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时,我妈正在拍我的脸,她泛着油光的脸似乎很紧张。
可我一看到她,就下意识往恐惧后缩,她的手停在半空愣了愣,跟着脸上的紧张转瞬变成了怒火。
「你没事装什么死!起来!」
她不顾我的躲闪,蛮横地把我拽到阳台上,落了锁,让我好好反省以后该怎么做。
她的声音嗡嗡的,我听不太清,我头上鼓了两个大包,左耳朵也像扎了钢针,火辣辣的刺疼。
太疼了,疼的我连呼吸都费力,我身上热乎乎地烧起来,头也变得特别重。
再次有意识,是陈云娇在踢我,她压低嗓子恶狠狠威胁我:「范文琪,你踏马敢把我的事告诉你妈!我告诉你,你完了!」
她翘了翘嘴角,扭头跟我妈喊:「姑姑,范文琪骂你,说你做的饭跟你的人一样恶心,她不想吃。」
「有本事就一辈子别吃!娇娇,别理她了,你出来吃饭。」我妈在外面咆哮。
「范文琪,你就等死吧!」陈云娇得意地冲我笑,然后又踢了我一脚,把阳台的门锁上了。
我昏昏沉沉的,也没力气辩解,又晕了过去。
再醒来是在晚上,我太渴了,发烧让我出了很多汗,喉咙像着了火一样又干又疼。
求生的欲望促使我妥协求饶,我拍门求我妈放我出去。
寂静的夜里,我妈被吵醒,带着一肚子起床气拿笤帚框框的甩到阳台门上。
「叫什么叫,大晚上不睡觉,想让谁看笑话!」
「妈,我知道错了,你放我出去吧。」
我不甘地放下怨恨,虚弱地哀求她,可我妈脸上却更扭曲,「现在知道错了?现在知道求饶了?范文琪,我告诉你,晚了,这次没两天你别想出来!」
讲着,她又扬起手里的笤帚威胁我:「范文琪,你欠了娇娇的,一辈子都该给娇娇当牛做马,你没有反抗的资格!这就是你的命!」
「还有,大晚上你别给我丢人现眼,你再敢喊,我抽死你!」
我绝望地透过掉漆木门上的方孔窗户,看着她毫不留情地回了房间。
她果然是陈云娇的妈妈,不是我妈妈,她一点都不爱我。
我愣了几秒,然后从三楼的阳台跳了下去。
我没有寻死,我是因为看到楼底下是九里香灌木丛,我才跳的。
我没死,只是被枝叶划伤,但这点疼跟她拿笤帚打我的疼根本不值一提。
我妈听到动静,冲下来第一时间打我。
「你脑子有病啊,知道换一块玻璃多少钱吗?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你要把我折磨死才罢休吗?」
我被她从灌木丛拽下来,身上发着高烧,我没力气推开她,喊「救命」声音又小,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听到,只觉得好累好累。
不过她的大嗓门引得一扇扇窗户打开,许多邻居被吵醒探出头来,有人报了警。
警察很快赶到,看我一身的伤问我怎么回事。
我妈挡在我面前,「警察同志,她是个小孩子,不会说话,有什么事你们问我就行。」
「我们在问她,请你让开,让她自己回答。」
「头儿,这个女孩好像生病了?」
「她病什么病,她壮的跟头牛似的,天天帮我干活呢!」
但警察没理会我妈,一个女警伸手放我额头上试了试,「头儿,烧的都能把鸡蛋煮熟了!」
我晕晕乎乎的,却坚定地指着我妈告诉警察:「她要杀了我,她逼我跳楼,我一身的伤都是她跟楼上那个陈云娇打的!」
警察立即重视起来,找人带我去医院,又让人把还在睡觉的陈云娇弄醒,把她和我妈带进了局里。
伤情检验结果:左耳膜穿孔溃脓,脑震荡。
警察又打电话把我爸爸叫了过去,就是这一天,我知道了我妈骗了我十五年的真相。
舅舅不是因为我想吃杨梅,而是我妈怀我的时候想吃杨梅,他帮我妈买出车祸死了。
那是个意外,从头到尾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那个日日夜夜压在我身上,压得我喘不上气的命债,那个我哪怕讨厌陈云娇至极,却依然觉得内心亏欠而隐忍不反抗的命债,从头到尾只是个笑话。
它只是因为姥姥姥爷埋怨我妈「害死」舅舅,只是因为我妈想摆脱内心内疚,转嫁给我的罪孽。
可是那是十五年,整整十五年啊!
那天,我在警察局第一次用那么怨毒的眼神瞪着陈娟,我多想,多想把这十五年遭受的所有不公让她也尝尝。
我爸听完觉得不可思议,他问这么多年他每月按时支付的抚养费哪去了,为什么我会过的这么差?
