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慧季砚池最新小说全文 林婉慧季砚池完整版阅读
时间：2023-06-18 23:14:43 热度：37.1℃ 作者：网络
听见季砚池的低吼，卫生员赶忙过去给阿木检查，呼吸微弱，得赶紧止血！
“妈的，这么小的孩子，他们也下得去手！”
战士气红了眼，拳头捏的咔咔作响。
“得赶紧送回驻地输血治疗，否则就来不及了。”卫生员面色凝重。
季砚池让他们把阿木带回去，将子弹上膛后往阿木家去。
“团长，你去哪儿？”战士惊讶看着跟他们往相反的方向去的他。
“阿木爷爷一个人在家太危险，我去把他接过来。”
“我们跟你一块去……”
“不行，一连围剿还没回来，说明敌人还没有被解决，太多人去只会打草惊蛇，你们把阿木安全的送回驻地，这是命令！”
“……是！”
等战士们跟卫生员带着阿木走后，季砚池趁着天还没完全黑，顺着小路往阿木家去。
可刚看到那垛木房的影子时，就看见两个穿着邋遢工字背心的男人举着步枪，摸进去了，
他面色一紧，暗骂了声：“该死！”
紧接着，阿木的爷爷被推搡着出来，矮个儿男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什么，高个儿男人就把对准老人的枪口抬高。
季砚池眉头紧蹙，他们似乎也没想到村子里还有人，看样子是想抓阿木爷爷当人质。
眼看老人要被带出国界，季砚池也来不及顾虑，直接照着两个男人脑袋开枪。
‘砰！砰！’
两声枪响，两个男人连痛都来不及就倒在了地上。
他赶忙手跑过去扶住阿木爷爷：“老人家，没事吧？”
老人听不懂普通话，但一看是季砚池，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攥着他的手。
眼看天快黑了，季砚池收起枪，准备把连路都走不稳的老人送去驻地。
‘砰——！’
黑暗中，枪口瞬间的火光犹如昙花绽放。
季砚池脸色瞬间苍白，木然低头看着胸口汩汩流血的血洞……
阿木爷爷被吓住，惊惶地看着面前踉跄的身影。
像是被直觉趋势，季砚池突然转过身，用身体护在老人面前。
‘砰——！’
下一秒，又一颗子弹穿透季砚池的后背！
几乎是刹那间，他只觉眼前都刺眼了起来，枪声和着战士们的嘶喊像是从远方传来，带着回音。
大股大股的血从他口鼻涌出，‘咚’的一声闷响，原本挺拔的身影骤然倒地，护身符从口袋掉出，被血染红。
“团长！”
他凝着漆黑的天空，嚅动着唇：“带，带老人走……”
一颗陨落的星星带着拖尾划过天幕。
恍惚间，季砚池看到所有星星都汇聚在了一起，拼凑出那个他心心念念却永远失去的林婉慧。
他红着眼笑了笑。
幸好自己走之前已经把林家豪的事情交代好了，否则还真是没脸去见林婉慧啊……
十年前，他救了她。
十年后，他跟她牺牲在同一个地方。
想想，不亏吧……
凝着那星光中熟悉的脸庞，季砚池慢慢闭上了眼。
……
“砚池？季砚池！”
伴着吵嚷的呼唤，季砚池便觉脸颊挨了两下。
他立刻睁开眼，正想看看是谁敢这么对自己，却见眼前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列兵。
小列兵身上脏兮兮的，戴着劳保手套，一脸着急地痛斥：“这个时候你还犯困！那个叫林婉慧的孩子都被埋五天了，咱们得赶紧想办法把人救出来！”
季砚池眸光一震。
叫林婉慧的孩子！？
他才反应过来，抬眸张望。
整座城市一片狼藉，塌陷的楼震废墟上穿梭着军人、消防员和医生，还有悲恸大哭的人。
这是……十年前地震受灾最重的临川县！？
下一秒，又听见有人说：“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一个人从清理出来的缝隙钻进去，让孩子先补充体力才行！”
“可这样风险太大，如果一旦处理不当发生坍塌，别说孩子，连进去的人可能都有生命危险。”
季砚池心神一动，几乎本能反应般冲到了前面：“我要去救婉慧！”
第22章
‘哒！哒！’
防尘水顺着钢筋滴落在水泥板上，在狭窄幽暗的空间格外刺耳。
林婉慧趴在角落，被身上的桌椅石块压了五天，又没吃没喝，虚弱的只剩下轻飘飘的呼吸。
她半睁着眼睛，意识逐渐涣散。
她会死吗？
爸爸妈妈，他们怎么还不来救她，她好渴，好冷……
慢慢的，林婉慧连眼皮都抬不起了。
‘哗啦’一声，几块碎石落在她面前，一抹阳光穿过缝隙，照在了她灰扑扑的脸上。
她失焦的眼神清明了些许，艰难抬头，那抹光芒越来越亮，让她的双眼也澄澈起来。
忽然，一个军绿色的身影背着光出现。
他俊朗的眉眼就像月光，干净清冽中透着温柔。
“别把，把手给我。”
他轻轻说着，朝她伸出了手。
林婉慧亮着眼眸，挣扎着将冰冷的小手放进他温暖的手心：“……叔叔，你是神仙吗？”
跨越两辈子的初遇和对话让季砚池霎时红了眼，他轻揉着掌心的手：“不是神仙，是军人，还有不要叫我叔叔，要叫哥哥。”
出于对林婉慧身体的考虑，医生让她先喝了些葡萄糖才给食物。
外面的救援紧张而谨慎，通道时不时有碎石和木屑掉落。
林婉慧抓紧了季砚池的手，仿佛抓住的是唯一的希望：“哥哥，我怕……”
季砚池回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别怕，哥哥在这儿陪着你。”
他的声音很温柔，让林婉慧慢慢放松下来，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哥哥，我爸爸妈妈带我弟弟出去了，他们没事吧？”
听到这话，季砚池面色一僵。
他记得在，林婉慧父母带着林家豪出去给她买生日礼物，地震来临时，林家父母用身体护住了林家豪。
林父当场身亡，林母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让救援人员去救在家休息的林婉慧。
而年仅两岁的林家豪因为右小腿被横梁砸断，不得不截肢……
“他们会没事的，为了你的爸爸妈妈和弟弟，你要撑下去。”季砚池忍着喉间酸涩回应。
听着外头的声音，他便知道可以救林婉慧了。
在将上方危险的的石板移开后，季砚池爬进只能让他蹲身缩成团的三角空隙里，一点点挪开林婉慧身上的东西。
“怕的话就闭上眼睛，哥哥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听见他的话，林婉慧这回却说：“我不怕，我相信哥哥。”
看着女孩清澈的双眸，季砚池只觉因失去林婉慧的心重新被慢慢填满。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回到十年前，但再见到林婉慧，他只认为这是上天给他的恩赐，给他的一次弥补机会。
他要再次救出林婉慧，再也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坚定着这样的决心，季砚池在保证林婉慧的安全下加快了速度，直到她可以动身子了，他才趴下，将她背在背上，摘下帽子盖住她的脸后才慢慢骂爬出去。
“担架担架！快！”
将女孩小心翼翼放到担架上后，袖口忽然被攥着。
军帽子下，林婉慧的声音细小但清晰：“哥哥，你别走……”
第23章
面对着女孩微弱的祈求，季砚池心都缩成了一团。
他轻轻握了握林婉慧的小手：“哥哥不走，哥哥要去救别的人，你乖乖去治疗，我会去看你的。”
听到这话，林婉慧才慢慢松开手：“那……那哥哥记得要救我爸爸妈妈，还有弟弟……”
“……好。”
看着女孩被带去临时搭建的医院，季砚池才跟着战友去另一边救人。
直到所有人精疲力竭，连长才让大家休息。
所有战士累的直接睡在了木板、马路还有废墟上，但季砚池坐在一边，根本睡不着。
他摸了摸胸口，失去意识前，那颗子弹是结结实实打到了他的心脏。
想不到醒来居然回到了1976年……
他拧了把胳膊，很疼，不是梦，世界上竟然有这种事！
“哎，想什么呢？不抓紧时间眯会儿？”林建国坐过来，用手肘撞了撞他屈起的膝盖。
季砚池看着他年轻朝气的脸，眼神微沉。
今年是他当兵的第二年，林建国之前跟他是一个新兵连的，又一起被分配到了步兵连，算是铁哥们儿。
林建国说自己从小的志愿就是当兵保家卫国，可谁知道会在当兵第三年被查出患有强直性脊柱炎，遗憾退出了他最热爱的军旅生活。
“你又发什么呆啊？”林建国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季砚池蹙起眉，拍了拍他的肩：“等救完人回去，你去医院检查检查。”
生病这件事不可避免，他只能让他早点发现病情，免得拖到最后更加严重。
可林建国一头雾水：“每年不是都有体检吗？干嘛还要去医院检查？”
季砚池没有说话，而是起身往临时医院去。
“你去哪儿啊？不睡觉了啊？”林建国低声喊。
“我去看看婉慧。”
闻言，林建国脸上闪过抹疑惑：“婉慧？救了那么多孩子，怎么就对这个小姑娘这么上心？”
借着钨丝灯昏暗的光，季砚池找到已经熟睡的林婉慧。
他轻轻坐下，抬手轻轻拂过那张稚嫩的脸，目光有着与他此时年龄不符的沉重。
无论如何，林婉慧还活着，还活生生在自己的面前……
季砚池眼眶一热，险些因为这迟来的认知惊喜而落下泪。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动不动就哭了？真不像个男人。
可下一瞬，他的心一下又被捏了起来。
按照他曾经的记忆，明天他们就会去临川县的岳梁镇，当时他跟林婉慧连道别都没来得及……
季砚池拧着眉想了半天，从衣服上扯下一枚扣子，又朝医生借了纸笔。
‘等着哥哥，哥哥会回来找你。’
将写好的字条跟扣子放在林婉慧的枕头边后，他又看了很久，直到听见集合的哨声，才不舍起身离开。
次日。
天刚亮，军区的支援部队赶到，季砚池一行人准备前往岳梁镇救援。
收拾东西时，季砚池还是忍不住朝临时医院看，眉目流露出担忧和不放心。
一边的林建国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你还看，到底在看什么？”
季砚池冷不丁回了句：“看媳妇。”
第24章
短短三个字，险些让林建国呛死，他见鬼似的瞪着一脸面不改色的季砚池：“你说的是那个叫林婉慧的孩子？她才十二岁，咱可是军人，你别犯原则错误！”
季砚池背上绳子，拿起兵工铲：“人总是会长大的。”
说完，便抬腿上了车。
林建国愣在原地，久久都没能回神。
……
