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乐抬手探去,只觉他额头烫的惊人。
她长叹一口气:“我这身体,本就重病未愈,由不得晏世子随意折腾了。”
两人行至别院,又叫来医士开了药。
李长乐看着躺在床上的晏殊幸灾乐祸道:“你可得将身体养好了再现身,毕竟本宫仇家众多,想我死的人不知几何,全靠你了啊晏世子。”
虽然已经不是公主,但心神放松下来的她还是会下意识自称本宫。
晏殊闭目轻嗤:“你倒有自知之明。”
李长乐也不在意,盯着自己的脸看了半晌,再次出声。
“晏殊,我可以听你的,在找到换回来的方法之前陪你演下去,但我也有几个要求。”
晏殊睁开眼看她:“你说。”
李长乐默了默,脸上恨意与悲伤交织浮现。
“第一,帮我查出是谁杀害了赵英。”
晏殊点头:“可以。”
见状,她继续道:“第二,不管你信与不信,那两个诅咒娃娃真不是我所做,一定是你晏家有人幕后主使,不管是谁,你查出来还我清白。”
晏殊沉默片刻,再次应声:“好。”
李长乐太不受控,他没得选择。
见李长乐没再说话,晏殊问她:“就这两个?”
对面之人垂眸许久,再次望向他,缓缓开口。
“第三,晏殊,一切结束后,我们和离吧!”
这次,晏殊久久没有应声。
李长乐诧异地看向他:“我现在已经不是公主,没有价值再作为你与父皇博弈的棋子,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晏殊感觉自己的心脏又是被人重重一锤,他猛地看向李长乐,被子下的手攥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长乐垂眸自嘲一笑:“我们怎么说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晏世子不会真把我当成一个只会花天酒地,什么都不懂的草包吧?”
晏殊默然。
李长乐一向聪明,她所有的荒唐都是ггИИщ从嫁入晏家开始。
可晏殊绝不会承认,是晏家与他联手毁了李长乐。
晏殊闭上眼,岔开话题:“我们俩的事牵扯太多,从长计议。”
见他神色疲惫,李长乐也不再说话。
反正她心中早有决定。
她不欠父皇,更不欠晏殊。
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她只遗憾,这辈子竟从未好好拥有过只属于自己的人生。
两人在别院待了三天,将手中能说的情报整理后一同回了晏家。
刚回晏家,李长乐便搬进了晏殊的院子。
这可是连白云倾都没有的待遇,这下,晏家可炸开了锅。
首当其冲的便是晏夫人。3
晏殊的书房内。
晏夫人气得雍容华贵的面容维持不住,眼角的皱纹都分明起来。
“倾儿现在还缠绵病榻,你不去看望她,日日与这蛇蝎心肠的女人一起厮混,你莫不是真中了什么巫蛊之术?”
李长乐淡定自若:“母亲此言差矣,李长乐本就是我的妻子,我们这是夫妻和睦,怎能称作厮混。”
晏夫人瞪大眼:“晏殊,你是不是疯了?你还记得你自己当初如何说的吗?若不是因为李长乐的身份,这样的女子,你别说娶,便是多看一眼亦觉得恶心。”
李长乐心中一刺,脸上笑容冷下来。
她知晓晏殊厌恶她,却不知已到恶心的地步。
她沉了脸:“莫再多言,李长乐对我还有利用价值,有些事你不明了,就不要随意插手打乱我的计划。”
一听这话,晏夫人狐疑地看她一眼。
见她脸色冷冽,神情又微微缓和下来。
“我就知晓我儿不会这般糊涂,既是如此,就尽快处理吧,我一想到那女人便头疼。”
晏夫人离开后,晏殊从屏风后走出。
看见李长乐嘲讽的神色,晏殊颊侧牙关微微一紧,心头跳了跳。
他是说过类似的话,但绝没有母亲口中这般难听。
“我……”
他刚出声,便被面前之人淡淡打断:“你派出去寻找方士的人可有消息?”
晏殊觉得自己想要解释的心有些可笑,沉声道:“目前寻到的大多是江湖骗子,唯独可信的沧澜山那位真人云游四方去了,我正加派人手搜寻。”
李长乐颔首,似笑非笑:“尽快吧,待在这地方,我也觉得挺恶心的。”
她说完,想要往外走去,晏殊眉头一蹙:“你去哪儿?”
李长乐顿住脚步,语气讥诮:“我们只是合作,我不用事无巨细向你报备。”
晏殊沉着脸跟上她:“我绝不会让你顶着我的脸去干些荒唐的事。”
京中最近又多了一桩新鲜事。
听闻九公主被贬为庶人后,晏世子竟丝毫不嫌弃。
不仅没休了她,还两人每天同进同出,如胶似漆,看起来恩爱非常。
不少人纷纷猜测,没了靠山的九公主转了性,十分温柔知礼,对着那样一张脸,哪个男人抵得住。
因为此事,许多本想暗中对李长乐下手的人也止住了行动,默默观望。
醉月楼一个包间内,李长乐嗤笑一声:“温柔知礼?不愧是晏世子,连我的风评都能扭转。”
晏殊斜睨她一眼,懒得说话。
李长乐又笑:“那就劳烦温柔知礼的九公主再去帮我要一壶桃花酿?”
