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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川泽下意识回道：“你说。”
倪之羽似乎做了很多心理建设，才轻声开口：“我祖父逼婚，原是逼不得已，若不如此做，我只能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求王爷不要怪罪，今夜之后，你我可各不相干。”
言川泽猛然抬头看向她，却从她那双清冷的眼里看不见任何爱意。
他心里一痛，是他做错了，如今这般，是他最有应得。
好半天，他才艰涩开口：“我答应你，绝不会对谢老丞相怀有怨恨。”
倪之羽似是松了口气，她坐下，朝他举杯：“那便喝合卺酒吧，喝了之后，王爷自可离开。”
言川泽慢慢走过去，与她手臂缠绕，喝下了酒。
放下酒杯，他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我为何要走？”
这下，愣神的人成了倪之羽。
言川泽脸上罕见的笑意，让她觉得有些不自然。
看见她这幅样子，言川泽心里微刺，他的温和，从未给过眼前之人。
想到此处，言川泽也没了逗她的心思，道：“今夜是新婚夜，我若不在此处过夜，若是被你祖父和我父皇知晓，又该有一场风波。”
倪之羽这才恍然，看着他清明的眼眸，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半晌，她才开口：“既如此，那便早些洗漱了安歇吧。”
话一出口，言川泽便见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懊恼，似乎觉得这话有歧义一般。
他心尖仿佛被一支最柔软的羊毛笔轻轻扫过，一股电流瞬间窜进四肢百骸。
言川泽握拳捂唇，轻咳一声：“好，那我去偏房。”
说着，他便站起身朝外走去。
在他身后，倪之羽看着他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莫名。
出了门，言川泽便看到守在台阶下的下人，他想了想，吩咐道：“让厨房做一些好克化的糕点来。”
他是在前厅被宾客灌了不少酒，也吃了点东西，但想必倪之羽是什么都没吃的。
言川泽想到不过几年，一个好端端的人便成了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顿时产生了一种紧迫感。

他得让倪之羽好好活着。

言川泽洗漱后，便回了房。
他身穿雪白中衣，推开门，正好看见倪之羽对着桌上的糕点在发呆，听到声音，顿时抬头看了过来。
屋内被红烛照的亮堂，言川泽看着她鲜活的模样，鼻尖竟有一瞬的涩然。
自己是多愚蠢，才觉得不爱倪之羽，从他懂事起，就知道她会是自己的妻，他总觉得林雪舞才是那个对的人，可成亲四年，他从未有过一刻，想要放开倪之羽。
这不是爱，什么才是？
言川泽想通这些的时候，整个人只觉得心里彻底松下来。
如今他眼前这个人不是前世的倪之羽，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他大步走过去坐下，温声道：“怎么不吃？这些东西不合你口味？”
倪之羽看他一眼，随即迅速的垂下眼眸：“没有。”
言川泽心里一动，他试探的问道：“那你是在等我一起吃？”
没想到就这一句话，倪之羽却变了脸色。
她抬起眼眸，目光如同利剑一般射向言川泽，冷声道：“王爷莫要误会，我是自己没有胃口罢了。”
言川泽胸中陡然腾起怒意，但只是一瞬，他便压了下去。
倪之羽那句‘心有所属’终究是让他没理由。
他径直走到床边，淡淡道：“那便安歇吧。”
在他灼热的目光下，倪之羽陡然变了脸色。
半晌，倪之羽才僵硬的挪动了脚步，走到了床前，却迟迟没有坐下去。
言川泽看着她这幅十分不情愿的模样，心中顿时憋闷起来。
他语气低沉：“怎么了？”
与此同时，他也有种怪异之感，好似再经历一世，有太多事情跟他想象中不同，还是说，这是因为这一世他做了没有做过的事情，导致事情的走向不同？
可倪之羽那溢于言表的疏远，却是他上辈子没有体会过的。
一时间，房间里寂静无声，两人相对站在床前，都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言川泽才听到倪之羽的声音。
“烦请王爷灭了灯火，夜晚有光，我睡不着。”
言川泽一怔，他倒是从来不知道倪之羽还有这个习惯。
不过他还是走过去，将近前的红烛全都吹灭，只留下门口用来照亮的那一小只。
这下，除了隐约的月光，屋内几乎黑透。
言川泽听到倪之羽上床的声音，黑暗中，他脸上尽显愉悦。
紧接着，他也上了床，躺在外侧，只是伸手一摸，却摸了个空。
言川泽眨了眨眼，将手再往里伸了伸，果不其然触到一句温软的身子。
他能感觉到身下的人身体瞬间僵住，可有什么却如同火焰从心底燃起，瞬间冲上大脑。
