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进去,里面的笑语便直透门面,江砚脸色有些难堪,脚步却不停直接走了进去。
走进花楼大堂,江砚心中一咯噔。
只见那特派员被毫不留情的绑了双手,吊在了房梁上,已经是一副生死不知的模样。
江砚偏过眼,看向了大刀阔斧坐在堂中央的林以安,他半敞着衣裳,露出结实胸膛,怀里抱着同样衣衫不整的女人。
这一幕像一把尖刀,刺得江砚呼吸一顿。
狠狠咬了下唇,江砚压下情绪,对冯勤命令道:“把人放下来。”
她直直走到林以安面前,无视了他怀里的女人,语气中压着怒意:“你做什么要这么对他?这是南京来的特派员,你这样会给大帅带来大麻烦!”
林以安淡淡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说:“这整个卞城都知道牡丹是我的人,他敢对牡丹动手动脚,我教训他,有什么问题?”
江砚的手,有些冰凉。
他说,牡丹是他的女人。
可她江砚,却是林以安的未婚妻。
他说这样的话,又是置她于何地?
这时,林以安怀里的牡丹娇媚一笑,斜眼看向江砚:“少帅,这就是大帅给您定下的童养媳啊?看这样子,哪里像个女人嘛,难怪您每夜都要来找我呢……”
林以安笑了起来,声音轻缓又凉薄:“你说对了,我爹就是把她当儿子养呢,老头子也不想想,我怎么可能娶一个男人。”
江砚心里一痛,缓缓收拢五指,指尖嵌入了肉里也浑然不觉。
她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这么喜欢这个女人,何不带回帅府,留她在这地方糟践?”
她的反驳让牡丹脸色一青,林以安却只挑了挑眉:“裴家家训,纳妾先娶妻。我要带她进府,就得先娶了你,我不乐意。”
江砚脸色一白,她向来利落干脆,可此刻却似被棉花堵住了喉咙,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
看着林以安对江砚如此,牡丹顿时得意,她风姿绰约的点上了一支烟杆,要递到男人手里。
但江砚却闻到味道的那一瞬,眼神一凌,竟直接上前从牡丹手里抽出烟管。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林以安,厉声质问:“你抽过这个了?”
林以安看着江砚,嘴角的笑讽刺又冷漠。
江砚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她面色黑沉的将那烟管生生一折,下一刻,竟对着天花板扣动了扳机!
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都吓得愣在了原地。
只见江砚冷冷朝着冯勤下令:“把整条胡同都给我封了,找出所有的芙蓉膏,相关人员都抓起来!”
牡丹心里一慌,急忙扯了扯林以安的衣服,眼里满是哀求。
可林以安眼里却半点没有她的余地,他将衣摆从她手里扯出,身上的冷意,几欲结霜。
大帅府。
江砚面色紧绷,见外国医生走出林以安房门,忙紧张的问:“史密斯医生,怎么样?”
“您放心,少帅没沾过芙蓉膏。”
江砚绷着的心弦顿时一松。
她站在门外,迟疑着,还是推开了房门。
抬头便对上林以安冰冷的眼。
从回来到现在,林以安心里便堵着一口气。
他声音冷得像刀:“如果我真的抽了,你会如何对我?是不是跟其他人一样,抓起来丢进牢里待着?”
江砚听着他冷冰冰的声音,心脏猛然一缩。
对上他如深渊般的黑眸,她抿了抿唇,说道:“我不会那样对你。”
林以安旺盛的怒火,随着她这句话,奇异的消了下去。
只是江砚接着又说了一句:“我会把你关在这座院子里,直到你戒掉为止。”
说完这话,江砚深深看了他一眼,就转身离开。
林以安看着她走出了门,突然拿起手边花瓶,狠狠砸在地上!
江砚尚未走远,听着那刺耳的碎裂声,眼里闪过一丝难过,很快隐没不见。
特派员醒后,江砚花了一大笔钱才终于堵住他的嘴,恭恭敬敬的送回了南京去。
接下来的几天,江砚没再见过林以安。
秋收到了最后关头,她忙得几乎没有休息时间。
办公桌上都是公文,江砚眼眶泛青,疲惫不已,但这关乎到来年百姓能否吃饱,她从不假手于人。
这时,副官冯勤快步走进办公室,脸色难看:“凌小姐,少帅和人起了冲突,半条街都受到了波及。”
江砚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黑趔趄了一下。
她推开冯勤搀扶的手,匆匆走了出去。
上河街,满目狼藉。
两辆车撞倒在路边,一路上被毁坏货摊无数,满地货物横飞。
江砚只觉心头火起,她冷冷问:“怎么回事?”
冯勤如实汇报:“倒太窄,少帅和另一辆车谁也不肯让,少帅一气之下撞了上去,下车后,双方起了些口角,当场打了起来。”
江砚目光扫过一旁的摊贩,那些或哀愁或麻木的脸像一道道鞭子似的抽在她的心上。
纤细的手指紧紧攥成拳,她又问:“少帅人在哪?”