晏殊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行,喝完这壶,回家照我说的办。”
若不是受制于人,他何至于此。
晏殊刚出了包厢门,一个黑衣男子拦住他:“九公主,我家主子有请。”
晏殊一顿,不动声色地跟着那人往另一个房间行去。
刚进房间,他看清那坐在当中,神色威严的人,脸色便是一变。
“皇上。”他低声唤了一句。
皇帝打量他半晌,蹙眉道:“乐乐这是在怪朕?竟连一声父皇都不愿叫了。”
晏殊定了定神,垂下眼眸:“不敢。”
皇帝叹息一声:“朕以为你一向最懂朕的良苦用心,乐乐,这次若不是晏家逼人太甚,父皇也不会做出如此决定。”
晏殊知道皇帝宠爱李长乐,却不知晓两人是如何相处,更不知这其中有什么他不清楚的隐秘,只能沉默以对,以不变应万变。
皇帝见他不说话,又问:“京中传言,朕亦有听闻,你和晏殊现在是何情况?”
晏殊思索半晌,才顺着他的话回道:“都是流言,晏殊并不信任我,但我毕竟是皇家血脉,他也不敢让我独自流落在外,或许,是觉得我还有利用价值。”
皇帝哦了一声,陷入沉思。
晏家没按他预料的那般对李长乐下手,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7
片刻后他又抬眸:“这次的巫蛊之事,他们晏家分明是想置你于死地,到了这地步,乐乐,你总该不会还对晏殊有什么留恋之情?”
晏殊眸色一闪,心内有些异样,他压下波澜:“再没有半分。”
皇帝观察他神色,微笑道:“那就好,以前你总说晏殊厌恶于你,不愿看见你,现在出了这事,他反倒将你留在身边,虽说是想利用你,但这对你来说亦是个顺水推舟的好机会。”
“你明白父皇的意思吗?”
晏殊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冷意,却是垂头道:“明白,儿臣会时刻盯紧晏家,有什么消息必定第一时间汇报父皇。”
皇上满意颔首:“待父皇完成大业,自会帮你恢复身份,到时,你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九公主。”
晏殊嘴角勾起:“那儿臣,就先多谢父皇。”
待晏殊回到包厢时,李长乐眼尾已经飞起一抹绯红。
“要个酒需要那么久,莫不是抽空还去会了什么小情人?”
晏殊走近,将那酒放在她桌上,“我现在这模样,若真遇见情人,你猜是谁的情人?”
李长乐似乎喝高了,笑意醺然:“我那些情人早就跑光了,关键时刻,还是夫君靠得住啊……”
看晏殊不虞神色,她挑眉问:“怎么?真遇见了?哪个这般有情有义说予我听听,不枉费我当初一番情谊。”
晏殊眼眸一沉,冷声道:“让你失望了,只是遇见了皇上而已。”
“皇上?”李长乐一顿,想起晏殊这么久才回来,她眼眸清明凌厉起来。
“你刚刚去见我父皇了?说了些什么?”
晏殊神色莫测:“你果然没醉,李长乐,你紧张什么?”
李长乐哼笑一声:“当然紧张,我父皇可算想起还有我这么个女儿了,我这辈子有没有机会再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可全在他一念之间。”
晏殊凑近李长乐:“皇上问你,这么久没动静是不是忘记你们的计划了?”
李长乐愣了愣,黑白分明的眼中出现一抹疑惑:“计划?什么计划?”
晏殊却没停下,嘴角甚至带上了笑:“自然是……剿灭晏家的计划。”
两人对视半晌,李长乐不以为意,懒散地往后一躺。
她轻笑道:“晏殊,我父皇没这么荒谬,将这么伟大的计划寄托在我一个废人身上。”
晏殊定定看了她片刻,心内轻叹一声。
刚刚那话自然是晏殊的试探之语。
但李长乐果真聪明得足够通透。
或许也正是如此,无论是对于自己,还是皇帝,她从没真正想要依附谁。
从皇帝的只言片语中,晏殊已经知晓,李长乐没透露给他关于晏家太多的东西。
也许,皇帝也是觉察到这一点,才会褫夺她的身份,是教训,也是警告。
想到这,晏殊不知怎么,心尖宛如被针尖刺入,有些浅淡细密的疼。
他歇了试探心思,直接了当道:“他让你监视晏家,事成以后,恢复你的公主身份。”
皇帝说出这些话,李长乐并不感到意外。
只是她父皇这次怕是要失算了。
她现在自身难保,能保住李家江山维持目前的表面和平,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贡献。
她眼中出现一抹沧桑又敛去,抬眸望向晏殊。
“我父皇都给我下达命令了,那换回来之后,你会杀了我吗?”
晏殊看着那双尽是笑意的眼,心中一凛。
因为他们俩现在尴尬的身份,很多消息他必须让李长乐替他传达,虽尽力不让她接触隐秘,可她知晓的已经足够多。8
他沉默良久。
就在李长乐笑意渐渐淡去时,他沉声开口:“不会。”
大不了,将她一辈子囚在身边。
李长乐也笑:“我信你。”
话是这么说,但她心内自有一番思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