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姣一惊,来不及多问,立刻拉着玉泉去找沈随砚。
路上,她才从玉泉口中得知,昨夜皇宫发生刺杀,沈随砚为救皇帝被刺了一剑,至今还昏迷不醒。
听到这儿,姜姣手指搅紧了丝帕,担忧不已。
终于,到了都尉府。
正厅内。
沈随砚身上缠着绷带,面白如纸。
瞧见姜姣进来,他眉心微皱,起身行礼:“臣见过……”
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你我夫妻,无需行礼。”
姜姣说着,上手搀扶人坐下。
成婚三年,沈随砚日日行礼,将两人间的关系做出明确的定义——君臣,而非夫妻。
她不想在这件事上与他生口角,便也由着他。
可如今,他身受重伤,却还执拗这些小事!
沈随砚愣了片刻,回过神便立刻避开她的手:“臣不敢逾矩。”
姜姣手一僵,心底苦涩开始泛滥。
她深深看了眼沈随砚,收回了手。
经过这一番动作,沈随砚胸口处的绷带已经有些渗血。
姜姣瞧着心疼不已:“你的伤太医可瞧了,怎么说?”
沈随砚没回答,一双眼看着桌案上的密牒,没分半点视线给她。
姜姣早已习惯,可看着他胸口的伤,还是不免担忧:“伤药在哪儿,我替你换药吧。”
“不劳公主。”沈随砚拒绝的话简短又冷漠。
姜姣知道他的性子,只能退让:“我去叫太医。”
她还未走出去,就见一人走了进来:“大人,那边来人叫您过去。”
这人是梁宣,沈随砚的手下,姜姣曾见过几次。
可现在沈随砚受伤未愈,有什么事情非要现在去?
“他……”
姜姣话刚出口,沈随砚突然起身,鲜血洇透绷带滴到了密牒上,一抹红。
他却不顾,只穿上衣服便往外走。
姜姣下意识地追了两步,却被人挡住了去路。
“公主,指挥使大人有事,还请您先回府。”
她看着俯身抱拳行礼的梁宣,又抬眼看向门口,只能瞧见沈随砚消失的衣摆。
无奈之下,姜姣只能回府。
白雪不知何时又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
西落的日头被雾蒙着,瞧不真切。
姜姣想到沈随砚的伤势,便吩咐厨房熬了补汤。
汤熬好,已经戌时。
沈随砚却还没回来。
姜姣看着黑下来的天,将汤装好,再次前往都尉府。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到时天已黑透。
都尉府大门紧闭,里面见不到半点儿光。
姜姣看着,愣了下。
这时,跑去问门房的玉泉回来,欲言又止。
姜姣看着她躲闪的眼,轻声问:“他可是有任务在身出去了?”
玉泉却倏地跪在地上,不敢回话。
姜姣看着,良久才无声的叹了口气,将人扶起来:“说吧,他去了何处?”
“门房说,今日都尉府无事,指挥使大人带着一众人去倚春楼喝酒去了。”
倚春楼,是京城最大的花楼。
苦涩弥漫上心头,姜姣深深看了眼漆黑的都尉府,转身上了马车。
“罢了,我们……回府!”
洋洋洒洒的大雪布满了回去的路。
她倚靠着摇晃的马车内壁,怀中抱着的热汤不知何时已经冷却,凝上了层油腥。
姜姣看着,默默盖上了盖子。
不知为何,她想起前人的诗词: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若她与沈随砚也能回到初见,那该有多好!
夜深。
姜姣躺在榻上,怔怔的望着头顶的床幔。
玉泉的话不断在耳边响起,刺痛着心。
成婚三年,沈随砚从未碰过自己,如今却去了倚春楼!
想到这儿,姜姣再难安枕,起身下床。
推开窗,冷风携裹着雪吹进来,彻骨寒冷。
这时,远方亮起一道昏黄的光。
仔细瞧,只见两个人影一前一后款款走来,后面那个人影格外高大。
姜姣一眼就认出,那是沈随砚。
他回来了!
一瞬间,心底涌上的喜悦将之前所有的苦都压了下去。
她连斗篷都没来得及拿,只穿了内衫就跑了出去。
“北城。”
沈随砚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瞧见姜姣身上单薄的衣裳皱了皱眉。
却只是说:“臣见过公主。”
呼吸间,酒气飘来,淡淡的,却提醒着姜姣他之前去了何处。
她嘴角的笑容落了落:“我之前去都尉府寻过你,你不在。”
沈随砚愣了片刻,随后只说:“有要事在身,还望公主见谅。”
闻言,姜姣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再烧起。
他当真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你所谓的要事是什么?可否告诉我?”她沉声问。
沈随砚看着这般奇怪的她,好像懂了什么:“公主既已知晓,何须再问?”
他的话中满是冷漠,不见丝毫愧疚。
姜姣的心像被针扎了一般,疼痛丝丝缕缕弥漫散开。
她强压着,想要再说什么,却被人抢先开口:“臣累了,先回去休息,公主自便。”
话落,沈随砚转身就走。
从头到尾,他未曾说过一句关心姜姣的话。
冷风袭来,寒气顺着单薄的鞋袜席卷了全身,姜姣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看着沈随砚的身影渐行渐远,一颗心慢慢冷却下来。
给沈随砚引路的下人提着灯笼回来,看到还站在原地的姜姣,上前劝说:“公主,小的送您回去歇息吧。”
姜姣回过神来,盯着他看了好久,才转身走回了卧房。
不知过了多久。
姜姣疲累的睁开眼,只觉得浑身滚烫。
一旁玉泉瞧见她醒来,连忙端了杯热茶给她润喉:“公主,您可醒了!您昨夜发了高热,太医说是染了风寒,这几日要您好好休养。”
姜姣点了点头,却想起昨夜和沈随砚的对话,眼底一片黯然。
“沈随砚可是又去都尉府了?”她问着,却也猜得到答案。
成婚三年,他每日清晨起身便离开,不会在府中多留片刻。
不想玉泉却回:“驸马爷正在饭厅用早饭,可要奴婢去将人请来?”