他每个月按时给的抚养费,从没到过我手里,那些钱,连同我妈起早贪黑赚的钱,都被用到了陈云娇身上,用到给陈云娇买小裙子,钙奶饼干,小洋人,洋娃娃,但我这个亲生女儿不配。
陈云娇穿着新潮的连衣裙,但我这个亲生女儿只配穿洗到发白却完全不合身的牛仔裤和发黄发暗有窟窿的 T 恤。
我爸急了,冲着陈娟怒不可遏地骂:「你们两个良心被狗吃了,那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给琪琪的!」
「陈娟,你个狗娘养的,我一定会起诉你的,我不会这么算了的。」
可能我爸样子太凶狠,虽然有警察拉住了他,陈娟和陈云娇还是被吓得往后缩,原来她们也会害怕。
从警局出来,我再也不想回曾经那个勉强叫做家的地方,但住哪成了问题。
我爸让我跟他回去,我说想去奶奶家住,我爸问我为什么不跟他回去住,我问他:「你让我回去,问过赵阿姨了吗?」
赵阿姨不喜欢我,我能感觉的出来,这么多年我和我爸关系不好,有很大一个原因是赵阿姨。
我记得当年打过的一个电话,大概我四五岁的时候吧,有段时间陈云娇总装鬼吓我,说如果我让她不高兴了,她爸的鬼魂晚上就会找我替她教训我。
那会儿我被陈云娇吓得要死,好几天不敢睡觉,我实在没办法了,偷偷用邻居张婶婶电话给我爸打电话,想问他能不能接我去奶奶家住几天,但那次是赵阿姨接的电话,她声音冷冷地问我什么事。
虽然我那会很小,但我也能感觉到赵阿姨对我的反感,我支支吾吾地说没事,赵阿姨很不客气地警告我:「你爸爸现在要养你弟弟,没精力管你,你没事就别打电话来了。」
就是那次之后,我和爸爸关系彻底疏远了。
我住到了奶奶家,其实我一直很喜欢奶奶的。
但以前陈娟很讨厌我接触奶奶,也不喜欢送我见我爸,她说我爸是个负心汉,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
哪怕我见了奶奶,她也会很快把我拉回去,她不允许我在外面留宿,她说家里有一堆活儿等着我,休想跑外面偷懒享福。
我爸让我先休息,因为耳膜穿孔导致中耳炎,最近一周我每天要去医院换药。
第二天带我去学校填志愿,学校通知填志愿的时间是 6 月 3 日到 5 日这三天,今天是最后一天。
但我没想到会在老师办公室碰上陈娟,她似乎正在和老师吵架,老师一看到我,立马站起来道:「谁说范文琪不能来,她这不是来了吗?」
了解了一番,我耳朵虽然有问题,不过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我考了县第一,学校给我做了奖励牌,同时准备了两万元奖金,老师昨天打电话通知了陈娟,陈娟接到电话没告诉任何人,偷偷摸摸一个人火急火燎直奔学校拿钱。
不过也是得亏人家没出席过家长会,我们老师不认识她,哪怕她拿了户口本来证明是我妈,老师也不给她,而是坚决要求按规章制度办事,因为学校要开表彰会,必须我本人来领,还要拍照留念。
陈娟瞧着到手的两万块却领不到,急的像心上着了火,这才和我们老师吵起来。
老师说他去找校长问表彰会的事,让我先填志愿。
我爸从口袋里拿出张写了四所学校的纸,有点憨憨地讲:「琪琪,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成绩不好,帮你看的都是中专,昨天我知道你分数后才又匆忙选了这几个,你看看行不行?」
我接过纸,看着上面写的四所学校,却包含了我准备填的三所学校,心里窝心的暖。
他真的用心帮我选了学校,他还说哪怕我成绩差他也准备让我读中专的。
「范文琪,那两万块你打算给谁?」陈娟突然在边上出声,她站在我左边,声音嗡嗡的,只右耳勉强听得清。
我没理她,只是和我爸一起填志愿表,然后老师进来找我去小礼堂开表彰会。
我举着红红的表彰牌,跟老师合影,跟校长合影,还有全校领导大合影。
拍完照,摄影师问我要不要和家长合影,他可以帮我拍。
我爸红着眼眶摇了摇头,「不了,这个成绩是孩子自己取得的,我没脸沾她的光。」
他讲话时,陈娟却走上了讲台,似乎准备跟我拍照。
看到她,我恶心的不行,立马放下表彰牌从讲台上走下去,站到我爸身边举了起来。
闪光灯一闪,被我扔下的陈娟像吞了屎一样,「范文琪,你什么意思?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良心被狗吃了,去贴一个一天没养过你的人!你是不是犯贱?」
这些话我陈娟骂了我十几年,早就听麻木了,唯一的感觉就是她只会这些陈词滥调,永远没有新词。
但我爸气坏了,「你踏马再骂一句试试!」
「你!」
陈娟气焰一下子灭了,瘪着脸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
我爸虽然原本不想拍照,但为了气陈娟,把我拉到讲台上使劲拍了个够,拍了还故意跟陈娟耀武扬威,把陈娟气得脸都白了。
可陈娟还是没走,反而一直杵在小礼堂当显眼包,直到所有人离开,我装起讲台上那两万现金。
「范文琪,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昨天在警察局丢人也丢过了,还一晚上不回家,我都没骂你,你还想怎么样?跟我回去!」
「跟你回去干什么?照顾你和陈云娇两个残废的吃喝拉撒睡?还是让你们俩拿我当出气包,随意欺凌,把我右耳朵也打聋了?」
「范文琪,我是你妈!」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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