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犹豫不决,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两人说话,可那两人却谁都没理会她。
其实祁砚这次来,是因为听说了太后召贺煜回宫的消息,他也知道陆羲眼下不宜移动,怕她担心,所以才赶来安抚。
“姑娘只管放心,即便圣驾回宫,我也会安排妥当的,朋友家中有座别院离这里不远,坐马车一刻钟也就到了,我会托人打点好,让姑娘有容身之处。”
陆羲眼睑一垂,她知道祁砚是出于好心,可她并不想和他牵扯太多,她是要去滇南的人,给不了任何人承诺和未来。
“多陆大人,但宫人有宫人的去处,就不劳烦你了。”
祁砚面露失望,却识趣地没有和陆羲争执,大概是知道就算开口了也没什么用处:“姑娘是说行宫吧?你若想去只管去就是,可我的人该打点还是要打点,哪怕只是偶尔能帮姑娘一下,也算值得。”
陆羲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感动的确是有,可更浓郁的却是无力和愧疚。
记忆里,她对祁砚并没有什么特别照顾,她甚至都不记得他们见过几次面,眼下陆家兵败山倒,对方不曾落井下石已经难得,还处处照料,她实在有些担不起这样的厚爱。
“祁大人,我……”
“姑娘歇着吧,”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不好听的,祁砚打断了她的话,顺势站了起来,“我改日再来。”
他不愿意听,陆羲也不能勉强,反正看这幅样子,她要说什么对方已经知道了,只是——
“大人日理万机,就不必记挂我了,我也喜欢清净。”
祁砚微微一滞,原本就有些暗淡的脸色越发晦涩,却没言语,只抬手一礼算作道别,随即便逃也似的走了。
陆羲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真是作孽,救命之恩还没报答,就要让人难过,但短痛总好过长痛,她不能拖累祁砚,这才算是报恩。
她收回目光,摸索着去床头拿之前看的书,她如今精神好了,不似之前那般动不动就会睡过去,便让秀秀寻了本书来打发时间,猎场大都是武将来,书也都是兵书,可她看起来并不觉得晦涩。
年幼时候兄长陆济总是闯祸,功课也不好,时常被罚默书,她曾仿着他的笔迹替他抄过两回。
那么久远的事情,她本以为自己会忘了当初写的是什么,却没想到现在看了前半句,就能默出来后面的。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能看多久,因为秀秀实在是太有存在感了,在她身边走来走去的,片刻都不肯消停。
她叹了口气,将兵书扣在了被子上:“有话就说。”
秀秀讪讪一笑,心虚地扭开头:“奴婢哪有话要说,姑姑您快看书吧。”
陆羲抬眼觑着她:“你这走动带起来的风都能翻书了,要我怎么看?到底怎么了?”
秀秀这才在床边坐了下来:“姑姑,刚才皇上好像看见祁大人进来了……”
陆羲微微一怔,看见了吗?
她无意识地摸着书脊,心情颇有些复杂,在刚才让人进来的时候,她其实也想过贺煜会不会还没走远,或者刚好在路上遇见祁砚,能知道她见了祁砚。
可短暂的犹豫过后,她还是让人进来了。
知道了又如何?反正她原本也是盼着贺煜把她扔在这里的。
现在这件事八成是板上钉钉了,以贺煜现在的脾性,说不定走之前都不会再来找她了。
挺好的。
“不用在意。”
她垂下眼睛重新翻开了书,秀秀却有些着急:“可之前皇上来了那么多次你都没见,他要是……”
“没事的,”陆羲安抚地笑了笑,她不想再讨论这话题,“你下去吧。”
秀秀不好再说,只能皱着脸退了下去,却刚撩开营帐帘子就瞧见蔡添喜迎面走过来。
“陆姑娘醒着吗?可能和咱家说两句话?”
秀秀犹豫地看向陆羲,见她点头才把蔡添喜放进来,随即却更愁苦了,这怎么谁都愿意见,就是不见皇上啊?
她愁苦地蹲在门边开始生闷气,冷不丁被人踢了一脚,她浑身一哆嗦,下意识以为是皇帝来算账了,啪叽往地上一跪:“皇上,奴婢不是故意的!”
薛京:“……你看清楚我是谁。”
秀秀这才怯怯抬头,瞧见薛京那张脸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德春公公啊,吓死我了。”
她拍着胸口,仍旧有些惊魂未定,薛京既想问问她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又想纠正她的叫法,可看她小脸煞白,最后也没能说出来,只问起了蔡添喜。
“我来寻干爹,他可在这里?”
秀秀连连点头,她心思还有点乱,脑子也没转圈,下意识就道:“找干爹是吧,在在在,和姑姑说话呢……”
她说着抻长脖子钻进了营帐里:“干爹,德春公公找你。”
薛京:“……”
顾不上等蔡添喜出来,他一把捂住秀秀的嘴,把她拽去了角落里:“那是我干爹,你乱喊什么?”
你知不知道这要让旁人听见了,会传什么闲话?
然而秀秀一无所觉,她眨了眨眼睛满脸茫然:“是你的啊,我又没和你抢。”
薛京被噎了一下,想解释又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秀秀虚岁才十四,知道什么?