两个月后，救灾工作初步告终，季砚池所在的连队返回了淮东军区。
趁着修整休息的间隙，他去了通讯室，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听筒里传出几声带着电流的嘟声后，传来季父威严的声音：“哪位？”
“爸。”
听见季砚池的声音，听筒那端默了半晌，紧接着季父语气多了丝愠怒：“你还知道给家里打电话，我以为你眼里早就没有我这个爸了！”
季砚池微垂眼眸，没有像曾经那样顶撞回去。
父亲是江宁省委书记，名副其实的高官，也一心想让他这个唯一的儿子走官途，可他自小对当官没兴趣，只想参军。
终于在两年前，他瞒着全家报名入伍，跟父亲大吵一架后就再也没联系过了。
有求于父亲，季砚池也不得不软下态度：“爸，有件事我要拜托您，临川县城东的福利院里有对叫林婉慧和林家豪的姐弟，麻烦您把他接回家里去照顾。”
“什么？”
季父声音里满是疑惑，他怎么也想不通，儿子为什么要接一对远在临川县的姐弟回家照顾。
季砚池没有像跟林建国似的说林婉慧是他媳妇，而是解释道：“我去临川救灾时救了林婉慧，他父母都不在了，只剩她跟她弟弟，我答应过她，会照顾他们的。”
他深知父亲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果不其然，那头很快传来父亲一声叹息：“行，听你这么说，那两个孩子还真是挺可怜的。”
“谢谢爸。”季砚池由衷地说了声，又补充了句，“对了，您记得带上我的照片，不然她不会信的。”
季父似是不习惯他突然这么‘乖巧’，哼了一声：“你要真谢谢我，就乘早退伍回家，不走官途也好，早点成个家，我也好少操些心。”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季砚池弯了弯嘴角，他肯定是要成家的，但林婉慧现在还太小了，就算照农村女孩嫁人的岁数也还要五六年。
不过他等得起，只要她平平安安的，多久他都愿意等。
几天后。
照着季砚池的话，季父亲自去了临川县福利院。
等找到儿子说的林婉慧和林家豪时，不免有些愣住。
林婉慧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但长得很是漂亮，特别是那双眼睛，好像能看进人的心里。
而林家豪还是个两岁的奶娃娃，但他躺在床上，右小腿空荡荡的，手里捏着半块苹果咿咿呀呀的啃着。
林婉慧坐在弟弟床边，看着手里的一颗扣子发呆。
看着这姐弟俩，季父于心不忍，他走上前蹲在林婉慧面前：“你叫林婉慧是不是？”
林婉慧诧异看着面前陌生的伯伯，睁大了眼：“伯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有人让我来接你跟弟弟回家。”
听了这话，她怔了一下后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我要等哥哥回来找我！”
第25章
季父一下愣住了，她还有个哥哥？
林婉慧对待珍宝似的捧着手里暗金色的扣子：“哥哥说让我等他，如果我走了，他就找不到我了。”
想到匆匆离开，她连声谢谢都没来得及说的军人哥哥，心里格外难受。
季父这才反应过来，林婉慧口中的‘哥哥’可能就是季砚池。
他忙从口袋拿出季砚池的照片给她看：“你说的哥哥是不是他？”
林婉慧看去，眼神登时一亮：“是的！就是他！您是……”
“我是他的父亲。”
闻言，她脸上闪过抹诧异，哥哥的爸爸！？
“是他让我来接你们的，以后呢，你跟你弟弟就在我们家生活，好不好？”季父难得有耐心地劝导。
或许是合了眼缘，他挺喜欢这个乖巧的小女孩的，只可惜年纪太小，要不然做儿子的对象也不错。
可林婉慧没有立刻回应，骤然父母双亡，年幼的弟弟又截肢，他们去了会不会添麻烦？
“伯伯……”林婉慧目露难色，“我，我跟弟弟在这里挺好的……”
季父看出她的顾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是哥哥要伯伯把你们接去的，要是你们不去，哥哥会跟伯伯生气，还会吵架。”
说话间，他不仅失笑。
哪怕是对待季砚池那个亲生儿子，自己都没这样温柔细心过，果然儿子跟女儿还是有区别的。
在季父的再三劝说下，林婉慧终于答应跟他去江宁了。
……
几天后，刚下完训的季砚池被告知通讯室有他的电话，连忙赶过去。
除了父亲，应该没有谁再给他打电话了。
拿起听筒，他下意识叫道：“爸。”
然而，听筒那边却传来女孩轻轻地一声：“砚池哥哥。”
这一声‘砚池哥哥’，直接叫软了季砚池的心，被操练的疲惫和辛苦也在瞬间被一扫而空。
他软下眉眼，声音是从没有过的温柔：“婉慧，你跟你弟弟到家了吗？”
“嗯……谢谢砚池哥哥和伯伯、伯母，还有爷爷和奶奶，他们对我和家豪都很好，伯母说过段时间，就送我去上学。”
林婉慧真的很开心，语调轻快的像只麻雀。
听着她的笑音，季砚池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等哥哥休假就回去看你。”
话落，那边一阵西索，父亲的声音传了出来：“现在你满意了吧，人都给你接回来了。”
季砚池笑了笑：“满意了，对了爸，你过两天带她……带他们去照几张相给我寄来。”
季父也不知道是被气笑还是被他接连奇怪的要求给弄懵了：“你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我就是想看看他们的模样。”
听着季砚池的回答，季父心里不免划过丝不解。
自打两人因为参军的事大吵一架后，他这儿子对自己这样亲厚过了，突然感觉，他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应该说成熟了。
片刻后，季父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季砚池仰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深吸了口气。
他得尽快往团长或者跟高的位置努力，更不能再让林婉慧重复曾经的悲剧。
这辈子，他要守着她到底！
第26章
没多久，季砚池就收到了季父寄来的照片，里面还有一封林婉慧写的信。
照片里，林婉慧扎着一个马尾辫，俊秀的脸庞漾着腼腆的笑，怀里还抱着吃手指的林家豪。
他指尖抚过女孩的脸，眉目间不自觉流露除了眷恋。
展开信，上面的字生涩却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
——砚池哥哥：
你在军营里过得好吗？我跟弟弟在这里很开心，伯伯伯母都很照顾我们，伯母教我弹古筝，但是我有点笨，学的不是很好……
爷爷奶奶很喜欢弟弟，总会抱着他讲以前的故事。
但是弟弟一到下雨天，腿还是疼的大哭，我想以后当个医生，那样就能治好他了。
不过我又想像砚池哥哥一样，做一个为人民服务的军人……
伯伯说我还小，等长大些我就会明白自己真正想做什么了。
砚池哥哥，在那边一定要记得吃饱饭，不要受伤，还有谢谢你救了我。
林婉慧。
看着信里的内容，季砚池弯起的嘴角慢慢垂了下去。
如果林婉慧又当了军医，是不是还会像他活过的那辈子一样，参加边境的救援医疗队，最后牺牲……
想到这些，他心顿时拧在了一起。
不行，他不能再失去林婉慧了！
可转念一想，林婉慧去边境是为了找李越给林家豪治病，如果林家豪的病治好了，她应该也不会去边境，跟不会牺牲了吧……
一时之间，季砚池陷入两难之地。
他不想林婉慧再牺牲，可又不想干涉她的梦想。
思来想去，还是先不要介入，先打听现在的李越在哪儿要紧。
时间一晃，又过去两个月。
入冬后，江宁便湿冷湿冷的。
季母带着林婉慧从照相馆出来，忍不住嘀咕了句：“才两个月就要了六回照片了，这孩子到底想什么呢？”
说着，她不由看向身边的女孩。
今天自己给她换上了件白色的棉衣，又戴着红色围巾，松软的黑发分成两股垂在胸前，那张脸怎么看都讨人喜欢。
季母不禁去想，难不成季砚池看上了林婉慧？要不然三天两头的打电话回来，让他们带着林婉慧照相，把照片寄给他。
可林婉慧才十三岁啊，是不是有点太小了……
见季母盯着自己发呆，林婉慧眨了眨眼，轻轻叫了声：“伯母？”
季母回过神，忙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饿了吗？咱们去供销社买点吃的就回家吧。”
林婉慧点点头，乖巧的模样让季母心生怜爱。
她一直是想要个女儿的，但身体底子不行，生季砚池已经很不容易了。
而林婉慧的到来，无疑是满足了她想要个贴心小棉袄的愿望。
季母牵着林婉慧，往供销社走去。
另一边，淮东军区。
“快点！不许停下来！”
季砚池浑厚的声音极具压迫感，让正在跑步的战士们不敢有丝毫松懈。
“季砚池这官升的够快的，才几个月，就从一个小班长升到副连了！”
“你有他那不要命的拼劲，也不至于干了这么久还是个排长。”
“嘿！你这话什么意思？”
听着那细碎的议论，季砚池只当没听见。
只有升到正连，他才有足够的假期回江宁去陪陪林婉慧，再升到正营，他就能申请军区大院的家属房，到时候就能把林婉慧接过来了。
这时，一个哨兵跑了过来，敬了个礼：“副连，有位叫姜雪柔的女同志找你。”
第27章
听见‘姜雪柔’这个名字，季砚池神色一凝。
他差点忘了还有这个人。
想起当初她对林婉慧的所作所为，他眼底升起抹寒意。
如果他记得没错，这次她过来是试探他的。
“我过去看看。”
说完，季砚池便往军区大门走去。
他跟姜雪柔是在一年前的军民联谊活动上认识的，姜雪柔是个知青，但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返城。
她漂亮大方，很受人欢迎，其中也包括他。
季砚池不得不承认，第一次见姜雪柔的时候，他的确是有那么一刻心动的。
当时的他年少气盛，姜雪柔表现的越冷淡，他就越想‘拿下’她。
但姜雪柔一边享受着自己对她的好，一边又时不时撇清两人的关系。
两人在窗户纸没捅破的情况下过了一年，她突然说自己要去港市读书，直接不告而别。
如果不是后来公安的调查，他永远都想不到姜雪柔并不是去读书，而是跟别人乱搞怀了孕，父母又气又恨，她索性躲了出去。
远远的，季砚池就看见姜雪柔穿着件红色大衣站在门口，戴着白色发箍，一头齐肩发利落又清爽，漂亮的脸蛋被冻红了些，像是半熟的苹果。
