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年在家宴上喝了些酒,不多。
他的酒量,这些酒本不会上头,可莫名地就是有些头晕。
在卫生间里用冷水洗了把脸,赶走不少醉意,但心里还是有些堵。
几个月前,程夕禾还站在摩天轮前跟他表白,一转眼竟然就要和别人结婚了。
走出卫生间,竟看到程夕禾就站在一边,指间还夹着一点猩红。
沈瑾年当即就沉了脸,上前一把拿下那烟,语气凌厉:“谁教会你抽烟的?”
程夕禾也没再抢,眼看着他把烟蒂按灭丢进垃圾桶,才出声回答:“没有人教,自己学的。”
沈瑾年的心头蓦地浮出一抹烦躁,他移开视线,用一贯阴郁的语调说:“以后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本以为她会说些别的。
不料,程夕禾却是轻笑了一声,真像当初那小姑娘般回:“小叔说的对,我都听小叔的。”
哪怕她随便回一句什么敷衍的话,沈瑾年都不会觉得奇怪。
可偏偏她这样听话地应声,就让他觉得,她的确是在认认真真地敷衍他的告诫。
就像小时候家长叮嘱孩子们不要吃街边的小吃,孩子们答应地极其严肃,但一转头还是会奔向小吃摊。
程夕禾现在就和那些小孩一样,把他当作真的长辈,认真而严肃地敷衍。
仿佛是在告诉他,她现在对他已经别无其他感情。
他们之间,就是纯粹的,一声小叔的关系。
这个清晰的认知让沈瑾年的心没来由的一慌。
按理说她该高兴地,毕竟他终于打消了程夕禾对自己的心思。
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沈瑾年压下心底的异样,移开视线,换了个话题:“以后打算干什么?”
程夕禾却是不答反问:“我想做什么,小叔就还会像从前那样帮助我吗?或者,像帮助谢隐那样?”
提及谢隐,沈瑾年的眸色黯了黯:“我会帮谢隐,也是因为你。”
程夕禾笑起来,眼底却晦暗:“那我还真是得感谢小叔,从前帮我,现在帮我的未婚夫,要是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小叔是慈善家。”
沈瑾年没说话。
沉默片刻,程夕禾也没有继续琢磨他的心思,抬步转身:“小叔,回去吧。”
看着她踩着高跟鞋离开的背影,沈瑾年却不自觉地攥紧了手。
明明已经听了近二十年的小叔,偏偏刚才那一声,狠狠刺痛他。
程夕禾好像真的长大了,不再需要他的庇护。
但这并不是沈瑾年想要的。
他曾经是真的很想保护好程夕禾,至少要在那个混乱复杂的娱乐圈为她辟出一片可以保留她天真烂漫笑容的净地。
但最后,伤害她最深的人,也是他。
家宴结束,一群人走出餐厅。
沈老爷子对程夕禾说:“禾禾,你和瑾年坐一个车吧。”
沈瑾年已经打开车门,却听她说:“不用了沈爷爷,我未婚夫要来接我。”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谢隐的声音:“夕禾!”