蔡添喜叹着气从营帐里出来,一抬眼就瞧见薛京站在不远处,眉头一皱,抡着拂尘就要抽他:“都说了让你别往我跟前凑,你还特意找过来,是不是欠打?”
薛京也不躲,就那么看着蔡添喜,察觉拂尘落下来根本没什么力道,他这才笑起来:“干爹,我是来辞行的,皇上让我即刻回京,将科举舞弊的案子判了,免得夜长梦多。”
蔡添喜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往常薛京做奴才的时候处处不周到,现在做了官倒是多了些意气风发,蔡添喜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给他拽了拽官服。
“行,那就赶紧去吧,但有句话我得嘱咐你,不管京城里什么情形,你千万得记住自己的主子是谁,咱们皇上,可不是个让人拿捏的主儿。”
“您放心,”薛京用力点了下头,“我都明白……就是皇上看着像是不打算回宫的样子,您身边人手不足,也别太劳累了。”
蔡添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我自己有分寸,你啊,没事别老往我跟前凑,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惦记的,快去吧。”
薛京这才行了个晚辈礼退下了,蔡添喜听着脚步声走远了才扭头看过去,一路瞧着薛京的背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营帐后头,这才收回目光。
这小子真是有出息了,才入朝几个月,就真有股当官的样了。
他心里一时间既欣慰又酸涩,却很快摇摇头将思绪都压了下去,又开始发起愁来,刚才他去找陆羲,拐弯抹角地把贺煜眼下的情况说了,巴望着她能心软,去劝劝贺煜。
可陆羲却只说了一句,让他去找悦嫔。
他找悦嫔有什么用?一家子都只会给皇上添堵。
然而对付萧家贺煜还有办法,秦适他却是真的有些无可奈何,眼看着人准时出现在营帐里,他脑袋立刻疼了起来,却还是耐着性子让人坐了。
秦适却不肯,一张口苦口婆心:“皇上,您该回宫了,您迟一日便会被世人诟病一日,于您圣名有损啊。”
贺煜揉了揉额角,稍微变换了一下姿势,好让从昨天开始就一直闷疼的心脏舒服一些:“秦卿,你也知道眼下上林苑有很多受伤的外臣在养伤,朕若是弃之不顾,只怕难和属国交代,再者……”
他轻轻敲了敲桌案:“此次科举舞弊牵扯出来的蛀虫,朕绝不会姑息,其中会牵扯多少人的利益,朕不说诸卿也明白,若是此时回京,必定会横生枝节。”
秦适也听得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他秉性正直,说得不好听一些便是有些迂腐,以为自己明理,旁人便也明理。
他躬身一礼:“皇上,太后是一国之母,绝不会拘泥于一家之利,您回宫后若是能好言相劝,她老人家一定会明白的。”
贺煜脑袋更疼了,若是太后当真有这样的心胸,又怎么会将先皇遗诏请出来?
“容朕再思量吧。”
秦适和几个朝臣对视一眼,犹豫着不肯走,贺煜正打算直接将人撵出去,景春却忽然跑进来禀报,说悦嫔求见。
贺煜眉头一拧,他早先便说过,萧宝宝不肯正经道陆,他就不会见她,往常蔡添喜都会把人拦回去的,这个小内侍怎么回事?
他压着心里的烦躁:“看不见朕正和大人们商量正事吗?让她回去!”
景春连忙应声,秦适却讪讪开口:“皇上恕罪,是臣特意请悦嫔娘娘来的,臣听说她十分贤德,您出门又只带了这一位后妃,她也是有劝谏之责的。”
贺煜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狠狠拍了下桌子:“放肆!”
几位朝臣连忙跪了下去,纷纷替秦适解释:“皇上息怒,秦御史绝无他意,只是担心词不达意,让皇上误会,才辗转请萧参知说和,请了悦嫔娘娘来。”
贺煜眉心一跳:“萧敕?”
他抬脚走近,在秦适身边半蹲下来:“你老实告诉朕,这法子是不是萧敕出的?”
秦适面露为难,却还是老老实实道:“也不算是,只是臣等听说他伤了腿脚,去探望时顺嘴提了一句。”
顺嘴?
这是怕昨天晚上那句话不够分量,所以今天特意演这一出来加码的吧。
他不胜其烦:“下不为例,都下去吧。”
引得龙颜大怒,几人虽然性子执拗可也不傻,当即也不敢再纠缠,灰溜溜退了出去。
景春缩在门边,有些忐忑:“皇上,那悦嫔娘娘……”
贺煜冷笑一声,既然踩着他也要给萧宝宝扣一个贤德的名头,他就看看那丫头能说出什么话来。
“让她进来。”
景春连忙出去请了人,不多时萧宝宝便板着脸走了进来,她大约还在记恨上次贺煜让薛京吓她的事,脸色并不好看,说话的时候也没了以往的亲近,难得规矩地行了礼:“臣妾参见皇上。”
连不离口的煜哥哥也不叫了。
贺煜却并没有察觉到她这算是十分明显的变化,他一连许久都没能睡好,刚才被朝臣一气,脑袋疼得仿佛要裂开,实在无心其他。
他随意一摆手:“免了,想和朕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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