可这一切落在现在的他眼中，不耻又碍眼。
见季砚池迟迟才来，姜雪柔一下来了脾气：“季砚池，你这两个月为什么都不联系我？”
听了这话，季砚池只觉好笑：“我为什么要联系你？你是我什么人？”
这话顶的姜雪柔一噎，目光中也闪过抹诧异。
以前季砚池对她虽然算不上百依百顺，但也是体贴温和的，可现在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眼看发脾气不好使，姜雪柔立刻换了副柔柔弱弱的模样：“你这话太伤人心了，我是怕出什么事，所以才来看看你……”
“在军区里，我能出什么事？”
季砚池一点也不给面子，语气冷的仿佛让周围的气温又降了好几度。
姜雪柔哑口无言。
看着面前明明还不过十九岁的大男孩眼中不合年龄的气势，她竟然打了个寒颤。
她其实也不是真心喜欢季砚池。
只不过放眼整个军区，就属他长得最好看，就算他没家世没背景，光靠那张脸就已经够可以的了。
“没别的事就走吧，以后也别来找我，训练忙得很。”
季砚池没了耐心，直接开始赶人。
听他这么一说，姜雪柔才注意到他的军衔，不是列兵了，而是中尉！
他竟然这么快就升为军官了！
“砚池……”
谁知她刚一张口，男人就转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季砚池真觉得这女人真是虚伪至极，特别是被她叫名字时，都是玷污了自己的名字。
想来想去，还是林婉慧叫的好听。
想到家里未长成的女孩，他冷沉的脸才松和了些许。
看着季砚池的背影，姜雪柔不甘心地跺了跺脚。
这男人到底哪儿根筋打错了，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
可她没想到季砚池升官升的这么快，照他这么个升法，不用一年就能到正营级别了吧！
虽说没什么家世，但他真能当上营长团长。对她来说那也绝对够了。
想到这些，姜雪柔眼底闪过抹势在必得的光。
“季砚池，我不信你真的不喜欢我。”
第28章
通讯室。
季砚池一进来，两个通信员就开始咬耳朵。
“季副连又来了打电话了，这回打给谁啊？”
“还用说吗，肯定是家里那个宝贝似的妹妹，有回我听见季副连还说了句‘听话’，那语气跟泡在蜜罐里似的！”
“真的假的，季副连训起人来可是铁面阎王！你这样说，我反倒觉得那不是妹妹，而是他的媳妇了。”
季砚池拿起听筒，拨通家里的电话。
响了好半天，那边才接通，但是传来的却是林家豪奶声奶气的声音：“姐，阿姐……话，话……”
一阵脚步声后，林婉慧的声音才传了出来：“喂，你好？”
温润清甜的嗓音让季砚池心微微一动，连自己的声音都忍不住放轻了：“婉慧。”
“砚池哥哥！你下训了吗？”
“嗯，你在干什么？”
“我在陪家豪玩，伯父开会去了，伯母出去买东西，爷爷跟奶奶也出去了，你吃饭了吗？那个……最近天气很冷，你记得穿厚一点，别生病了。”
林婉慧小大人似的叮嘱，可语气又吞吞吐吐的。
季砚池抿抿唇，他都能想象到林婉慧红着脸，手指绞着电话线的害羞模样。
“放心吧，不会的。”
“……砚池哥哥，你过年能回来吗？爷爷和奶奶都很想你。”
他眉目微蹙，没有立刻回答，参军后他几乎没回家过过年，但这回他还是想回去看看，哪怕只有一两天时间。
“回的，但时间可能不多。”季砚池轻声回。
林婉慧立刻笑着说：“没关系，你能回来就好！”
又聊了几句，林家豪哭起来，两人才不得不挂断电话。
放下听筒，季砚池叹了口气，林婉慧才满十三岁不久，要等她成年，还要等个五年才行，如果要结婚，那就要等七年……
这么一想，他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好慢。
年前两个月，姜雪柔几次来找季砚池，都被挡在了门外。
为了早点升上正连，季砚池积极训练，还恨不得把其他连队的任务都抢过来。
眼看就要过年，组织似乎看到了他的潜力，加上他这半年来多次立功，特意给了他七天的假回家。
棉絮似的雪花一片片飘落，绿皮火车响着喇叭，‘哐嚓哐嚓’地使劲了站。
季砚池拎着箱子下了火车，环顾整个月台，真的恍如隔世。
当年他就是在这儿背着家里人，自己上了去淮东的火车入伍参军，没想到自己居然回来了……
因为没有提前告诉家里人他回来了，季家只当他是又跟从前一样不回来了。
风吹过光秃秃的枝丫。
给林家豪买糖葫芦回来的林婉慧拢紧了衣服，生怕让一丝风灌进脖颈里。
忽然，小孩的啜泣让她脚步一顿。
循声找去，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站在树下哭。
林婉慧立刻走过去，躬下身询问：“小弟弟，你怎么了？”
小男孩抬手指了指树杈：“球，球下不来了，妈妈会骂我的……”
抬头一看，高高的树杈上卡了一个足球。
见小男孩哭的这么伤心，林婉慧于心不忍，便把手里的糖葫芦给他：“别哭了，这个给你，我去帮你把球拿下来。”
第29章
林婉慧第一次爬树，爬的很不稳。
她只能勉强攀住树皮的缝隙，一点点踩上树枝。
因为她的动作，树枝微微晃动，落下了些积雪。
林婉慧跨坐在树枝上，看了眼下面，心跳都听了一节拍，实在是有点高……
她吞咽了一下，默默给自己在心里打了个气，俯身去够卡在树杈上的足球。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了……
林婉慧深吸口气，硬着头皮压下身体。
球终于掉下去了！
可她身子一歪，整个人也跟着球砸向地面。
“大姐姐！”
伴着小男孩害怕的惊叫，林婉慧认命地闭上眼，心里想的不是自己会摔成什么样，反而会担心会不会给伯父他们添麻烦。
和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有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接住了她。
林婉慧懵懵睁开眼，季砚池担忧的脸庞顿时占据了整个视线。
呆了好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地惊喜叫道：“砚池哥哥，你回来啦！”
季砚池嗯了一声，眉头皱的紧紧的：“我要是再不回来，你是不是要把自己摔死了？”
说话间，他又后怕又无奈。
现在林婉慧的危机意识也太薄弱了，那么高的树也敢爬，要不是他接的快，定会摔出个好歹来。
林婉慧这才反应过来，窘迫地低下头解释：“我，我是想帮小弟弟……”
小男孩捧着球过来，仰头朝她说：“谢谢你，大姐姐！”
林婉慧立刻笑着摆摆手：“不客气不客气，快回家吧。”
小男孩点点头，转身跑回了家。
看着怀里眉眼温柔的女孩，季砚池心里淌过丝暖流。
她总是这样为别人着想……
“砚池哥哥，你快放我下来……”林婉慧低着头，恨不得把整张脸迈进衣领。
虽然街上没什么人，但被人这样抱着，还是太难为情了。
季砚池喉间溢出声轻笑，不留痕迹地掂量了两下。
重了些，不像半年前被救出来时那么瘦弱了。
都过了12，已经13岁的小姑娘，太瘦了不行。
将人轻轻放下，又发现她高了些，差点就到他的胸口了。
“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季砚池抬手理了理她的有些凌乱的头发。
林婉慧一下被转移了注意力：“家豪一直盯着别的孩子手里的糖葫芦，我就出来给他买了，但为了哄那个小男孩，我就把糖葫芦给他了……”
“那就算了，家豪年纪小，少吃些糖也好。”季砚池无比自然牵起她的手，“走吧，回家。”
微凉的小手被温热的大掌包围，林婉慧只觉得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砸了一下。
她手僵硬地任由对方握着，视线却忍不住去打量快半年都没见的人。
敏锐的洞察力让季砚池很快就察觉到了林婉慧的目光。
他转过头，看着像作弊被抓而惊慌的女孩，弯起嘴角：“怎么了？”
林婉慧红着脸，磕磕巴巴地回答：“砚池哥哥，你……好像黑了，还瘦了……是不是很辛苦？”
“当兵就是这样，辛苦训练到位才能保护人民群众。”
两人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一起回了家。
当看见快三年都没回家的季砚池，整个屋子跟炸了锅似的。
爷爷奶奶叫着‘乖孙子哎’就把他搂在怀里，眼泪一个劲的流。
季母看到瘦了一圈的儿子，也忍不住红了眼。
林婉慧站在林家豪身边，看着这一幕，微黯的目光含着丝羡慕。
尽管季家对她跟弟弟很好，可她始终想着自己的父母，如果他们还在该有多好……
第30章
细雪飘落。
林婉慧坐在门口，双手撑着下巴呆望着一片片落下的雪花。
忽然，视线里忽然坠落一个精致的小海螺，她目光骤然一亮。
“喜欢吗？”
季砚池坐到她旁边，将海螺项链放在她手里：“这是一个月前去沿海训练时我捡到的，看着挺漂亮，就做成了项链想送给你。”
林婉慧爱不释手，葱白的指尖摩挲着海螺上的花纹：“好漂亮……喜欢！谢谢砚池哥哥！”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将海螺放在耳边细细听着。
季砚池不解：“怎么了？”
林婉慧一脸煞有介事：“书上说海螺里有海浪声……”
可听了一会儿，她又失望地拿开：“不过好像只有风的声音。”
季砚池笑了笑，她八成是看了那些童话书才会真以为海螺里有海浪声。
想起刚刚在客厅里看见她站在一边红着眼的模样，他轻声问：“你刚刚哭了？”
林婉慧愣了瞬，下意识否认：“没有，没有哭……”
可看到季砚池那好像看透她心的深邃眼神，她登时就收了声，捏着海螺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在想父母？”
季砚池一言必中，让林婉慧惊讶不已：“你，你怎么知道？”
“你先告诉我，你现在过的真的快乐吗？”
听着他的话，她慢慢垂下眼眸：“快乐的，可是……砚池哥哥，我不想让自己跟弟弟成为你们的负担。”
面对林婉慧目光中的哀伤，季砚池心头一紧：“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知道弟弟的腿很难好，他年纪又小，以后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治疗……你已经救了我的命，又把我跟弟弟接到这里，给了我们吃饱穿暖的生活，可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心里很过意不去……”
