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瑾心底莫名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眸色晦暗，声音一时听不出喜悲：“皇家赐婚，岂是你说和离便和离的？”
他今日本想去宫中，和柳雪说清楚，以后不再管她的事。
昨日之事，他让人调查，发现是柳雪让人动的手脚。
毕竟自己与苏黎是夫妻，两人相处五年，她又没有任何过错。
他虽给不了苏黎要的夫妻之情，但至少可以保她一生荣华。
她兄长的事，他也已派人去处理！
然而他的规划，却被苏黎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乱。
“若你同意，我自愿向皇上请罪。”苏黎似是下定了决心。
封瑾看着她坚定的一张脸，心底莫名一蹙。
他一步步靠近她：“以你如今处境，若没了本督，能去何处？”
普通女子和离之后尚且艰难，更何况是苏黎这个犯了大错之人。
听到这话，苏黎苦涩一笑，喃喃道：“可我与你成婚这五年，你也并未让我有所不同……你还拿走了我的掌事之位……”
这话似是埋怨，封瑾眸色越发冰冷。
“你当真以为本督不敢？”
苏黎眼睫轻动，摇头：“我知道你身为锦衣卫都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什么不敢，所以求你成全我的心愿吧。”
她曾以为就算没有感情，也可以相敬如宾过一生。
只是经过这件事，她懂了，有些事强求不得。
封瑾第一次有些心慌，他强压下不适的情绪，冷声道。
“本督还要上朝，这件事以后再谈。”
话落，他转身快步离开。
苏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回到自己的院子。
苏黎把之前自己写的和离书拿了出来，一个人在窗前站了一天。
直到太阳落下，封瑾才从皇宫回来。
苏黎没有犹豫，缓步来到封瑾书房。
轻轻将门推开，封瑾正坐在书桌前处理着公务。
她走近，将自己已经签名画押的和离书放在桌前。
“这和离书，我已签字画押。”
封瑾拿笔的手一顿，目光扫到上面用簪花小楷写的和离书。
他瞳孔微缩，冷声道：“本督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和离书拿走。”
苏黎神色不变，平静道：“不必了，你签字吧，明日我也好去求圣上。”
封瑾闻言，心莫名一空。
他起身看向苏黎，神色晦暗不明：“是因为柳雪吗？若你心有芥蒂，我以后与她再无往来。”
苏黎愣住，随即苦笑回：“谢谢你为了我愿意说违心之言，给我一丝最后的体面，但我已经让你怨恨五年，不想再让你怨恨一生。”
“你放心，我明日一早就从府邸离开，不会多耽搁一刻。”
话落，苏黎转身孤寂离开。
封瑾看着她因为忍痛背脊僵硬，脚步缓慢的背影，眸色深沉，双拳渐渐攥紧……
翌日，天刚亮时。
苏黎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打算离开这里。
碧草在一旁落泪：“夫人，让奴婢跟着您一起离开，奴婢可以照顾您。”
苏黎浅浅一笑：“不用了，我前途未卜，你又何必跟着我受苦，好好待在府里。”
说完，苏黎拿着包袱出了府。
沿途的下人看着这一幕均有些不知所措。
封瑾一袭藏青色长袍站在不远处，看着苏黎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
走出府，苏黎望着那熟悉的匾额，只觉恍如隔世。
她缓缓转身，这五年的记忆就似白驹过隙匆匆而过。
苏黎最后找了一家客栈居住。
以她现在的处境，爹肯定不会让她进府。
她想等把哥哥救出来后，再做打算。
在客栈里安顿好后。
苏黎便去了城南地牢，打点好，往哥哥所在的牢房而去。
刚走到拐角处，她忽然听到顾父熟悉的声音。
“谨墨，你是顾家长子，更该体谅为父的不容易。认罪，安心上路，是你如今唯一的选择……”
苏黎脑子轰得一声，她往前走，就见父亲端着一个药碗要往哥哥嘴里喂。
她快速上前，一把将顾父推开。
“啪！”得一声，药碗摔碎在地。
顾父见状顿时怒了：“你来这里做甚？”
苏黎想着刚才听到的话，又看向地上刺鼻的药，红着眼望向他：“爹，虎毒尚且不食幼子，你怎能如此待哥哥？”
顾父听她教训自己，双手背在身后，不以为意。
“我生他养他，如今要他的命理所应当！”
苏黎听到这话，不由心凉。
她扶着伤痕累累的兄长，声音很轻：“既然爹如此不讲亲情，女儿也没什么好顾忌的。我如今虽失了圣恩，但还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夫人，若您要伤害大哥，就莫怪女儿……大义灭亲。”
最后四个字，她说的很重。
顾父还不知苏黎和封瑾和离之事。
听闻此话，不由得害怕，甩袖气愤离开。
顾父走后，苏黎眼眶湿润的握住顾谨墨的手：“哥，都是我无能，让你受苦了。”
顾谨墨在牢房的这段日子，受尽了折磨，他靠在墙边，听着苏黎的话，艰难的摇头。
