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棠闭着眼躺在床上,四肢百骸传来炽热的灼烧感,如同传说中的地狱一般。
她内心却只有一片安宁。
就在这时,一声猛烈的撞击响起!
昭棠心也猛地一颤,强撑开眼皮,朝那边望去……
却见一片灼灼火光之中,一道熟悉的明黄身影破开了门,义无反顾地朝她奔来!
“昭棠!朕不准你死!”
那是……蔺承佑?
怎么可能呢?他又怎会不顾龙体莽撞冲进来。
她到了如今的地步竟然对蔺承佑仍有念想,临死前还未幻想此景。
昭棠,你真是贱。
她扭过头,缓缓闭上眼,嘴角僵硬地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意识在渐渐消散。
昭棠在心中说:“娘亲,阿鱼,我们终于可以团聚了。”
昭棠没死成。6
蔺承佑在清溪阁彻底倒塌前将她带了出来。
昭棠素白的衣裳被火烧得残破不堪,裸露在外的肌肤皆是烧伤,乌黑的血沾染上蔺承佑的黄袍。
蔺承佑抱着昭棠的那只手臂被掉落的石块划伤,一条狰狞的长长的伤口往下淌着血。
他却如同丝毫感受不到痛意一般,赤红着眼看着怀中沉睡之人,心脏似要停滞一般。
太医与宫人纷纷上前将他们围住。
“陛下!臣这就为你处理伤口!”
蔺承佑未说话,只冷冷看他们一眼,下人们便退开来为他让开路。
他脚步走得快,又极为平稳,没有颠簸到怀中之人。
待将人放置柔软塌上,他轻轻抚昭棠脸颊上鲜红的血,那是他的血。
“把她照顾好,有一丝怠慢就小心你们的项上人头。”
蔺承佑的声音沙哑至极,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威严。
蔺承佑冷声道:“还磨蹭什么?上前来诊治。”
太医忙上前。
“是,臣必定全心全力医治惠妃娘娘!”
侍女战战兢兢地跪下磕头:“奴婢绝不会丝毫怠慢了娘娘!”
昭棠无了性命之忧,身上伤疤一直在换药,烧伤的肌肤已然恢复如初。
只她迟迟不醒。
她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一月过去仍未醒。
蔺承佑每日一下朝便匆忙赶来,可总见不到昭棠迎他。
蔺承佑冷声问太医:“为何她仍不醒?”
太医说得小心翼翼:“或是心病,娘娘是否有些事不愿面对?”
太医心惊胆战,生怕说错了话,触了蔺承佑的逆鳞,自己的小命不保。
可若是他答不出个所以然,他也活不了。
蔺承佑与昭棠的事大多人都知晓,几乎所有人都把昭棠当做是笑话,糟糠之妻弃之如履。
果不其然,语落之后,蔺承佑的神色更冷。
可他什么都没说,半晌,摆了摆手让众人退下。
太医死里逃生,忙退出了殿。
蔺承佑目中暗藏的痛苦之情这才浮上。
“昭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又怎不知自己是如何对待她的,他是伤她最深的人。
若是她果真不愿醒来见他,就这么昏睡一辈子,他又能如何?
“若你真不愿见朕,朕就等一辈子,等到油尽灯枯,等到国家灭亡。”
自作孽,不可活。
蔺承佑知晓如此道理。
他总在问心亭中坐,却从未看清过自己的心。
如今差点失了她,才抛开了一切顾虑,才清醒过来,发觉昭棠有多重要。
蔺承佑阖眼,在昭棠身侧躺下。
她是什么时候走入自己的心的?
关于昭棠的记忆又在脑中盘旋,这是此月以来的不知第几回。
蔺承佑找不到答案。
分明过去他还觉昭棠虚荣又愚蠢,不配做他的妻子。
可沉下心来时,他才惊觉,昭棠真的是这样一个人吗?
身侧之人忽地动了动。
蔺承佑一怔,猛然睁眼望去,毫无防备的他却被一只脚踹下了床。
视线中是昭棠那张灵动又错愕的脸。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床上?”
蔺承佑摔落在厚重的毛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门外的侍从轻轻叩门询问:“陛下,发生什么事了?”
“无事,你们离远些。”
蔺承佑沉声回应。
视线定定地看着床上的人。
为了方便为昭棠上药,她的衣物是宽松的,只微微一动,衣襟便滑下肩头。
昭棠顺着蔺承佑的视线,发觉自己光白的大半个肩头,忙用被子盖住。
瞪圆了眼,望着蔺承佑怒斥道:“你个登徒子!我要叫侍卫来抓你!”
她方才才醒,心中慌张。
并未注意门外的人叫他什么,根本不知眼前人是当朝皇帝。
蔺承佑站起身,欺身上了床,红着眼抓住她那纤细的手腕。
“你不认识我?”
昭棠神色恐慌地想要挣开:“放开我!我根本就没见过你!”
身子本就还虚弱着,平日里也因吃得少力气本就不大,她的奋力挣扎在蔺承佑眼中宛如挠痒痒。
“阿鱼!阿鱼!快来救我!”
昭棠吓得眼睛都红了,一边想要将蔺承佑推开,一边呼唤阿鱼。
蔺承佑动作一顿。
她不记得自己,却记得阿鱼。6
但阿鱼已经死了,她也忘记了?
蔺承佑松开她的手,昭棠裹紧被子紧紧贴在墙上。
“我的阿鱼呢?她怎么还不来?是不是你对她做了什么?”
说着,昭棠的眼更红了,声音打着颤。
蔺承佑皱眉:“昭棠,你不用害怕,我是你的夫君。”
闻言,昭棠眼中防备却更甚。
“骗子!我还有一月才方及笄,怎的就许了夫君?”
蔺承佑一愣。
昭棠早已及笄,在三年前,二人初遇之后不久。
这才意识到,昭棠或是失去了这三年的记忆。
在她的记忆中,她还是三年前的昭棠,与阿鱼相依为命,未曾见过他蔺承佑。
原来她醒来的代价是:忘记他的一切,不愿再与他相遇。
昭棠最大的心病就是他。
蔺承佑忽觉喉间无比干涩。
可心中亦有一丝庆幸。
失去这些记忆,对他与昭棠来说,也算不得坏事。
至少人还在,至少他尚可补救这段感情。
蔺承佑看进昭棠惊慌失措的眼。
“我未骗你,今日已是辰未十二年,你已经及笄三年了。”
昭棠矢口否认:“怎么可能!我分明就还未及笄,我记得可清楚了!”
蔺承佑拿起梳妆台上的铜镜,映出她的面庞。
“前些日子遭奸人算计,伤了脑袋,或是失了些记忆。”
“先帝两月前为你我赐婚,你已经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昭棠怔怔地看。
镜中人的确比记忆中的自己长开了不少,只是脸色苍白的过分,病态的白。
难道真如这个人所说,她真的因为生病而忘记了许多事情?
昭棠一愣,眉头稍松,可还是不全信。
蔺承佑坐在床边,朝她伸出手。
昭棠想往后退,可身后就是墙,退无可退,只紧闭着眼。
蔺承佑揉了揉她的发顶,轻叹一口气。
其实昭棠能见眼前男人目中的感情,可她心底里不知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