说着说着，林婉慧的声音竟有些嘶哑。
见她一脸的怅然和自责，季砚池只觉呼吸都被扼住。
他见不得林婉慧有任何不开心或者难过的表情，可又忘了她也有敏感的一面，当初把她接过来的确很唐突，忘了给她吃定心丸。
季砚池握住林婉慧不安的手，嗓音清冽：“你现在还小，要真想报答哥哥，就等长大些吧。”
林婉慧看着他，目光中透着丝茫然，显然是不太明白他说的‘报答’是以什么方式。
季砚池屈指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所以现在不要想太多，只要你平平安安的长大，哥哥就放心，如果你在家里总是这样自寻烦恼，哥哥也不高兴，说不定还会影响训练受伤……”
一听他会受伤，林婉慧唬了一跳，忙说：“不不不！我不自寻烦恼，你千万别受伤！”
季砚池忍不住笑了：“这才对。”
见他又笑了，林婉慧不免怔住。
她从没想到一个人不笑和笑的时候像两个人。
季砚池不笑的时候，好看的脸好像覆着层冰霜，明明年纪也不是很大，可眼神却老练犀利，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可一笑起来，他仿佛又是最平凡的十九岁大男孩，眉梢眼角都透着阳光般的温暖。
看着门口坐在一起的身影，二楼阳台上的季母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第31章
夜深。
开了一整天会的季父疲惫地躺上床，正要好好睡上一觉，一旁的季母推了推他：“老季，我跟你说件事儿。”
季父打着哈欠，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忙了一天，你让我歇会儿……”
季母直接开了灯，掀开他的被子：“你没发现砚池对婉慧很不一般吗？”
季父叹了口气，强撑起精神坐起身盖好被子：“婉慧是他救出来的，当然不一般。”
听他这完全不走心的话，季母气不打一处来：“你想想，砚池因为当兵这事儿差点跟咱们断绝关系，打从进了部队，别说逢年过节回来，连电话都没有一个。”
“去临川救了婉慧以后，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让咱们把婉慧姐弟俩接来照顾，还三天两天打电话回来，问的最多的也是婉慧，一个月让寄好几次照片，今下午我还看见他们坐在门口，很亲密啊……”
她顿了顿，慢慢拧起了眉：“你说，砚池是不是真看上婉慧了？”
听她说了这么多，季父的睡意也消散了些，但也忍不住问：“看上了又怎么样，你不是挺喜欢婉慧那孩子的吗？”
季母瞪着他：“我是喜欢婉慧，可她到底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她要是跟砚池差个一两岁也就算了，如果他俩真在一块儿，按照婉慧的年龄，结婚也要等个七年呢。”
“而且这事别人会怎么看，你一个省委书记，把一对姐弟孤儿接回家照顾，姐姐最后居然成了儿媳妇，传出去指定会有人说是什么‘童养媳’难听的话，现在上头那么乱，你小心被人背后捅刀子。”
被这样一分析，季父还真觉得事情不小，思来想去才说：“明天我跟砚池谈谈吧。”
“也好……”
次日。
林家豪跟着爷爷在书房玩，季母跟奶奶出去买菜了，季父刚下楼，就看见季砚池跟林婉慧坐在一块看旧照片。
“这是砚池哥哥小时候吗？”
“对，这是八岁的时候在首都照的。”
“好看……”
两人靠的很近，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季砚池总有种护着林婉慧的姿态。
季父轻咳一声：“砚池，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说着，转身进了一楼的书房。
季砚池察觉到了什么，蹙了蹙眉后揉了揉林婉慧的头：“你先自己看，一会儿我带你出去玩。”
林婉慧乖乖地点点头，看着他进了书房。
关上门，季父也没有遮掩，开门见山就问：“你跟我说老实话，是不是看上婉慧了？”
季砚池默然了瞬，坦然点头：“是。”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季父还是有些头疼：“你知道，我们一家都挺开明的，不同意你当兵是因为季家就你一个独子，万一你出什么事，你让我们怎么办？”
“另外，婉慧这孩子我们的确挺喜欢，但她年龄真的太小了，我是个省委书记，你也已经是副连，要是被别人知道你跟个十三岁的孩子搅在一起，先不说脸面上过不过的去，万一被别人钻空子捅刀子，后果不堪设想。”
第32章
面对父亲语重心长的话，季砚池皱起眉，这些问题他都想过，只是林婉慧跟林家豪现在年纪还小，不把他们留在家里照顾，他根本不放心。
他抿抿唇：“爸，你说的我都明白，归队之前我会安排妥当的。”
季父缓缓坐下：“昨晚我跟你妈商量过了，家豪年纪小需要照顾，就留在家里，婉慧暂时送你表姑那里去。”
季砚池想也没想就拒绝：“不行！”
先不说要把林婉慧和林家豪分开，表姑极其重男轻女，林婉慧又跟他们非亲非故，要是在那儿受了委屈，他都不知道。
季父知道他担心什么，沉声劝道：“你放心，我会叮嘱你表姑好好照顾婉慧的，而且每个月也会给她钱，不会亏待婉慧。”
可季砚池说什么也不肯答应：“不管怎么样，我绝不同意！”
任何让林婉慧吃亏的决议和可能，他都不允许。
季父‘噌’的起身数落：“你这小子，非得跟我唱反调是吗？当初你闹着瞒着所有人跑去淮东当兵，我也认了，你让我把婉慧跟家豪接来，我也接了，你说你喜欢婉慧，我们更不反对，你能不能替我想想，替这个家想想？”
季父的声音太大，客厅里的林婉慧听到后，手里的相册一下掉在地上。
她呆看着书房房门，神色一怔。
是因为自己，伯父和砚池哥哥吵架了吗？
林婉慧捡起相册，轻轻放在桌上后走到书房门口。
“你不是不知道上面因为‘文革’的事乱成什么样，我坐在这个位置上，稍有不注意全家都得遭殃，难不成你要别人说我一个省委书记爹给一个军区军官儿子养了一个‘童养媳’吗？”
听见季父的话，她脸色乍然一白。
童养媳？
季砚池眼中也有了愠色，但他还是平静地一字一句：“还有个办法，就是我归队时把婉慧和家豪一起带走，以军属的名义暂时住在军区。”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季父又气又无奈：“你怎么就油盐不进呢？”
季砚池沉默，他知道父亲不能明白自己的心情。
毕竟自己所经历的事太过荒诞离奇，但他有信心能照顾好林婉慧和林家豪。
“爸，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也请你相信我，我会处理好这件事。”季砚池沉声道。
季父看着他，皱眉沉叹了口气：“你自己想想吧。”
季砚池转身拉开门，目光却跟门外僵住的林婉慧撞了个正着。
看到女孩苍白的脸，他心骤然一沉。
她听到了？
季父惊讶之余，眼中也划过抹懊恼，自己刚刚声音应该是太大了。
林婉慧回过神，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对，对不起！”
说完，她落荒而逃似的跑了出去。
“婉慧！”
季砚池面色一紧，拔腿追了上去。
看着这一幕，季父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这都什么事啊……
寒风凛冽。
林婉慧无头苍蝇似的往前跑，耳畔不断响起季父的话，眼眶也跟着红了。
果然，她留在这儿还是会给季砚池和整个季家添麻烦……
突然，刺耳的鸣笛声吓得林婉慧猛然停下脚。
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居然跑到马路中央了，与此同时，一辆红旗车正迎面朝她撞来！
“婉慧——！”
第33章
伴着季砚池嘶哑的呐喊，林婉慧只觉僵直的身体被一双手揽住。
‘砰’的一声闷响，她倒在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里。
林婉慧抬起头，被季砚池那双含着无数复杂情绪的眼睛看的再次失了神。
季砚池起身将人扶正就吼道：“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差一点你就没命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小心点！”
无论是牺牲在边境的军医林婉慧，还是眼前正值豆蔻的林婉慧，为什么就不能离危险远一点呢？
林婉慧被他从没有的怒火吓懵了：“对不起，对不起……”
她无措的双手颤抖着，眼睛跟鼻头一下就红了。
当看到女孩眼底翻涌的泪水，季砚池眸中划过抹痛色，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几百遍。
他在干什么？林婉慧本来就受了惊吓，自己居然吼她！
季砚池脱下袄子，将浑身哆嗦的林婉慧裹住后抱进怀里，安抚似的顺着她的头发，沉哑的声音含着自责：“是哥哥不好，哥哥不该凶你……”
不知怎么的，林婉慧一下就哭了，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大颗大颗掉：“砚池哥哥，我，我去哪儿都可以，但是……能不能，能不能别让家豪走，他太小了……”
她脸颊贴在季砚池的胸口，泪水的热意像是岩浆，几乎把他胸膛烫出了个大洞。
他收紧手臂，抑着那灼烧的剧痛：“你哪儿都不去，家豪也会跟你一直在一起，相信哥哥好吗？”
林婉慧咬了咬唇，没有回答。
他当然相信季砚池，但相信不了自己。
季父已经把话说到那个份上，她继续留在季家，心里的担子只会压垮自己。
季砚池擦去林婉慧的泪水，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别哭了，我们回家吧。”
后知后觉他把袄子给了自己，林婉慧忙要脱下来还给他，却被他按住手：“穿好，小心冻感冒。”
“可……”
“哥哥是男人，而且身体好，不怕冷。”
看着双腿还在发软的女孩，季砚池背过弯下腰：“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林婉慧吸了吸红红的鼻子，茫然又惊讶。
