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君一瞬脸色煞白。
噬心蛊一出，就算她再怎么不肯承认她不是沈言欢，萧瑾州也不会相信了。
果不其然，萧瑾州那双本就阴鸷的眸子更添暗色。
他剑眉拧紧，字字都冒着寒气：“沈言欢，你曾经为了救朕才染上这噬心蛊，直到此刻你还不肯承认你的身份吗？”
沈言欢张口欲言，压抑许久的浊气一时涌上，她眼前倏地一黑，整个人直直往后倒去。
昏迷之际，她恍惚听见萧瑾州的声音——
“沈言欢，朕不再逼问你了，你不要有事！”
不知过去多久。
沈言欢醒来时，殿内灯火昏黄。
她转动眼眸，发觉自个儿竟躺在萧瑾州的寝宫——圣徽殿中。
而在不远处的椅榻上，还坐着一个人。
萧瑾州坐在小桌边，左手撑着头，玄黑龙袍几乎融进夜色里。
他紧闭双眼，眉头依旧紧蹙着，膝上摊这一本奏折。
沈言欢看着他这副不论何时都忙于朝政的模样，忽地想起初识萧瑾州的那一日来。
是京城世家们的酒宴，她陪同父兄同往。
只是刚进宴席，就听见萧瑾州清越的声音传来。
他说：“女子要为臣、为谋士、为商为妻都应由她们决策，阴阳相辅相成，无女子怎成国？何故要将她们禁锢在闺房当中。”
沈言欢循声看去，就看见了年仅十三的萧瑾州。
他那时已是众人所敬畏的嫡出大皇子，坐在上上席，自有一番风骨。
道完那些话后，他便扫视了席中众人一圈。
有一瞬，正与沈言欢四目相对。
只此一眼，定住她数十年的痴心与抱负，指引她身为女子却成为当朝第一谋士。
让她时至今日，还困在那个眼神里。
沈言欢垂眸，耳边忽传来一阵细碎响动，萧瑾州低哑的话声紧随入耳。
“你醒了？可还有什么地方不适？”
她抬起眼皮，就见萧瑾州正满脸疲累地朝她走来。
他行至榻边坐下，看着沈言欢憔悴的面容，语调意外柔缓：“太医就在外头，你不必担心，朕已经叫他们抓紧时间去找噬心蛊解药了。”
“沈言欢，你放心，有朕在你绝不会有事。”
沈言欢闻言，不由得有些发愣。
她生硬从喉间挤出个字：“可……”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朕知道你忘了。”话未完，就被萧瑾州打断。
他直直凝着沈言欢，眼底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朕会陪着你，直到你想起朕为止。”
第二十三章
房内烛火昏暗。
沈言欢看着萧瑾州的眼眸，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盘踞着，不断质问她也质问萧瑾州——倘若当初，他能有这份温情该多好？
世事变迁，如何补偿都回不到从前。
尽管沈言欢什么都没有忘记，但她也不愿意想起来。
她错开萧瑾州眼神，只低声道：“可民女……还是想回高河王府，想见高河王。”
周遭一瞬静谧。
半晌过后，萧瑾州的声音才再度响起：“朕不会再叫人看着你，这宫中你想去何处就去何处，这样好吗？”
沈言欢依旧：“我想见高河王。”
萧瑾州不做回应，又道：“高河王已带兵出征，少说也得半年才能回来。”
沈言欢阖上发沉的眼皮：“即便如此，民女也要回高河王府。”
只要能不待在这宫里，不待在萧瑾州身边，去哪里都行。
萧瑾州不再言语，好似有场大雪落在了他与沈言欢之间。
他们能遥遥相望，却再不能相近。
气氛正沉闷，沈言欢喉中却又涌上来一股咳意。
大抵是从前隐忍太过的缘故，这次她没能忍得下来，当着萧瑾州的面咳得身子发颤。
她用帕子捂住嘴，再拿下来时，上边印满了点点血迹。
萧瑾州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正要宣太医，却听见沈言欢虚弱的祈求声传来。
“求皇上看在高河王去平定北疆的份上，放民女走吧。”
他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头，许久无言。
当太医让他确定了眼前人就是沈言欢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没有想象中的愤怒，更加不会斥责。
唯一充斥他胸膛的就只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他终于明白，不知何时起，他就爱上了始终陪在他身边的沈婉君。
他不想再失去她一次，所以看到沈婉君因蛊毒晕厥时，他立誓不论以何种方式都要留住她。
本以为留住人就够了，心不重要。
直到这一刻才明白，心才是最重要的。
萧瑾州想起太医的话来——皇后娘娘要是心态平和，还能撑个三五年，那时太医院无论如何都找出解药了。
可要是长久的郁结于心，恐怕一年都难撑。
萧瑾州垂下头去，默默攥紧了手。
也不知过去多久，才从喉中挤出一句：“朕可以放你走，但你回去后，身子还是得由冯达来照料。”
听到前半句话，沈言欢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果真？”
见她如此欣喜，萧瑾州心底更痛。
他艰涩道出二字：“果真。”
得到这个答案，沈婉君人都有精神了许多。
她谨遵医嘱喝过药，又多少吃了些东西，才难得安稳的睡去。
萧瑾州没有再打扰她，在给她答复后便离开了。
三日后。
雪后出晴，也是沈言欢出宫的日子。
她不带一丝留恋地登上了马车，这是她头回光明正大地离开皇宫，解脱的欣喜让她无暇再去想其他。
所以她也不知道，那天的萧瑾州就站在城门上看着她远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都未离开。
旁侧周来谦面带不忍，低声劝慰萧瑾州：“皇上，皇后娘娘已经放手，您也该释怀了。”
而萧瑾州眸光深远，只留一句话消散在北风里——
“且先回吧。”
第二十四章
沈言欢如愿以偿地回到了高河王府。
离家三月，虽没有主人在，但下人们还是将这里打理得紧紧有条。
沈言欢刚回房，王管家就迎了上来。
他捧着一打信件，送到沈言欢面前：“辛小姐，这是高河王这些时日写给你的信件，叫您回府后一一阅过。”
话落，沈言欢愣了片刻。
她以为萧扶川那句会给她写信是戏言，却没想到他不仅写了，还写了这么多。
沈言欢赶忙放下手炉接过，打开第一封，入目是苍劲有力的字写着一句——沈言欢，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一定是用你的聪明才智从宫里逃出来了。
语气之从容，好像笃定她能做到。
沈言欢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只是萧扶川不知道，她是从宫里出来了不假。但这次不是逃出来的，而是萧瑾州放她走的。
话说之前萧瑾州非不肯放她自由，今日她走都没见上他一面，也算蹊跷。
不过沈婉君没多想，只是继续看了下去。
萧扶川在信里没写什么重要内容，一连好几封，都是在介绍北疆风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