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戌时过半，将军府灯火通明。
床上的叶晚倾悠悠转醒，她坐起身，揉了揉胀痛的头。
她环顾四周，好一会儿才认出这是将军府的西苑客房。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
一个丫鬟端着药走进来，见叶晚倾醒了，稚气未脱的脸上浮起抹轻蔑。
她将药直接塞到叶晚倾手里：“将军吩咐，若是姑娘醒了，喝完药后去前厅见他。”
叶晚倾愣住，原本平静的心又起了波澜。
她将苦药一饮而尽后，在丫鬟的带领下往前厅而去。
借着廊上烛火，叶晚倾端量被修缮过的府邸。
一切都还如旧，只是比她还在时更加安静了……
前厅。
萧宴知站在厅内，轻抚着手中叶晚倾的剑，不觉想起太师府外那个自称叶晚倾的女子。
明明是两张毫不相同的脸，为何眼神却有着让他说不清的熟悉感。
身后传来脚步声，萧宴知在敛去思绪放下剑。
“将军，人带来了。”
丫鬟行了礼后便告退。
偌大的前厅，只剩叶晚倾和萧宴知两人。
“你是谁？”
低沉的嗓音骤然响起，让叶晚倾心底泛起涟漪。
她看着面前挺拔的背影：“叶晚倾。”
萧宴知转过身，如刀剑般锋利的目光刺向叶晚倾：“你可知‘叶晚倾’是什么人？”
叶晚倾神色微滞。
叶晚倾是他的妹妹，也只是能是他的妹妹……
萧宴知踱着步，冷毅的侧脸在烛光中更添几分威严：“这些年来，冒充姝宁亲戚的人不少，但自称是姝宁的人，你是第一个。”
叶晚倾欲言又止。
前世今生这种事听起来太过荒诞，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叶晚倾解释。
半晌，在萧宴知探究的目光下，叶晚倾缓缓开口：“我叫叶晚倾，是苏州城南晏员外的女儿。”
闻言，萧宴知怔住。
叶晚倾望着他，轻声道：“我梦见叶晚倾将军，她说她一直都很挂念你和晏老将军，她还说她很自责，没能好好跟你道别。”
“荒谬！”
萧宴知目露愠色，俨然将她的话当成了无稽之谈。
叶晚倾望向桌上的剑，继续说：“那把剑是晏老将军送给她的，姝宁将军带着它出征建州，在坚守数月后，倭寇军首领上野平趁夜用火炮偷袭，她带领剩余将士拼死守城，最终战死……”
一字一句，犹如烈火灼烧着萧宴知的心。
他凝着眼前的女子，恍惚间，那张脸陡然变成了叶晚倾。
萧宴知无法控制双腿，朝叶晚倾走近：“姝宁？”
他抬起颤抖的手，带着丝胆怯，小心触碰着那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脸庞。
脸颊传来的摩挲感让叶晚倾眼眶一热，险些落泪。
纵然她选择放下，可那浓烈的不舍让她难以自拔。
她好想告诉萧宴知，她就是曾经的叶晚倾，那个爱他至深的“妹妹”。
“哥哥……”叶晚倾哑声唤了句。
这一声像是唤回了萧宴知的意识，他愣了瞬后立刻收回手：“时候不早了，你先在府里休息一晚，明日再说。”
话落，候在厅外的丫鬟走了进来。
萧宴知背过身：“带她下去。”
叶晚倾眼神复杂，但最后还是跟着丫鬟回了西苑。
待脚步声远去，萧宴知才开口：“来人。”
一个侍卫应声而入：“将军有何吩咐？”
萧宴知眉目微拧：“你速派人去苏州，查一个叫叶晚倾的员外女儿。”
“是。”
侍卫拱了拱手，转身退下。
萧宴知垂眸看着还残留女子余温的掌心，慢慢握紧。
第20章
一夜未眠。
天刚亮，叶晚倾便收拾包袱准备去祭拜晏老将军后便回苏州。
丫鬟云荷端着早膳，门也不敲地走进来：“姑娘请用早膳。”
虽是敬语，可言语间毫无恭敬可言。
叶晚倾扫了眼她手里方盘上的饭菜，清水般的粥，发黄的小菜，怎么看都像被人剩下的残羹冷炙。
她本就没什么胃口，也没有计较：“多谢，但我还不饿。”
云荷将早膳放在桌上，鄙夷的模样扫量着叶晚倾：“不是奴婢多嘴，这些年想入将军府的女子多不胜数，像姑娘这种小门小户是入不了将军的眼的，姑娘也没必要……”
话还没说完，叶晚倾便背起包袱看向她：“我出身的确不高，但家里的下人没一个像你这般爱嚼舌根。”
这话犹如一记耳光打在云荷脸上：“你！”
她想反驳，却被叶晚倾不合年龄般的凌冽气势压的不敢开口。
叶晚倾也懒得同云荷计较，背着包袱就往外走，不想竟见萧宴知站在门外。
萧宴知面色微沉：“你要去哪儿？”
叶晚倾捏着袖口的手紧了紧：“姝宁将军托梦给我，让我替她来看将军的事已完成，不过此次进京没来得及跟爹娘说，而且我留在府上多有不便，所以准备请辞。”
听了这话，萧宴知眉宇间闪过抹微不可察的不悦。
看着叶晚倾病容未褪的脸，他冷硬的嗓音温和了些许：“待你病好之后，我会让人送你回去，这几日在这儿安心住下。”