他轻叹了一声，抬手往后一捞，把人直接背在了背上。
林婉慧吓了一跳，下意识环住季砚池的脖子，被冻的发凉的脸颊也好像慢慢烧起来了。
季砚池走的很稳，后背传来的温度比袄子还要暖和。
她迟疑了瞬，忽然问：“砚池哥哥，别人会说我是你的‘童养媳’吗？”
季砚池面色微滞：“他们不懂，所以才会乱说。”
他不想让林婉慧觉得她自己跟童养媳这种封建社会中极端产物挂钩。
林婉慧不再说话，只是心里还是不断想着这三个字。
一路沉默，两人回了家。
因为这件事，家里气氛有些微妙。
又经过一次商讨，加上爷爷奶奶的坚持，林婉慧还是留在季家。
转眼大年初三，结束假期的季砚池要归队了。
他走的时候，除了行动不便的爷爷奶奶和林家豪，季父季母带着林婉慧来送他。
月台上，一身军装的季砚池格外显眼。
“爸，这两年我会很忙，不过你们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他声音清晰，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这两年转折事件多，他要比上辈子更早坐上团长的位置！
第34章
季父看着面前不过十九岁的儿子，总觉得他真的是不一样了，虽然唱反调这点没改……
他拍了拍季砚池的肩：“不管怎么样，尽力而为就行。”
作为高级干部，他明白无私奉献的道理，但终归是他的亲生儿子，还是希望他平安无事。
季母也忧心忡忡叮嘱：“有时间就给家里打电话谢谢信，别再像之前一样让咱们为你提心吊胆的。”
季砚池点点头：“放心吧。”
说完，他微微低下头，看着打从出门起就红着眼的林婉慧，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婉慧，要跟家豪乖乖听话，等哥哥回来给你带礼物。”
“妈的，这么小的孩子，他们也下得去手！”
战士气红了眼，拳头捏的咔咔作响。
“得赶紧送回驻地输血治疗，否则就来不及了。”卫生员面色凝重。
季砚池让他们把阿木带回去，将子弹上膛后往阿木家去。
“团长，你去哪儿？”战士惊讶看着跟他们往相反的方向去的他。
“阿木爷爷一个人在家太危险，我去把他接过来。”
“我们跟你一块去……”
“不行，一连围剿还没回来，说明敌人还没有被解决，太多人去只会打草惊蛇，你们把阿木安全的送回驻地，这是命令！”
“……是！”
等战士们跟卫生员带着阿木走后，季砚池趁着天还没完全黑，顺着小路往阿木家去。
可刚看到那垛木房的影子时，就看见两个穿着邋遢工字背心的男人举着步枪，摸进去了，
他面色一紧，暗骂了声：“该死！”
紧接着，阿木的爷爷被推搡着出来，矮个儿男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什么，高个儿男人就把对准老人的枪口抬高。
季砚池眉头紧蹙，他们似乎也没想到村子里还有人，看样子是想抓阿木爷爷当人质。
眼看老人要被带出国界，季砚池也来不及顾虑，直接照着两个男人脑袋开枪。
‘砰！砰！’
两声枪响，两个男人连痛都来不及就倒在了地上。
他赶忙手跑过去扶住阿木爷爷：“老人家，没事吧？”
老人听不懂普通话，但一看是季砚池，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攥着他的手。
眼看天快黑了，季砚池收起枪，准备把连路都走不稳的老人送去驻地。
‘砰——！’
黑暗中，枪口瞬间的火光犹如昙花绽放。
季砚池脸色瞬间苍白，木然低头看着胸口汩汩流血的血洞……
阿木爷爷被吓住，惊惶地看着面前踉跄的身影。
像是被直觉趋势，季砚池突然转过身，用身体护在老人面前。
‘砰——！’
下一秒，又一颗子弹穿透季砚池的后背！
几乎是刹那间，他只觉眼前都刺眼了起来，枪声和着战士们的嘶喊像是从远方传来，带着回音。
大股大股的血从他口鼻涌出，‘咚’的一声闷响，原本挺拔的身影骤然倒地，护身符从口袋掉出，被血染红。
“团长！”
他凝着漆黑的天空，嚅动着唇：“带，带老人走……”
一颗陨落的星星带着拖尾划过天幕。
恍惚间，季砚池看到所有星星都汇聚在了一起，拼凑出那个他心心念念却永远失去的林婉慧。
他红着眼笑了笑。
幸好自己走之前已经把林家豪的事情交代好了，否则还真是没脸去见林婉慧啊……
十年前，他救了她。
十年后，他跟她牺牲在同一个地方。
想想，不亏吧……
凝着那星光中熟悉的脸庞，季砚池慢慢闭上了眼。
……
“砚池？季砚池！”
伴着吵嚷的呼唤，季砚池便觉脸颊挨了两下。
他立刻睁开眼，正想看看是谁敢这么对自己，却见眼前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列兵。
小列兵身上脏兮兮的，戴着劳保手套，一脸着急地痛斥：“这个时候你还犯困！那个叫林婉慧的孩子都被埋五天了，咱们得赶紧想办法把人救出来！”
季砚池眸光一震。
叫林婉慧的孩子！？
他才反应过来，抬眸张望。
整座城市一片狼藉，塌陷的楼震废墟上穿梭着军人、消防员和医生，还有悲恸大哭的人。
这是……十年前地震受灾最重的临川县！？
下一秒，又听见有人说：“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一个人从清理出来的缝隙钻进去，让孩子先补充体力才行！”
“可这样风险太大，如果一旦处理不当发生坍塌，别说孩子，连进去的人可能都有生命危险。”
季砚池心神一动，几乎本能反应般冲到了前面：“我要去救婉慧！”
第22章
‘哒！哒！’
防尘水顺着钢筋滴落在水泥板上，在狭窄幽暗的空间格外刺耳。
林婉慧趴在角落，被身上的桌椅石块压了五天，又没吃没喝，虚弱的只剩下轻飘飘的呼吸。
她半睁着眼睛，意识逐渐涣散。
她会死吗？
爸爸妈妈，他们怎么还不来救她，她好渴，好冷……
慢慢的，林婉慧连眼皮都抬不起了。
‘哗啦’一声，几块碎石落在她面前，一抹阳光穿过缝隙，照在了她灰扑扑的脸上。
她失焦的眼神清明了些许，艰难抬头，那抹光芒越来越亮，让她的双眼也澄澈起来。
忽然，一个军绿色的身影背着光出现。
他俊朗的眉眼就像月光，干净清冽中透着温柔。
“别把，把手给我。”
他轻轻说着，朝她伸出了手。
林婉慧亮着眼眸，挣扎着将冰冷的小手放进他温暖的手心：“……叔叔，你是神仙吗？”
跨越两辈子的初遇和对话让季砚池霎时红了眼，他轻揉着掌心的手：“不是神仙，是军人，还有不要叫我叔叔，要叫哥哥。”
出于对林婉慧身体的考虑，医生让她先喝了些葡萄糖才给食物。
外面的救援紧张而谨慎，通道时不时有碎石和木屑掉落。
林婉慧抓紧了季砚池的手，仿佛抓住的是唯一的希望：“哥哥，我怕……”
季砚池回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别怕，哥哥在这儿陪着你。”
他的声音很温柔，让林婉慧慢慢放松下来，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哥哥，我爸爸妈妈带我弟弟出去了，他们没事吧？”
听到这话，季砚池面色一僵。
他记得在，林婉慧父母带着林家豪出去给她买生日礼物，地震来临时，林家父母用身体护住了林家豪。
林父当场身亡，林母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让救援人员去救在家休息的林婉慧。
而年仅两岁的林家豪因为右小腿被横梁砸断，不得不截肢……
“他们会没事的，为了你的爸爸妈妈和弟弟，你要撑下去。”季砚池忍着喉间酸涩回应。
听着外头的声音，他便知道可以救林婉慧了。
在将上方危险的的石板移开后，季砚池爬进只能让他蹲身缩成团的三角空隙里，一点点挪开林婉慧身上的东西。
“怕的话就闭上眼睛，哥哥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听见他的话，林婉慧这回却说：“我不怕，我相信哥哥。”
看着女孩清澈的双眸，季砚池只觉因失去林婉慧的心重新被慢慢填满。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回到十年前，但再见到林婉慧，他只认为这是上天给他的恩赐，给他的一次弥补机会。
他要再次救出林婉慧，再也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坚定着这样的决心，季砚池在保证林婉慧的安全下加快了速度，直到她可以动身子了，他才趴下，将她背在背上，摘下帽子盖住她的脸后才慢慢骂爬出去。
“担架担架！快！”
将女孩小心翼翼放到担架上后，袖口忽然被攥着。
军帽子下，林婉慧的声音细小但清晰：“哥哥，你别走……”
第23章
面对着女孩微弱的祈求，季砚池心都缩成了一团。
他轻轻握了握林婉慧的小手：“哥哥不走，哥哥要去救别的人，你乖乖去治疗，我会去看你的。”
听到这话，林婉慧才慢慢松开手：“那……那哥哥记得要救我爸爸妈妈，还有弟弟……”
“……好。”
看着女孩被带去临时搭建的医院，季砚池才跟着战友去另一边救人。
直到所有人精疲力竭，连长才让大家休息。
所有战士累的直接睡在了木板、马路还有废墟上，但季砚池坐在一边，根本睡不着。
他摸了摸胸口，失去意识前，那颗子弹是结结实实打到了他的心脏。
想不到醒来居然回到了1976年……
他拧了把胳膊，很疼，不是梦，世界上竟然有这种事！
“哎，想什么呢？不抓紧时间眯会儿？”林建国坐过来，用手肘撞了撞他屈起的膝盖。
季砚池看着他年轻朝气的脸，眼神微沉。
今年是他当兵的第二年，林建国之前跟他是一个新兵连的，又一起被分配到了步兵连，算是铁哥们儿。
林建国说自己从小的志愿就是当兵保家卫国，可谁知道会在当兵第三年被查出患有强直性脊柱炎，遗憾退出了他最热爱的军旅生活。
“你又发什么呆啊？”林建国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季砚池蹙起眉，拍了拍他的肩：“等救完人回去，你去医院检查检查。”
生病这件事不可避免，他只能让他早点发现病情，免得拖到最后更加严重。
可林建国一头雾水：“每年不是都有体检吗？干嘛还要去医院检查？”
季砚池没有说话，而是起身往临时医院去。
“你去哪儿啊？不睡觉了啊？”林建国低声喊。
“我去看看婉慧。”
闻言，林建国脸上闪过抹疑惑：“婉慧？救了那么多孩子，怎么就对这个小姑娘这么上心？”