倪之羽的声音都在发颤：“你……你要干什么？”
这句话如同一盆凉水，直直泼在了言川泽身上，将他那颗燥热不安的心扑灭。
他陡然想起，前世，他和倪之羽的第一次来。
胸腔中的火焰瞬间化为对倪之羽的心疼，他收回了手，声音被黑暗包裹，带着一丝暗哑和说不清的温柔。
“没事，睡吧，明日还要入宫觐见。”
言川泽这样说了之后，便闭上了眼，今夜饮酒过多，他很快变睡了过去。
可他不知道，离他不过一臂之遥的倪之羽却睁着眼，静静的看了他很久……
第二日清晨，言川泽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卯时睁开了眼。
晨光熹微之中，他看见倪之羽安安静静的睡在他身边，怀中还捏着一截被子。
言川泽只觉得心脏处有股暖流散开，让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盯着看了片刻，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脸上的笑意有多温柔。
约莫小半个时辰，他才动了动身子，小心翼翼的坐起来，朝着倪之羽伸手，将她的被子往上掖了掖。
言川泽拿着衣服走出门，昨夜他将屋内伺候的人全都遣了出去。
一方面是不想被人伺候，另一方面，他昨夜没碰倪之羽这事，他不想让旁人知道。
因着先前毁约的事，倪之羽连同谢家都成了旁人眼中的笑柄，若是再传出什么流言……
言川泽走到外间，将衣服穿好，这才踏出门去。
他对守在台阶下的下人开口：“王妃还在睡，莫要吵她，还有，让小厨房准备膳食，等王妃醒了，再去练功房通知本王。”
前世身为摄政王的气势不经意流露而出，下人皆是惊惧的应声。
言川泽在练功房呆了半个时辰，便听到外面传来下人的通报声。
他将长剑入鞘，快步走了出去。
他走进门，直接朝倪之羽问道：“昨夜可睡的安好？”
话音刚落，他便感觉到一旁伺候的人，眼神意味深长起来……
倪之羽脸色一红，抿了抿唇，低低应了一声。
言川泽放下心来，温声道：“今日我们要入宫，父皇母后皆是心胸宽广之人，你无需担忧。”
倪之羽握着筷子的手一顿，轻声道：“我知道了。”
接下来，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两人相对无言。
言川泽心中叹息，曾经他只要去倪之羽的房里用膳，便能听到她说起各种各样的话题，如今这般，倒让他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他只是沉浸在思绪中一瞬便回了神。
往事如烟，他该做的，是顾好眼前人。
用过早膳后，言川泽便带着倪之羽入宫了。
当今圣上年逾五十，却也只得了三个儿子，言川泽便是那最小的儿子。
此番成婚，若不是害怕动静太大，皇帝和皇后恨不得出宫替他主持婚宴。
马车晃晃悠悠，言川泽的眼神时不时瞟向倪之羽，却见她一副淡然模样坐在那里，连个眼风都没给自己。
言川泽薄唇轻抿，却又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
他自从成人礼后便跟倪之羽来往不多，也没有刻意打听她喜欢什么。
就在这种尴尬又疏远的氛围下，马车停了。
言川泽撩开帘子，却见宣武门外停着一座软轿，他想起，这是皇后特意为倪之羽准备的。
他率先下了马车，然后很自然的朝后伸出了手。
却是半天都没等到回应。
他疑惑的扭头，只看到倪之羽站在车辕处，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言川泽言简意赅：“下来。”
倪之羽犹豫着将手放入他掌心，下一刻，言川泽便握紧了她的手，将她往前一带。
倪之羽没防备，整个人跌入他怀里，被他稳稳接住。
言川泽朝她眨了眨眼：“你这么不信任我吗？”
倪之羽脸色微变，但很快便恢复正常。
她声音清冷：“大庭广众之下，还请王爷不要太过无礼。”
言川泽看着她，下意识松开了自己的手。
从前不在意，如今在意起来，却发现倪之羽对他，似乎有种别样的……抗拒？
言川泽心里颤了颤，看着倪之羽的背影，连忙跟上。
软轿只预备了一顶，倪之羽坐了上去，言川泽便看不到了。
他有些遗憾，却也知道，他跟倪之羽要去的是两个地方。
言川泽跟着太监到了养心殿，站在门口稳了稳心神才往里走。
殿内龙涎香的味道略重，言川泽有些不习惯，但还是跪下去：“儿臣，参见父皇。”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抬头看了过去。
上方，盛帝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骤然映入眼帘。
言川泽心里酸胀不已，他再度见到了死去的父皇，这是何等有幸。
盛帝也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幼子，嘴里溢出一声叹息。