谢隐走过来,对沈老爷子微微颔首:“沈爷爷好,我是夕禾的未婚夫谢隐,我来接她回家。”
沈老爷子笑着点头:“行啊,这么把禾禾放在心上,看来你是真的喜欢禾禾。”
谢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是,我是真的喜欢她。”
说着,他看了眼程夕禾,嘴角露出笑容。
沈瑾年却只觉得那笑容刺眼。
程夕禾和众人告别,坐上了谢隐的车。
而直到车子绝尘而去,她都没再看沈瑾年一眼。
独剩下站在原地的沈瑾年缓缓地放下了刚要抬起的手,嗓间中的那句“再见”也随着滚滚尘灰沉寂下去。
这丫头……真是恨透了他吧。
沈瑾年呼出长长的一口气,缓缓抬眸看向漆黑的夜空。
城市里的天太黑了,黑得连一颗星星都看不见。
沈瑾年在娱乐圈的前几年算是如履薄冰,行事小心,不敢有一点污点,基本是滴酒不沾。
后来打拼出来点地位,对酒精这东西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欲望。
可今天,他喝了不少,尤其是从卫生间回来之后。
而沈瑾年宿醉之后一定会头痛。
醒来时是凌晨三点,再准确一些,是凌晨三点二十七。
胃里传来一阵阵难忍的剧痛,翻腾倒海的,里面像是正在经历一场大战。
沈瑾年几乎是从沙发上滚下来的,他踉踉跄跄地站起,直奔向卫生间,扶着马桶吐了个天昏地暗。
他有严重的胃病,和喝酒没关系,是从前拍戏时饮食不规律留下的毛病。
沈瑾年经常忘记吃饭,被程夕禾知道,她便日日都要给他送饭,盯着他吃饭才肯放他离开。
三年前那场庆功会他喝了酒,睡了一觉起来之后头疼欲裂。
第二天早上,程夕禾帮他买了胃药,煮好了醒酒汤。
和他记忆中的解酒汤不一样,她熬的汤有股清甜的味道。
偷摸去看她熬汤的砂锅,才知道里面多放了几片苹果。
若是平常,沈瑾年只当她是单纯地关心自己。
可偏偏前一晚程夕禾偷亲了他。
沈瑾年心中复杂不明,当下只有慌乱和错愕。
且不说这段感情是什么样的,光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身份,程夕禾就不该对他产生这样的感情。
而他身为她的小叔,是她的长辈,唯一能做的就是及时阻止。
所以还没有来得及整理好自己的思绪,他便选择了逃避。
吐完了,沈瑾年倚着浴缸席地而坐,双眼布满红血丝,看起来十分怖人。
坐了一会儿,他重新站起身,缓慢地挪进了卧室,从床头的柜子里翻出胃药,没力气倒水,就干咽下去。
发涩的药片刮过喉咙,像是刀片,不然怎么一阵腥甜?
沈瑾年躺在冰冷的床上,被褥上被寒风吹得冰冷蚀骨,他却像是感受不到一样。
他睁着眼,怔怔地望着天花板。
许久,他低喃道:“也好……”
程夕禾和别人在一起、结婚生子,也好。
除了他,谁都能给她一段光明正大的恋爱。
没有见过深渊的人不知道生活在阳光下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所幸他知道,也就不必她去涉险。
沈瑾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尾音蜿蜒,也诉不尽内心悲凉与创痛。
这些年他一直逃避的问题,其实早在他犹豫过一瞬的那一刻,就有了答案。
只是他没有直面,更不敢直面。
如今,也不用再纠结。
家宴之后,沈瑾年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程夕禾。
倒是和谢隐常常见面。
合同已经签好,如今只等着敲定剧本,谢隐便可以进组。
在讨论剧本的一次,沈瑾年佯作顺口提起:“禾禾最近怎么样?”
提起程夕禾,谢隐便露出笑容:“夕禾最近准备到剧院去做舞蹈演员,我也是才知道,原来最开始她的梦想就是跳舞。”
然而闻言,沈瑾年却是狠狠一愣。
程夕禾最初的梦想是跳舞,他不是不知道,但是后来就变成了要做一个演员。
那时的沈瑾年还问过她,为什么突然就想做演员,她却支支吾吾地没有回答。
现在想来,程夕禾会改变自己的梦想,是为了他。
静默须臾,沈瑾年掩去眼底情绪:“这样也好,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就来找我。”
没有他,程夕禾也算是终于回到自己本该有的人生轨迹上了吧。
谢隐连连答应。
看着谢隐眼中的光,沈瑾年在心里想,这才是应该和程夕禾在一起的人。
年龄相当,朝气蓬勃,像是初升的太阳。
而他,并没有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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