借着钨丝灯昏暗的光，季砚池找到已经熟睡的林婉慧。
他轻轻坐下，抬手轻轻拂过那张稚嫩的脸，目光有着与他此时年龄不符的沉重。
无论如何，林婉慧还活着，还活生生在自己的面前……
季砚池眼眶一热，险些因为这迟来的认知惊喜而落下泪。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动不动就哭了？真不像个男人。
可下一瞬，他的心一下又被捏了起来。
按照他曾经的记忆，明天他们就会去临川县的岳梁镇，当时他跟林婉慧连道别都没来得及……
季砚池拧着眉想了半天，从衣服上扯下一枚扣子，又朝医生借了纸笔。
‘等着哥哥，哥哥会回来找你。’
将写好的字条跟扣子放在林婉慧的枕头边后，他又看了很久，直到听见集合的哨声，才不舍起身离开。
次日。
天刚亮，军区的支援部队赶到，季砚池一行人准备前往岳梁镇救援。
收拾东西时，季砚池还是忍不住朝临时医院看，眉目流露出担忧和不放心。
一边的林建国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你还看，到底在看什么？”
季砚池冷不丁回了句：“看媳妇。”
短短三个字，险些让林建国呛死，他见鬼似的瞪着一脸面不改色的季砚池：“你说的是那个叫林婉慧的孩子？她才十二岁，咱可是军人，你别犯原则错误！”
季砚池背上绳子，拿起兵工铲：“人总是会长大的。”
说完，便抬腿上了车。
林建国愣在原地，久久都没能回神。
……
两个月后，救灾工作初步告终，季砚池所在的连队返回了淮东军区。
趁着修整休息的间隙，他去了通讯室，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听筒里传出几声带着电流的嘟声后，传来季父威严的声音：“哪位？”
“爸。”
听见季砚池的声音，听筒那端默了半晌，紧接着季父语气多了丝愠怒：“你还知道给家里打电话，我以为你眼里早就没有我这个爸了！”
季砚池微垂眼眸，没有像曾经那样顶撞回去。
父亲是江宁省委书记，名副其实的高官，也一心想让他这个唯一的儿子走官途，可他自小对当官没兴趣，只想参军。
终于在两年前，他瞒着全家报名入伍，跟父亲大吵一架后就再也没联系过了。
有求于父亲，季砚池也不得不软下态度：“爸，有件事我要拜托您，临川县城东的福利院里有对叫林婉慧和林家豪的姐弟，麻烦您把他接回家里去照顾。”
“什么？”
季父声音里满是疑惑，他怎么也想不通，儿子为什么要接一对远在临川县的姐弟回家照顾。
季砚池没有像跟林建国似的说林婉慧是他媳妇，而是解释道：“我去临川救灾时救了林婉慧，他父母都不在了，只剩她跟她弟弟，我答应过她，会照顾他们的。”
他深知父亲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果不其然，那头很快传来父亲一声叹息：“行，听你这么说，那两个孩子还真是挺可怜的。”
“谢谢爸。”季砚池由衷地说了声，又补充了句，“对了，您记得带上我的照片，不然她不会信的。”
季父似是不习惯他突然这么‘乖巧’，哼了一声：“你要真谢谢我，就乘早退伍回家，不走官途也好，早点成个家，我也好少操些心。”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季砚池弯了弯嘴角，他肯定是要成家的，但林婉慧现在还太小了，就算照农村女孩嫁人的岁数也还要五六年。
不过他等得起，只要她平平安安的，多久他都愿意等。
几天后。
照着季砚池的话，季父亲自去了临川县福利院。
等找到儿子说的林婉慧和林家豪时，不免有些愣住。
林婉慧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但长得很是漂亮，特别是那双眼睛，好像能看进人的心里。
而林家豪还是个两岁的奶娃娃，但他躺在床上，右小腿空荡荡的，手里捏着半块苹果咿咿呀呀的啃着。
林婉慧坐在弟弟床边，看着手里的一颗扣子发呆。
看着这姐弟俩，季父于心不忍，他走上前蹲在林婉慧面前：“你叫林婉慧是不是？”
林婉慧诧异看着面前陌生的伯伯，睁大了眼：“伯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有人让我来接你跟弟弟回家。”
听了这话，她怔了一下后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我要等哥哥回来找我！”
第25章
季父一下愣住了，她还有个哥哥？
林婉慧对待珍宝似的捧着手里暗金色的扣子：“哥哥说让我等他，如果我走了，他就找不到我了。”
想到匆匆离开，她连声谢谢都没来得及说的军人哥哥，心里格外难受。
季父这才反应过来，林婉慧口中的‘哥哥’可能就是季砚池。
他忙从口袋拿出季砚池的照片给她看：“你说的哥哥是不是他？”
林婉慧看去，眼神登时一亮：“是的！就是他！您是……”
“我是他的父亲。”
闻言，她脸上闪过抹诧异，哥哥的爸爸！？
“是他让我来接你们的，以后呢，你跟你弟弟就在我们家生活，好不好？”季父难得有耐心地劝导。
或许是合了眼缘，他挺喜欢这个乖巧的小女孩的，只可惜年纪太小，要不然做儿子的对象也不错。
可林婉慧没有立刻回应，骤然父母双亡，年幼的弟弟又截肢，他们去了会不会添麻烦？
“伯伯……”林婉慧目露难色，“我，我跟弟弟在这里挺好的……”
季父看出她的顾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是哥哥要伯伯把你们接去的，要是你们不去，哥哥会跟伯伯生气，还会吵架。”
说话间，他不仅失笑。
哪怕是对待季砚池那个亲生儿子，自己都没这样温柔细心过，果然儿子跟女儿还是有区别的。
在季父的再三劝说下，林婉慧终于答应跟他去江宁了。
……
几天后，刚下完训的季砚池被告知通讯室有他的电话，连忙赶过去。
除了父亲，应该没有谁再给他打电话了。
拿起听筒，他下意识叫道：“爸。”
然而，听筒那边却传来女孩轻轻地一声：“砚池哥哥。”
这一声‘砚池哥哥’，直接叫软了季砚池的心，被操练的疲惫和辛苦也在瞬间被一扫而空。
他软下眉眼，声音是从没有过的温柔：“婉慧，你跟你弟弟到家了吗？”
“嗯……谢谢砚池哥哥和伯伯、伯母，还有爷爷和奶奶，他们对我和家豪都很好，伯母说过段时间，就送我去上学。”
林婉慧真的很开心，语调轻快的像只麻雀。
听着她的笑音，季砚池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等哥哥休假就回去看你。”
话落，那边一阵西索，父亲的声音传了出来：“现在你满意了吧，人都给你接回来了。”
季砚池笑了笑：“满意了，对了爸，你过两天带她……带他们去照几张相给我寄来。”
季父也不知道是被气笑还是被他接连奇怪的要求给弄懵了：“你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我就是想看看他们的模样。”
听着季砚池的回答，季父心里不免划过丝不解。
自打两人因为参军的事大吵一架后，他这儿子对自己这样亲厚过了，突然感觉，他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应该说成熟了。
片刻后，季父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季砚池仰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深吸了口气。
他得尽快往团长或者跟高的位置努力，更不能再让林婉慧重复曾经的悲剧。
这辈子，他要守着她到底！
第26章
没多久，季砚池就收到了季父寄来的照片，里面还有一封林婉慧写的信。
照片里，林婉慧扎着一个马尾辫，俊秀的脸庞漾着腼腆的笑，怀里还抱着吃手指的林家豪。
他指尖抚过女孩的脸，眉目间不自觉流露除了眷恋。
展开信，上面的字生涩却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
——砚池哥哥：
你在军营里过得好吗？我跟弟弟在这里很开心，伯伯伯母都很照顾我们，伯母教我弹古筝，但是我有点笨，学的不是很好……
爷爷奶奶很喜欢弟弟，总会抱着他讲以前的故事。
但是弟弟一到下雨天，腿还是疼的大哭，我想以后当个医生，那样就能治好他了。
不过我又想像砚池哥哥一样，做一个为人民服务的军人……
伯伯说我还小，等长大些我就会明白自己真正想做什么了。
砚池哥哥，在那边一定要记得吃饱饭，不要受伤，还有谢谢你救了我。
林婉慧。
看着信里的内容，季砚池弯起的嘴角慢慢垂了下去。
如果林婉慧又当了军医，是不是还会像他活过的那辈子一样，参加边境的救援医疗队，最后牺牲……
想到这些，他心顿时拧在了一起。
不行，他不能再失去林婉慧了！
可转念一想，林婉慧去边境是为了找李越给林家豪治病，如果林家豪的病治好了，她应该也不会去边境，跟不会牺牲了吧……
一时之间，季砚池陷入两难之地。
他不想林婉慧再牺牲，可又不想干涉她的梦想。
思来想去，还是先不要介入，先打听现在的李越在哪儿要紧。
时间一晃，又过去两个月。
入冬后，江宁便湿冷湿冷的。
季母带着林婉慧从照相馆出来，忍不住嘀咕了句：“才两个月就要了六回照片了，这孩子到底想什么呢？”
说着，她不由看向身边的女孩。
今天自己给她换上了件白色的棉衣，又戴着红色围巾，松软的黑发分成两股垂在胸前，那张脸怎么看都讨人喜欢。
季母不禁去想，难不成季砚池看上了林婉慧？要不然三天两头的打电话回来，让他们带着林婉慧照相，把照片寄给他。
可林婉慧才十三岁啊，是不是有点太小了……
见季母盯着自己发呆，林婉慧眨了眨眼，轻轻叫了声：“伯母？”
季母回过神，忙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饿了吗？咱们去供销社买点吃的就回家吧。”
林婉慧点点头，乖巧的模样让季母心生怜爱。
她一直是想要个女儿的，但身体底子不行，生季砚池已经很不容易了。
而林婉慧的到来，无疑是满足了她想要个贴心小棉袄的愿望。
季母牵着林婉慧，往供销社走去。
另一边，淮东军区。
“快点！不许停下来！”
季砚池浑厚的声音极具压迫感，让正在跑步的战士们不敢有丝毫松懈。
“季砚池这官升的够快的，才几个月，就从一个小班长升到副连了！”
