笑绮看着面前这盘红油酱香的小炒黄牛肉，要不吃米饭真就太辜负它了，瘪着小嘴一脸委屈，看向庄时云，“来一点儿吧。”
沈笑绮看着手里晶莹剔透的米饭，香气扑鼻，心里盘算他在哪里买的米，怎么这么香。然后等他们都动筷了，她不动声色夹了一筷子小炒肉放在米饭上，把米饭和肉丝一起送进嘴里，还是酸辣口的，酸味居然来自切成小丁的腌萝卜。太绝了，庄时云怎么这么会做菜，关键还这么对她的口味。
她鼻腔里发出赞叹，一脸满足，语言无法形容。对面的庄时云微微抬眼看她，在试图揣测她表情里的深意。沈笑绮一碗饭很快下肚，他们母子还在细嚼慢咽一个字也不说。她顿时觉得有点尴尬，却正好对上了庄时云的目光。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脸蹭一下就红了，眨巴着眼睛挤出一个笑容。
庄时云的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伸手过来问她：“还要么？”
“再来一碗吧，难得时云遇到一个这么捧场的。” 庄敏在一旁鼓舞。
沈笑绮发誓她主观意愿是想拒绝的，纯粹不想让他俩失望，她双手端着碗怯生生地站起来，往厨房走，“我自己来吧。”
庄时云跟在她后面，进了厨房，引着她去了灶台前一口黑色铸铁锅面前，揭开锅盖，米香就这么涌了上来，原来饭上还铺上各类菌菇，怪不得饭粒油香饱满。
沈笑绮赞叹出声，“哥，你也太会了。”
庄时云显然对这个称呼有点意外，眼神微动，解释到，“这些菇正当季，用来做饭很好。”
沈笑绮从小在城市里长大，根本不知道什么东西叫当季，现在都是大棚种植，一年四季什么吃不着。他竟然还懂这些，沈笑绮顿时生出几许钦佩之情。
“你三餐都自己做么？”
庄时云点头。
“你可以搞个工作日套餐不？这周围很多白领，一定会很受欢迎的！”
庄时云很认真地想了想，过了几秒才回应道，“不了，好吃的东西做不了大锅饭。况且要做这么多菜色，我的人力成本会上去，margin 很低，没什么价值。你要是喜欢，我可以给你备一份，一两个人的量很容易。”
沈笑绮一边惊叹这个人这么短时间脑子算这么快，一边心下纠结，到底该不该接受他的餐盒呢？她是真的心动。
她手里捧着热乎乎的米饭，望着他笑，“哥，我跟 Melody 一天天都只能吃着外卖，我俩给你交伙食费行不？”
庄时云瞧了她一会儿，说：“不用客气，走过来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