许是怕她多想，萧宴知不自然地补充了句：“你既和姝宁同名同姓，又能梦见她，许是有缘，放心，我不会为难你。”
说完，他睨了眼满脸仓皇的云荷：“若下人有不敬之意，你可告知我。”
叶晚倾没想到萧宴知会留下自己，等回过神，萧宴知已经离开。
云荷也把早膳端了下去。
叶晚倾缓缓坐下，心不在焉看着萧宴知离去的方向。
每每看到他，她的不舍好像更重了……
让叶晚倾没想到的是，她这一住就是七日。
萧宴知偶尔来看看她，告知她苏州的父母已经知道她在这儿，让她不必忧心。
叶晚倾坐在房门外，看着院里枝叶繁茂的桂树出了神。
萧宴知不仅留她在这儿，连她出门都要派人跟着，似是将她当做半个犯人一般。
“姑娘，茶来了。”云荷端着茶走来。
自被萧宴知警告过后，她对叶晚倾也不敢再轻慢。
叶晚倾看到云荷，忽然想起这些日子在府里，除了丫鬟，她着实没见着萧宴知的妻妾。
“云荷，将军不曾娶妻吗？”叶晚倾问道。
云荷想了想：“我不清楚，自打我进府当差，府里就将军一个主子。”
叶晚倾脸上掠过丝不解。
皇上不是已经下旨让林婉蓉和萧宴知成婚吗？
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云荷又道：“不过我听总管说，当年将军愿用所有军功求皇上准许他不娶妻，真不知道为了什么。”
闻言，叶晚倾心不觉一沉。
不娶妻？难道萧宴知不愿娶林婉蓉？
这时，负责清扫西苑的小丫鬟芳儿气喘吁吁跑了进来：“晏姑娘，云荷姐姐，太，太师给将军送美人来了！”
第21章
书房。
萧宴知摩挲着剑，看了眼来回话的侍卫。
“查清楚了吗？”
侍卫恭敬回道：“回将军话，苏州城南的确有个叫晏天元的员外，他有一独女名叫姝宁，十六岁，不过半月前留书出走了。”
萧宴知眉目微拧。
世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吗？同是苏州人，甚至连名字都一样。
想起那几声久违“哥哥”，他心绪渐乱。
见萧宴知沉默，侍卫接着道：“属下还打听到一个月前，叶晚倾一个月前不慎从阁楼上摔下，听晏府的下人说，自她伤愈后性情就变了些。”
萧宴知手一顿，耳畔不觉想起之前叶晚倾说的话。
难道……
萧宴知未来得及思考，便有小厮来传话：“将军，太师府送了好几个女子过来。”
闻言，萧宴知愣住。
他放下剑，微沉着脸朝前厅去了。
行至厅内，幽幽胭脂香便让萧宴知心生反感。
平日冷清的前厅站着八九个身着锦缎的女子，她们个个身姿婀娜，眉眼艳丽，让人不知该看哪一个。
见萧宴知来了，她们眼神一亮，纷纷行礼。
萧宴知阴沉着脸，看向太师府的管家：“这是何意？”
管家将一封信交给萧宴知：“将军，太师告老还乡，临行前让老奴将这个转交给您。”
萧宴知接过后展开一看，只有寥寥几句。
无非是让他为晏家香火着想，他虽立誓不娶妻，但可纳妾，劝他不要让晏老将军因后继无人而不安息。
他睨了眼面前一群浓妆艳抹的女子，只觉厌烦。
厅外。
叶晚倾藏在柱后，悄悄望着厅内快被一群女子包围的萧宴知。
躲在不远处的芳儿眼睛都快看直了：“她们长得怎么都那么好看？”
说着，她用手肘撞了撞身边同样看呆的云荷：“云荷姐，你说咱们将军府是不是要热闹了？”
云荷木讷点点头。
叶晚倾抿着唇，吃昧似的地捏着拳。
她看着萧宴知，悬着的心有些烦乱。
若萧宴知真的纳她们为妾，自己还能继续留在这儿吗？
萧宴知忍着不耐：“请管家回去转告太师，他的心意平澜领了，人就不必。”
闻言，管家面露难色：“将军，太师特意向皇上请示，皇上也点了头，您还是考虑一下吧。”
萧宴知眉越拧越紧，正想再回绝，却瞥见柱后的叶晚倾。
叶晚倾一惊，连忙缩回了头，只露出一抹桃色衣角。
萧宴知眸色渐深，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下径直走向厅外的红木柱。
他长臂一伸，把满脸窘迫的叶晚倾拉到身旁：“我已有妾室，劳烦管家把她们带走吧。”
此言一出，众人皆愕然。
管家打量着叶晚倾，这姑娘模样倒可人，但岁数看起来比自己带来的人都要小。
萧宴知虽英武不凡，但到底是四十有五的人，跟这姑娘站一块，怎么看都像父女。
叶晚倾看着身旁人坚决的侧颜，震惊不已。
管家见萧宴知不容拒绝的模样，只能无奈带着人告辞。
直至所有人都离开，叶晚倾才缓过神。
她看着丝毫没有松手意思的萧宴知，磕磕巴巴开口：“哥……将军，您……”
没等叶晚倾说完，萧宴知深不见底的眸子犹如鹰爪般抓住她的目光。
“姝宁，你可愿嫁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