“阿然，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孩子了，往日的荒唐，朕希望你不要再犯。”
“丞相一生鞠躬尽瘁，只为我大秦江山，可你此番，将他视若珍宝的孙女弃如敝履。”
“若不是朕逼着你成婚，你可想过这朝堂之上，有多少人会心寒？”
前世，言川泽也受了盛帝这番训斥，可当时，他被逼的逆反心理深重，竟跟盛帝顶罪，说自己总有一天，会让倪之羽腾出王妃之位。
真是可笑。
言川泽静静跪在那里，声音定定：“儿臣知罪。”
盛帝张了张嘴，打好的腹稿突的一下，断了。
他轻咳一声：“你知道便好，我们去你母后宫中。”
言川泽顺从的起身，跟在了盛帝身后。
养心殿离皇后的住所不远，不过一刻钟的距离。
言川泽跟在盛帝身后，还未走到门口，就听见皇后的笑声。
“梓瑶，本宫可真喜欢你这个小姑娘，不如今晚在宫中陪我如何？”
言川泽微微睁大了眼，快步走到门前：“母后，儿臣不同意！”
殿内的两人双双望过来。
皇后面带不渝：“阿然，你这是做什么？”
言川泽是皇后亲生，自然没什么顾忌。
“儿臣新婚燕尔，母后怎能提出这样的无理要求？”
他垂着眼，并未看到倪之羽眼里的沉思之色。
而下一刻，他听到了倪之羽的声音。
“母后，若您想，自然是可以的，我跟王爷不急这一时半会。”
言川泽整个人都僵住了。
半晌，他才听到皇后带着揶揄的笑意：“梓瑶，你有心了，不过你们二人正是培养感情的好时候，本宫不会打扰，日后有时间，你就进宫来玩。”
言川泽抬眸，刚好看到皇后将一块可以随意出入皇宫的令牌放在了倪之羽手里。
他心里一震，前世，并没有这个场景。
倪之羽也并未拿到这块象征身份的令牌。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言川泽一时间脑子里乱糟糟的。
这时，盛帝走到他身后，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声如洪钟：“愣着干什么，还不带你的王妃去御花园转转？”
盛帝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让言川泽有些默然。
皇后此时也开口：“梓瑶，你跟着阿然去吧。”
倪之羽听话的走到言川泽身边，却没再开口了。
言川泽看着身侧的人，心里的波澜顿时平息，他下意识拉起她的手，走了出去。
待两人走后，皇后叹息一声：“陛下可看出什么了？”
盛帝疑惑的抬眸。
皇后倒了杯茶递给他，柔声道：“梓瑶怕是被阿然这孩子伤透了心，如今我看他们之间，已是不如从前亲密了。”
盛帝声音里带了点无奈：“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子要犯浑，我们也拦不住，若不是丞相来求了我，他这孙女颜面扫地，只能去庙里过一生了。”
皇后沉默了。
片刻后，她才又开口：“如今，只能多弥补弥补梓瑶了，臣妾怕就怕，她对阿然寒了心，不愿再敞开心扉了，臣妾刚瞧着阿然牵她的时候，梓瑶身体上隐有抗拒。”
盛帝倒是没注意到这么多，只是听皇后这么一说，也发起愁来。
算了，后宅之事他也管不着，不如就在朝堂上多给丞相一些补偿。
说起来，谢家一门，竟只剩下三人，也是令人唏嘘。
嗯……谢家的大孙女，似乎是放在何家？
盛帝和皇后各有心思，只是这些，都没有影响到正往御花园走的两人。
言川泽牵着倪之羽的手，只觉得一股满足感。
可没多久，倪之羽便从他手中将手抽了出去，言川泽不解的回眸，只听她说：“热。”
言川泽微微皱眉，从昨日到今日，他从倪之羽身上感受到的只有疏远。
或许，是时候将林雪舞的事情说清了。
言川泽的念头在心里打着转，等他想好如何开口时，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三皇兄，你怎么在这？”

言川泽和倪之羽同时回头看去，在他们身后不知道何时站了位窈窕少女，穿着淡蓝色长裙，看上去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倪之羽眼里闪过一丝明悟，不动神色的往旁边挪了一步。
言川泽却察觉到了，他心里骤然涌起一股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他伸过手，不由分说的将倪之羽拉到自己身边，将她的手紧紧攥在手掌。
而后，言川泽才看向那女子，淡声道：“长安郡主，有事？”
长安郡主看着言川泽的动作脸色微变，但很快她就调整好表情，好奇的看着倪之羽。
“这位，就是三皇嫂吗？长安还未曾见过呢。”
言川泽冷着脸：“你二人从无交集，没见过也是正常。”
长安轻笑一声，含情脉脉的看着言川泽，道：“三皇兄，你这般紧张作甚，我又不会对三皇嫂做什么，对了，听说御花园的牡丹开了，长安带你们一起去看看吧。”
她话语轻松又活泼，任谁都无法拒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