“你有他那不要命的拼劲，也不至于干了这么久还是个排长。”
“嘿！你这话什么意思？”
听着那细碎的议论，季砚池只当没听见。
只有升到正连，他才有足够的假期回江宁去陪陪林婉慧，再升到正营，他就能申请军区大院的家属房，到时候就能把林婉慧接过来了。
这时，一个哨兵跑了过来，敬了个礼：“副连，有位叫姜雪柔的女同志找你。”
第27章
听见‘姜雪柔’这个名字，季砚池神色一凝。
他差点忘了还有这个人。
想起当初她对林婉慧的所作所为，他眼底升起抹寒意。
如果他记得没错，这次她过来是试探他的。
“我过去看看。”
说完，季砚池便往军区大门走去。
他跟姜雪柔是在一年前的军民联谊活动上认识的，姜雪柔是个知青，但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返城。
她漂亮大方，很受人欢迎，其中也包括他。
季砚池不得不承认，第一次见姜雪柔的时候，他的确是有那么一刻心动的。
当时的他年少气盛，姜雪柔表现的越冷淡，他就越想‘拿下’她。
但姜雪柔一边享受着自己对她的好，一边又时不时撇清两人的关系。
两人在窗户纸没捅破的情况下过了一年，她突然说自己要去港市读书，直接不告而别。
如果不是后来公安的调查，他永远都想不到姜雪柔并不是去读书，而是跟别人乱搞怀了孕，父母又气又恨，她索性躲了出去。
远远的，季砚池就看见姜雪柔穿着件红色大衣站在门口，戴着白色发箍，一头齐肩发利落又清爽，漂亮的脸蛋被冻红了些，像是半熟的苹果。
可这一切落在现在的他眼中，不耻又碍眼。
见季砚池迟迟才来，姜雪柔一下来了脾气：“季砚池，你这两个月为什么都不联系我？”
听了这话，季砚池只觉好笑：“我为什么要联系你？你是我什么人？”
这话顶的姜雪柔一噎，目光中也闪过抹诧异。
以前季砚池对她虽然算不上百依百顺，但也是体贴温和的，可现在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眼看发脾气不好使，姜雪柔立刻换了副柔柔弱弱的模样：“你这话太伤人心了，我是怕出什么事，所以才来看看你……”
“在军区里，我能出什么事？”
季砚池一点也不给面子，语气冷的仿佛让周围的气温又降了好几度。
姜雪柔哑口无言。
看着面前明明还不过十九岁的大男孩眼中不合年龄的气势，她竟然打了个寒颤。
她其实也不是真心喜欢季砚池。
只不过放眼整个军区，就属他长得最好看，就算他没家世没背景，光靠那张脸就已经够可以的了。
“没别的事就走吧，以后也别来找我，训练忙得很。”
季砚池没了耐心，直接开始赶人。
听他这么一说，姜雪柔才注意到他的军衔，不是列兵了，而是中尉！
他竟然这么快就升为军官了！
“砚池……”
谁知她刚一张口，男人就转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季砚池真觉得这女人真是虚伪至极，特别是被她叫名字时，都是玷污了自己的名字。
想来想去，还是林婉慧叫的好听。
想到家里未长成的女孩，他冷沉的脸才松和了些许。
看着季砚池的背影，姜雪柔不甘心地跺了跺脚。
这男人到底哪儿根筋打错了，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
可她没想到季砚池升官升的这么快，照他这么个升法，不用一年就能到正营级别了吧！
虽说没什么家世，但他真能当上营长团长。对她来说那也绝对够了。
想到这些，姜雪柔眼底闪过抹势在必得的光。
“季砚池，我不信你真的不喜欢我。”
第28章
通讯室。
季砚池一进来，两个通信员就开始咬耳朵。
“季副连又来了打电话了，这回打给谁啊？”
“还用说吗，肯定是家里那个宝贝似的妹妹，有回我听见季副连还说了句‘听话’，那语气跟泡在蜜罐里似的！”
“真的假的，季副连训起人来可是铁面阎王！你这样说，我反倒觉得那不是妹妹，而是他的媳妇了。”
季砚池拿起听筒，拨通家里的电话。
响了好半天，那边才接通，但是传来的却是林家豪奶声奶气的声音：“姐，阿姐……话，话……”
一阵脚步声后，林婉慧的声音才传了出来：“喂，你好？”
温润清甜的嗓音让季砚池心微微一动，连自己的声音都忍不住放轻了：“婉慧。”
“砚池哥哥！你下训了吗？”
“嗯，你在干什么？”
“我在陪家豪玩，伯父开会去了，伯母出去买东西，爷爷跟奶奶也出去了，你吃饭了吗？那个……最近天气很冷，你记得穿厚一点，别生病了。”
林婉慧小大人似的叮嘱，可语气又吞吞吐吐的。
季砚池抿抿唇，他都能想象到林婉慧红着脸，手指绞着电话线的害羞模样。
“放心吧，不会的。”
“……砚池哥哥，你过年能回来吗？爷爷和奶奶都很想你。”
他眉目微蹙，没有立刻回答，参军后他几乎没回家过过年，但这回他还是想回去看看，哪怕只有一两天时间。
“回的，但时间可能不多。”季砚池轻声回。
林婉慧立刻笑着说：“没关系，你能回来就好！”
又聊了几句，林家豪哭起来，两人才不得不挂断电话。
放下听筒，季砚池叹了口气，林婉慧才满十三岁不久，要等她成年，还要等个五年才行，如果要结婚，那就要等七年……
这么一想，他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好慢。
年前两个月，姜雪柔几次来找季砚池，都被挡在了门外。
为了早点升上正连，季砚池积极训练，还恨不得把其他连队的任务都抢过来。
眼看就要过年，组织似乎看到了他的潜力，加上他这半年来多次立功，特意给了他七天的假回家。
棉絮似的雪花一片片飘落，绿皮火车响着喇叭，‘哐嚓哐嚓’地使劲了站。
季砚池拎着箱子下了火车，环顾整个月台，真的恍如隔世。
当年他就是在这儿背着家里人，自己上了去淮东的火车入伍参军，没想到自己居然回来了……
因为没有提前告诉家里人他回来了，季家只当他是又跟从前一样不回来了。
风吹过光秃秃的枝丫。
给林家豪买糖葫芦回来的林婉慧拢紧了衣服，生怕让一丝风灌进脖颈里。
忽然，小孩的啜泣让她脚步一顿。
循声找去，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站在树下哭。
林婉慧立刻走过去，躬下身询问：“小弟弟，你怎么了？”
小男孩抬手指了指树杈：“球，球下不来了，妈妈会骂我的……”
抬头一看，高高的树杈上卡了一个足球。
见小男孩哭的这么伤心，林婉慧于心不忍，便把手里的糖葫芦给他：“别哭了，这个给你，我去帮你把球拿下来。”
第29章
林婉慧第一次爬树，爬的很不稳。
她只能勉强攀住树皮的缝隙，一点点踩上树枝。
因为她的动作，树枝微微晃动，落下了些积雪。
林婉慧跨坐在树枝上，看了眼下面，心跳都听了一节拍，实在是有点高……
她吞咽了一下，默默给自己在心里打了个气，俯身去够卡在树杈上的足球。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了……
林婉慧深吸口气，硬着头皮压下身体。
球终于掉下去了！
可她身子一歪，整个人也跟着球砸向地面。
“大姐姐！”
伴着小男孩害怕的惊叫，林婉慧认命地闭上眼，心里想的不是自己会摔成什么样，反而会担心会不会给伯父他们添麻烦。
和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有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接住了她。
林婉慧懵懵睁开眼，季砚池担忧的脸庞顿时占据了整个视线。
呆了好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地惊喜叫道：“砚池哥哥，你回来啦！”
季砚池嗯了一声，眉头皱的紧紧的：“我要是再不回来，你是不是要把自己摔死了？”
说话间，他又后怕又无奈。
现在林婉慧的危机意识也太薄弱了，那么高的树也敢爬，要不是他接的快，定会摔出个好歹来。
林婉慧这才反应过来，窘迫地低下头解释：“我，我是想帮小弟弟……”
小男孩捧着球过来，仰头朝她说：“谢谢你，大姐姐！”
林婉慧立刻笑着摆摆手：“不客气不客气，快回家吧。”
小男孩点点头，转身跑回了家。
看着怀里眉眼温柔的女孩，季砚池心里淌过丝暖流。
她总是这样为别人着想……
“砚池哥哥，你快放我下来……”林婉慧低着头，恨不得把整张脸迈进衣领。
虽然街上没什么人，但被人这样抱着，还是太难为情了。
季砚池喉间溢出声轻笑，不留痕迹地掂量了两下。
重了些，不像半年前被救出来时那么瘦弱了。
都过了12，已经13岁的小姑娘，太瘦了不行。
将人轻轻放下，又发现她高了些，差点就到他的胸口了。
“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季砚池抬手理了理她的有些凌乱的头发。
林婉慧一下被转移了注意力：“家豪一直盯着别的孩子手里的糖葫芦，我就出来给他买了，但为了哄那个小男孩，我就把糖葫芦给他了……”
“那就算了，家豪年纪小，少吃些糖也好。”季砚池无比自然牵起她的手，“走吧，回家。”
微凉的小手被温热的大掌包围，林婉慧只觉得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砸了一下。
她手僵硬地任由对方握着，视线却忍不住去打量快半年都没见的人。
敏锐的洞察力让季砚池很快就察觉到了林婉慧的目光。
他转过头，看着像作弊被抓而惊慌的女孩，弯起嘴角：“怎么了？”
林婉慧红着脸，磕磕巴巴地回答：“砚池哥哥，你……好像黑了，还瘦了……是不是很辛苦？”
“当兵就是这样，辛苦训练到位才能保护人民群众。”
两人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一起回了家。
当看见快三年都没回家的季砚池，整个屋子跟炸了锅似的。
爷爷奶奶叫着‘乖孙子哎’就把他搂在怀里，眼泪一个劲的流。
季母看到瘦了一圈的儿子，也忍不住红了眼。
林婉慧站在林家豪身边，看着这一幕，微黯的目光含着丝羡慕。
尽管季家对她跟弟弟很好，可她始终想着自己的父母，如果他们还在该有多好……
第30章
细雪飘落。
林婉慧坐在门口，双手撑着下巴呆望着一片片落下的雪花。
忽然，视线里忽然坠落一个精致的小海螺，她目光骤然一亮。
“喜欢吗？”
季砚池坐到她旁边，将海螺项链放在她手里：“这是一个月前去沿海训练时我捡到的，看着挺漂亮，就做成了项链想送给你。”