“哥没事，倒是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苏黎含泪点头，保证道：“哥你再等等，婉儿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顾谨墨费力地答应：“好。”
但他心里知道，自己是出不去了……
……
苏黎身体稍微好了一些，就又回了宫中侍奉静安公主。
她想去求求公主，只要救下兄长的命便好。
刚入宫，路过御花园，她迎面就见柳雪走了过来。
柳雪看到她，笑得不怀好意。
“婉儿姐姐，多谢你识大体愿与夜寒和离，今后我和夜寒定不会忘了你的恩情。”
苏黎没想到封瑾这么迫不及待就把和离的事告诉了柳雪。
她心中一痛，面色不变从柳雪身边走过。
柳雪看着她离开时淡然的样子，心底暗恨……
皇城的宫道很长，一眼都看不到尽头。
苏黎恍惚之时，就见不远处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忽然挡在了前面。
“姑娘，请问上阳宫如何走？”来人一身戎国铠甲，眼神坚毅。
苏黎认识他，他正是随着戎国使臣一同而来的容峥将军。
她后退一步，躬身福礼：“见过容峥将军。”
话落，她伸手为容峥指了去路。
容峥这时也认出了她是前些日殿前献舞失仪的女子，在戎国并没有这么多规矩。
他临走前道：“姑娘，你跳的舞很好看，若有闲暇，可来我戎国一玩。”
这是第一次有人夸苏黎，她礼貌一笑，躬身拜别。
等容峥远去后，她才转身往公主府邸过去。
可还没行两步。
她就见封瑾面色冰冷的站在不远处！
苏黎眼睑轻垂，正欲从封瑾身边走过，可下一秒，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本督竟不知，你与戎国人这般熟络？”
苏黎闻言，仰头看向封瑾：“我只是帮他指路。”
封瑾显然不信，阴鸷的目光如刀，手上用力。
“我劝你最好不要与容峥多有往来，戎国大将军你招惹不起。”
话落，封瑾松开了她的手，径直离开。
苏黎怔在原地，脸上没了半分血色。
……
常宁殿。
此刻挂满了红绸，宫女太监忙碌不已。
苏黎还没走进内殿，就听宫女谈论说，几日后静安公主便要出嫁戎国了。
她没想到时间竟过得如此快……
照常伺候公主，这次静安从未有过的乖巧。
“婉儿，母后说嫁到戎国，就会多一个人疼我，是吗？”
苏黎闻言，喉咙苦涩，答不出，只闷声点头。
不管是羌国还是戎国，皇宫中争斗不休，哪能得到皇帝真心相待？！
“真好，静安也能和婉儿一样，嫁给欢喜之人……”静安笑着说。
苏黎看着她脸上的笑，眼底莫名被刺痛。
本想求她救哥哥的事，也开不了口了……
临近傍晚，苏黎才从宫里出来。
回到客栈。
刚打开房门，她就被一身酒气的高大身影钳制住。
五年的夫妻，只接着朦胧的月光，她就认出了此人是封瑾。
“陆大人，你来做什么？”
封瑾低头将她锁在视线中，灼热的气息吐出：“自是行夫妻之事。”
苏黎闻言，眸色顿变，就要将他推开。
五年来，他从未碰过自己，如今两人和离，他却……
封瑾见她挣扎，毫不怜惜的将她压向房门。
苏黎受伤的背狠狠撞在门板上，钻心刺骨的疼。
她紧咬唇瓣，抬手一耳光直接落在了封瑾冰冷的侧脸上。
“别逼我恨你……”
封瑾脸颊一阵滚烫，他幽冷的眼眸霎时冷了下来。
“你敢打我？”
他脑中清明了不少，禁锢住苏黎的手微微松开。
“你会主动来求我！”
话落，他摔门离去。
苏黎背靠着房门蹲下，泪水从眼角滑落。
翌日。
苏黎照常去大牢看兄长。
可狱卒却告诉她：“令兄的事已被锦衣卫接手，陆大人下令，任何人不得探监。”
想着昨夜之事，苏黎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只能回锦衣卫指挥使府邸。
书房内。
苏黎看着正处理公务的封瑾：“为何要插手我兄长之事？”
“要你回府。”封瑾抬头，毫不掩饰道。
苏黎身体一怔。
封瑾坐在桌前，眸色不明的看着她，不紧不慢道：“你从府里带出去的银钱已经被散的差不多了吧，身无分文的你，如何能从天牢救人？”
苏黎强压住心底的怒意：“我们已经和离了。”
封瑾轻笑一声，起身朝她走近。
“那只是你一厢情愿，本督从未答应！”
话落銥誮，他的手落在苏黎苍白的脸上，第一次放低姿态。
“只要你回府，本督保证你兄长毫发无伤。”
苏黎躲开他的手，眼眶发红。
“当初，怨恨娶我的是你，如今我放你离开，你为何又如此逼我？”
封瑾神色一怔，一时说不出话。
苏黎满嘴苦涩：“若我哥出了变故，我绝不会原谅你。”
说完，她转身离开。
封瑾看着空无一人的书房，想着苏黎刚才的话，眸色逐渐深沉。
……
苏黎从指挥使府邸出来，就要去皇宫，求静安公主。
可还没到皇宫，就看见了从前跟在哥哥身后的小厮，他手里拿着一封信赶过来，唇齿轻颤。
“小姐，这是少爷给您的。”
苏黎看着那封带着血迹的书信，只觉一道天雷朝着自己劈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