姜姣一愣,摇了摇头。
她将杯子放到一旁,撑着无力的身子下床:“我过去瞧瞧。”
雪覆盖了整个地面,脚踩上去咯吱作响。
姜姣带着玉泉刚出院落的门,就远远的瞧见沈随砚脚步匆匆往外走去。
玉泉刚想开口唤住,就被姜姣阻止了。
她看着背影都难掩急切的人,吩咐玉泉:“备马车跟上去。”
姜姣想,他这般急,怕是宫里出了什么事,自己跟过去也许能帮上些忙。
可当马车停下。
姜姣下了马车,看着眼前陌生的院落,一时竟不知自己该不该进。
“公主……”玉泉轻声唤道。
姜姣看了她一眼,抬步走进去。
院落内。
一男一女相携而站,才子佳人,好不般配。
如果,那男子不是沈随砚的话……
姜姣直直地看着,可当目光落到那女子身上时,满心震惊。
陈冰言,她不是死了吗?!
湿冷的风雪渗透斗篷侵袭满身。
眼前般配的两人让姜姣不敢上前,慌忙转过身,匆匆离去。
身后,听到脚步声的沈随砚抬起头,就看到她离去的背影。
他眼中闪过抹什么,瞬间便消失不见。
一旁的陈冰言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掩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指挥使府内。
姜姣坐在正厅的雕花木椅上,望着石雕照壁怔怔出神。
她在等,等沈随砚回来。
不知不觉已到傍晚,天空逐渐泛起层层绯红。
沈随砚终于回来了,可身旁竟还跟着陈冰言。
姜姣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将人带回来,她哑声问:“你们……”
“冰言见过公主,请公主恕罪。”
陈冰言打断了姜姣的话,跪在了地上,深深叩首。
沈随砚眉心一皱,俯身将人扶起来:“你不必跪。”
陈冰言抓着他的衣袖,眼底闪过一抹得意。
墨黑的飞鱼服上,她的手指白皙到刺眼。
姜姣看不下去别开眼,望向沈随砚:“你不该和我说些什么吗?”
闻言,沈随砚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公主不是已经瞧见了吗?”
他反问着,好像将这一切隐藏了三年,骗了她三年的人不是他般。
姜姣只觉得眼前有些发晕。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装平静问:“那你为何要瞒着我?”
“我从未说过她死了。”沈随砚漠声回着。
是的,他的确没说过。
陈冰言没死,那自己这三年遭受的冷漠疏离有算什么?!
姜姣想问,却又不知如何问。
可倘若不是因为陈冰言,那又是因为什么。
那个念头清晰的浮现在心间,她却不敢说出口。
良久,姜姣才鼓起勇气重新开口:“那现在我知晓了,你打算如何?”
沈随砚没有说话,看着她的目光划过抹异样。
一旁陈冰言看了眼沈随砚,眼底划过抹算计,而后倏地跪了下来。
她跪行两步上前抓住姜姣的裙摆,哀声哭求:“冰言前半生漂泊无依,后半生只想安稳度日,我认识的人不多,能信的只有北城,还望公主大人大量,允许我搬进指挥府!”
陈冰言声音呜咽,让人心生怜悯。
姜姣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沈随砚问:“这也是你的意思?依誮”
如果这是他想的,她该怎么办?她又能怎么办?
姜姣只能沉默,等着沈随砚的答案。
风吹过,吹的人眼睛酸涩。
沈随砚也终于开口:“全凭公主决断。”
他向来说一不二,没有拒绝就代表同意。
姜姣想着,心慢慢冷彻。
“我明白了。”
她说着,垂眸看着满眼泪花的陈冰言:“那你便搬进府里吧。”
话落,姜姣看向沈随砚:“这般,指挥使大人可满意?”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唤他的名字,而是冷冰冰疏离的官职。
沈随砚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只是一瞬便被他忽略。
而姜姣也再不能待下去,转身就走。
背后陈冰言感谢的话,如刀般嗟磨着她的心。
她强撑着身子回到院子,用力掐着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忽略脑海中沈随砚漠然的目光。
但眼前的画面反而越来越清晰。
不知为何,姜姣只觉得心像被砸了一般,一口血咳了出来。
“公主!”
身旁玉泉的呼唤好像离了很远,她眼前一片昏花,最后陷入了黑暗。
再醒来,窗外竟已升起了暖阳。
隆冬季节,已经许久没见过这般炽热刺眼的太阳了。
姜姣茫然的看了很久,慢慢坐起身。
屋内没有人,周围安静无声。
她撑着无力的身子下床,不知为何心口闷闷的,像堵了一块石头般。
“玉泉……”
姜姣轻唤着,慢慢向外走去。
刚到门口,就听到外面传来玉泉的声音:“太医,公主身子到底如何?”
下意识的,姜姣停住了脚步。
然后就听到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公主中毒已深,时日久远已伤及肺腑,怕是熬不过这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