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泽良脸上挂着愁绪,却还是尽力安慰着妻子:“你冷静一下,先听我说完好不好?你清楚老太太做出决断的事情是很难再有改变的可能的。你早前为了婕儿和她争吵就已经触了老太太霉头,现在又拒绝筹办楼蔷的宴会,这是把老太太的脸面往死里踩,那她日后还能容你吗?”
没有娘家势力支撑,惹恼楼懿文会是什么后果她心里清楚。
饶是满腔怒火的甄茹听到这话也不免迟疑了会,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低头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一想到当初楼婕哭着跪在她床头告诉她,因为配型不符没办法救她时那悲伤的脸色,她就心痛不已。
孩子真心爱她,她也是真的疼惜这个孩子,是真真正正放在手心里疼着养了二十多年的。
这叫她届时怎么忍心当着满城名流让她的婕儿下不了台?
虽然楼懿文承诺不公开楼婕的身份,姑且让楼蔷挂着三房二女儿的名头;但她能保证有心人会查不出来吗?
楼婕的身份暴露是迟早的。
在满腔的痛苦和悔恨交织下,甄茹对楼婕的保护欲升腾到了满值,盲目促使她不管不顾地说出了那个一直不敢提出的想法。
“老公,不然我们让楼颖姐收养她做女儿好不好?这样子她也有了名分,也不用让我们的婕儿陷入难堪;而且大姐早前已经收养了阔溪,再收养一个楼蔷也没关系的;反正都是老太太的孙女,在谁名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样荒诞可笑的建议就像当头浇了楼泽良一盆冷水,连带着浇熄了想对妻子安慰的那颗心。
在发现女儿不是亲生的之后,自己好像越来越看不懂妻子的想法和行为了。
楼泽良眼底不断有愁绪闪过,眸色复杂地看着妻子,不忍地紧握住她的手,话中带着些语重心长:“你别忘了,是我们对不起楼蔷。我母亲一共有四个孩子,但其中三个都不是她亲生。她年轻时不愿用婚姻束缚自己,于是通过孤儿院收养了两个孩子。早年间,我大哥还是挂在祖父的名下的。”
似乎是回忆起了以前的旧时光,他的神情和缓了许多:“后来母亲结婚生下了我,虽然兄与姐都与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他们待我极好,比起旁人家的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哪怕我犯了错,他们也会第一个冲出来替我顶罪或出头。”
“我母亲很生气,也曾背着我问过他们为什么。兄与姐在祠堂长跪一夜后,最终哭着给了我母亲一个‘害怕被抛弃,所以讨好我’的答案。”
他那时虽然小,却也很快就明白了虽然他和楼贺、楼颖同样为楼家的孩子,但在他们之前却永远都有着一道巨大的鸿沟。
他的兄姐在泥泞里望着站在阳光下的他,眼里充满了羡慕;小心翼翼靠近,却又小心翼翼地离他很远。
“楼蔷她是我们的孩子。是你辛辛苦苦十月怀胎,在医院里艰难生下的孩子。你们曾经连着同样一条脐带活着啊,你为什么就突然容不下她了呢?”
甚至还提出让楼颖收养她这样的胡话!
丈夫的话似乎给她带来了一些触动,甄茹眼中逐渐蓄起泪光,好像真的想起来二十多年前发现自己怀孕时的欢喜和雀跃,因为那是他们爱的结晶。
这个孩子是带着期盼与祝福来到这个世上的。
可是当记忆里玉雪可爱的小婴儿和现实里的楼蔷重合时,她眼底所有的温情都顷刻间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浓浓的厌恶。
“不,我才没有这样的粗鄙无礼的女儿!”
她猛地松开丈夫的手,恼怒地对楼蔷展开了强烈的指责:“全京城谁不知道我甄茹的女儿是北斗国艺摇光院的首席小提琴手、名师教诲,豪门闺秀!谁见了不称赞一声世家名媛标杆?而楼蔷,她只会丢尽我的脸!”
“你要我日后走出去被这京城的太太们都笑话我吗?阿良,我没有娘家势力依靠,在我初嫁进来的那几年没有任何人看得起我。她们或出身高贵、或自身实力过硬,都不屑与我来往;是这些年婕儿给我挣了面子,她们才逐渐接纳我!”
阶级的跨越给她带来了这辈子都没见过的财富,可这个圈子从来都没有欢迎过她这样的人。
在她们的眼里,她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认回楼蔷做什么?难道又要她们笑话我出身卑贱,果然连生的孩子也这么粗鄙低俗!我已经按照她说的把楼蔷那个小杂种接回来了,这还不够?难道老太太非要把我逼死才可以吗?”
眼前抹着泪泫然欲泣的妻子还是如他记忆中那么柔弱、惹人怜惜;所以他将她纳入羽翼之下,一保护就是几十年。
可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和白眼,将她一遍遍刺激成了这般模样。
让她变得这样熟悉又陌生。
“我知道你心里苦,有委屈;可孩子无辜,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在市井之地长大,成为一个鼠目寸光的乡野之人。再说了,你也是从贫瘠之地走出来的,难道你对她就没有半点感同身受吗?”
楼泽良提起了甄茹的过去,试图从这一处上找到共情点,说服妻子,劝她改变主意。
可是,这一击却正好击中了甄茹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她生平最不喜别人提起的就是她的出身,她艰难地考出贫瘠的故乡,甚至不惜改名来抛弃掉那个土气愚昧的自己。
而今天,丈夫为了那个小杂种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她想起那些心痛的往事,她的理智一下子就崩溃了。
“她自己就没有错吗?”脚步踉跄差点摔倒,甄茹撑着桌角,冷冷一笑,“既然知道自己和楼家的差距,那为什么要回来?在姚家村说得好好的,回来看老太太一眼就走,现在倒是走啊?”
“是终于见识到楼家是怎样的商业巨贾,豪门贵族了,所以就死皮赖脸的留下了是吗?”语气中浓浓的不屑裹挟了所有,像是淬了毒的羽箭一道道扎在楼蔷的头上。
她垂眸扫了一眼桌面上的文件,嗤笑一声后手一挥全部扫在了地上,砰得砸出好几声响动。
“你在干什么?!”
相关Tags: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