冯勤道:“去了聚德楼。”
江砚深吸一口气:“统计损失,伤者送去医院,这件事,先别告诉大帅。”
说完,她抽出腰间的皮鞭,转身就走。
聚德楼。
林以安修长的手指在酒杯上摩挲,过了一会,他若有所觉的抬眼往门口看,窗户上投出了江砚笔直的熟悉身影。
林以安还没说话,门便被推开。
看着江砚面无表情的脸,林以安饮下杯中酒,声音冷冽讥讽:“这么快就来为那个被打的笔杆子讨公道了?”
江砚觉得这话奇怪,却没多想。
她神色冰冷,一字一句道:“你毁了十八个人赖以生存的摊子,林以安,你还记得第十九条规定是不伤平民吗?”
江砚说着说着,言语间已有了淡淡怒意。
本以为林以安平日再如何荒唐,也该有条底线,可他这次居然伤到了平民!
林以安捏着酒杯的手一紧,不屑开口:“规定是你们的规矩,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大帅唯一的继承人,这些规矩,你就必须守!”
小家大国,皆是肩上重担,他既然生做了这个少帅,就得有个少帅的样子。
说完,江砚将鞭子狠狠往地上一抽:“带上少帅,去医院。”
医院。
江砚示意手下松开林以安:“少帅,请道歉。”
被押来的林以安早没了贵公子形象,他偏开头冷笑:“赔了钱也出了医药费,还道什么歉?”
林以安心气高傲,自然不肯对这些人道歉,更不可能对江砚服软。
江砚眼里的失望一闪而逝。
片刻后,她叹了口气:“好。”
林以安转头,却看江砚转过身,对病房里的病人和家属深深弯下了腰:“各位,对不起,所有的损失,我会一力承担,请你们原谅他。”
林以安呼吸一顿,只觉脸上像被抽了个巴掌似的,比他自己道歉还要难堪。
但看着江砚郑重的背影,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回府的车上,两人坐在后座,均是沉默。
下了车,林以安直直就往里走。
江砚慢他一步,还未进门就听到裴青阳的怒吼:“你做的好事,老子就是这么教你的?”
林以安一声不吭不肯认错。
裴青阳更加暴怒:“来人,五十军棍,给我打!”
就在这时,江砚快步走上前一下跪在裴青阳面前。
“大帅,上河街的事是我的错,与少帅无关。”
院子里一时寂静无声。
裴青阳深深的看着江砚,沉声道:“江砚,你起来。”
江砚眼神坚定,磕了个头:“大帅,上河街一事,确实是我的错。”
裴青阳看了江砚身后面无表情的林以安一眼,心中叹了口气。
良久,才闭了闭眼狠心道:“江砚纵容属下闹市伤人,罚跪一夜。”
裴青阳带着人离开,院里一下子空旷起来。
江砚直直跪下,从白日便作疼的胃好像越发的疼。
林以安却没看她一眼,径直便走。
到了半LJ夜,雷声隆隆作响,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
湿透的衣裳冰冷的贴在江砚身上,疼痛和冰冷让她意识都开始恍惚。
终于,她意识飘远LJ,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恍惚间,似乎有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扯进了一处温暖的怀抱……
江砚再次醒来,是在自己房间。
她想起晕过去之前的那双手,有些不确定的朝照顾自己的小丫鬟问道:“少帅人呢?”
“您一跪,大帅就禁了他的足,一直在自己院里呢。”
江砚怔了怔,说不清自己心底这一刻的滋味。
转眼便到月底,又到江砚回家看外婆的日子。
外婆早就做好了饭菜,热气腾腾的一桌,让江砚一向清冷的脸不禁露出笑来。
吃过饭,江砚拿着梳子给外婆梳头。
外婆头发都白完了,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个月的琐事,江砚认真的听着。
“小霜,你爸妈去得早,你受了裴家的恩才能长大,一定得好好报答人家才是。”
江砚的手顿了顿,又很快恢复:“好,外婆,你放心。”
外婆说着说着便头一点一点的,她还想和江砚多说些话,但精力已经不济了。
等外婆睡着,江砚回到自己房间。
正对门的香台,摆着父母的排位和照片,江砚给父母上了柱香,便怔怔的看着两人出神。
假如只是单纯的报恩该有多好,她不会对林以安的厌恶心痛,也不会奢望有一天两人能像父母一样相知相许。
林以安不爱她,江砚看的很清楚。
正因为这样,才更加无奈也绝望。
第二天,江砚回了大帅府。
刚进门就有小厮迎上来说道:“凌小姐,湘城冯大帅的一双儿女来了,大帅让您和少帅去找他。”
“好。”江砚转身往会客厅里走。
刚转角,便遇到多日不见的林以安。
林以安看到她,顿了一步,接着便转身大步往前走。
江砚眼中光彩一黯,跟在他后边,默默无语。
走了一会,林以安淡淡的声音传来:“上河街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帮我认下?”
江砚一怔,手不由捏紧了。
但最后只是说:“你是大帅府的继承人,不能留下任何污点。”
话刚落音,林以安猛然转身,脸色冰冷的看着她,冷声道:“只要是大帅府的继承人,就值得你付出一切,是吗?”
江砚不知道这话该怎么答。
从她七岁那年,为了给外婆治病,自卖自身给裴家开始,她的一切就都是裴家给的。
为他付出一切,是她该做的。
也是她愿意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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