林婉慧爱不释手，葱白的指尖摩挲着海螺上的花纹：“好漂亮……喜欢！谢谢砚池哥哥！”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将海螺放在耳边细细听着。
季砚池不解：“怎么了？”
林婉慧一脸煞有介事：“书上说海螺里有海浪声……”
可听了一会儿，她又失望地拿开：“不过好像只有风的声音。”
季砚池笑了笑，她八成是看了那些童话书才会真以为海螺里有海浪声。
想起刚刚在客厅里看见她站在一边红着眼的模样，他轻声问：“你刚刚哭了？”
林婉慧愣了瞬，下意识否认：“没有，没有哭……”
可看到季砚池那好像看透她心的深邃眼神，她登时就收了声，捏着海螺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在想父母？”
季砚池一言必中，让林婉慧惊讶不已：“你，你怎么知道？”
“你先告诉我，你现在过的真的快乐吗？”
听着他的话，她慢慢垂下眼眸：“快乐的，可是……砚池哥哥，我不想让自己跟弟弟成为你们的负担。”
面对林婉慧目光中的哀伤，季砚池心头一紧：“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知道弟弟的腿很难好，他年纪又小，以后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治疗……你已经救了我的命，又把我跟弟弟接到这里，给了我们吃饱穿暖的生活，可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心里很过意不去……”
说着说着，林婉慧的声音竟有些嘶哑。
见她一脸的怅然和自责，季砚池只觉呼吸都被扼住。
他见不得林婉慧有任何不开心或者难过的表情，可又忘了她也有敏感的一面，当初把她接过来的确很唐突，忘了给她吃定心丸。
季砚池握住林婉慧不安的手，嗓音清冽：“你现在还小，要真想报答哥哥，就等长大些吧。”
林婉慧看着他，目光中透着丝茫然，显然是不太明白他说的‘报答’是以什么方式。
季砚池屈指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所以现在不要想太多，只要你平平安安的长大，哥哥就放心，如果你在家里总是这样自寻烦恼，哥哥也不高兴，说不定还会影响训练受伤……”
一听他会受伤，林婉慧唬了一跳，忙说：“不不不！我不自寻烦恼，你千万别受伤！”
季砚池忍不住笑了：“这才对。”
见他又笑了，林婉慧不免怔住。
她从没想到一个人不笑和笑的时候像两个人。
季砚池不笑的时候，好看的脸好像覆着层冰霜，明明年纪也不是很大，可眼神却老练犀利，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可一笑起来，他仿佛又是最平凡的十九岁大男孩，眉梢眼角都透着阳光般的温暖。
看着门口坐在一起的身影，二楼阳台上的季母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第31章
夜深。
开了一整天会的季父疲惫地躺上床，正要好好睡上一觉，一旁的季母推了推他：“老季，我跟你说件事儿。”
季父打着哈欠，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忙了一天，你让我歇会儿……”
季母直接开了灯，掀开他的被子：“你没发现砚池对婉慧很不一般吗？”
季父叹了口气，强撑起精神坐起身盖好被子：“婉慧是他救出来的，当然不一般。”
听他这完全不走心的话，季母气不打一处来：“你想想，砚池因为当兵这事儿差点跟咱们断绝关系，打从进了部队，别说逢年过节回来，连电话都没有一个。”
“去临川救了婉慧以后，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让咱们把婉慧姐弟俩接来照顾，还三天两天打电话回来，问的最多的也是婉慧，一个月让寄好几次照片，今下午我还看见他们坐在门口，很亲密啊……”
她顿了顿，慢慢拧起了眉：“你说，砚池是不是真看上婉慧了？”
听她说了这么多，季父的睡意也消散了些，但也忍不住问：“看上了又怎么样，你不是挺喜欢婉慧那孩子的吗？”
季母瞪着他：“我是喜欢婉慧，可她到底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她要是跟砚池差个一两岁也就算了，如果他俩真在一块儿，按照婉慧的年龄，结婚也要等个七年呢。”
“而且这事别人会怎么看，你一个省委书记，把一对姐弟孤儿接回家照顾，姐姐最后居然成了儿媳妇，传出去指定会有人说是什么‘童养媳’难听的话，现在上头那么乱，你小心被人背后捅刀子。”
被这样一分析，季父还真觉得事情不小，思来想去才说：“明天我跟砚池谈谈吧。”
“也好……”
次日。
林家豪跟着爷爷在书房玩，季母跟奶奶出去买菜了，季父刚下楼，就看见季砚池跟林婉慧坐在一块看旧照片。
“这是砚池哥哥小时候吗？”
“对，这是八岁的时候在首都照的。”
“好看……”
两人靠的很近，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季砚池总有种护着林婉慧的姿态。
季父轻咳一声：“砚池，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说着，转身进了一楼的书房。
季砚池察觉到了什么，蹙了蹙眉后揉了揉林婉慧的头：“你先自己看，一会儿我带你出去玩。”
林婉慧乖乖地点点头，看着他进了书房。
关上门，季父也没有遮掩，开门见山就问：“你跟我说老实话，是不是看上婉慧了？”
季砚池默然了瞬，坦然点头：“是。”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季父还是有些头疼：“你知道，我们一家都挺开明的，不同意你当兵是因为季家就你一个独子，万一你出什么事，你让我们怎么办？”
“另外，婉慧这孩子我们的确挺喜欢，但她年龄真的太小了，我是个省委书记，你也已经是副连，要是被别人知道你跟个十三岁的孩子搅在一起，先不说脸面上过不过的去，万一被别人钻空子捅刀子，后果不堪设想。”
第32章
面对父亲语重心长的话，季砚池皱起眉，这些问题他都想过，只是林婉慧跟林家豪现在年纪还小，不把他们留在家里照顾，他根本不放心。
他抿抿唇：“爸，你说的我都明白，归队之前我会安排妥当的。”
季父缓缓坐下：“昨晚我跟你妈商量过了，家豪年纪小需要照顾，就留在家里，婉慧暂时送你表姑那里去。”
季砚池想也没想就拒绝：“不行！”
先不说要把林婉慧和林家豪分开，表姑极其重男轻女，林婉慧又跟他们非亲非故，要是在那儿受了委屈，他都不知道。
季父知道他担心什么，沉声劝道：“你放心，我会叮嘱你表姑好好照顾婉慧的，而且每个月也会给她钱，不会亏待婉慧。”
可季砚池说什么也不肯答应：“不管怎么样，我绝不同意！”
任何让林婉慧吃亏的决议和可能，他都不允许。
季父‘噌’的起身数落：“你这小子，非得跟我唱反调是吗？当初你闹着瞒着所有人跑去淮东当兵，我也认了，你让我把婉慧跟家豪接来，我也接了，你说你喜欢婉慧，我们更不反对，你能不能替我想想，替这个家想想？”
季父的声音太大，客厅里的林婉慧听到后，手里的相册一下掉在地上。
她呆看着书房房门，神色一怔。
是因为自己，伯父和砚池哥哥吵架了吗？
林婉慧捡起相册，轻轻放在桌上后走到书房门口。
“你不是不知道上面因为‘文革’的事乱成什么样，我坐在这个位置上，稍有不注意全家都得遭殃，难不成你要别人说我一个省委书记爹给一个军区军官儿子养了一个‘童养媳’吗？”
听见季父的话，她脸色乍然一白。
童养媳？
季砚池眼中也有了愠色，但他还是平静地一字一句：“还有个办法，就是我归队时把婉慧和家豪一起带走，以军属的名义暂时住在军区。”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季父又气又无奈：“你怎么就油盐不进呢？”
季砚池沉默，他知道父亲不能明白自己的心情。
毕竟自己所经历的事太过荒诞离奇，但他有信心能照顾好林婉慧和林家豪。
“爸，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也请你相信我，我会处理好这件事。”季砚池沉声道。
季父看着他，皱眉沉叹了口气：“你自己想想吧。”
季砚池转身拉开门，目光却跟门外僵住的林婉慧撞了个正着。
看到女孩苍白的脸，他心骤然一沉。
她听到了？
季父惊讶之余，眼中也划过抹懊恼，自己刚刚声音应该是太大了。
林婉慧回过神，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对，对不起！”
说完，她落荒而逃似的跑了出去。
“婉慧！”
季砚池面色一紧，拔腿追了上去。
看着这一幕，季父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这都什么事啊……
寒风凛冽。
林婉慧无头苍蝇似的往前跑，耳畔不断响起季父的话，眼眶也跟着红了。
果然，她留在这儿还是会给季砚池和整个季家添麻烦……
突然，刺耳的鸣笛声吓得林婉慧猛然停下脚。
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居然跑到马路中央了，与此同时，一辆红旗车正迎面朝她撞来！
“婉慧——！”
第33章
伴着季砚池嘶哑的呐喊，林婉慧只觉僵直的身体被一双手揽住。
‘砰’的一声闷响，她倒在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里。
林婉慧抬起头，被季砚池那双含着无数复杂情绪的眼睛看的再次失了神。
季砚池起身将人扶正就吼道：“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差一点你就没命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小心点！”
无论是牺牲在边境的军医林婉慧，还是眼前正值豆蔻的林婉慧，为什么就不能离危险远一点呢？
林婉慧被他从没有的怒火吓懵了：“对不起，对不起……”
她无措的双手颤抖着，眼睛跟鼻头一下就红了。
当看到女孩眼底翻涌的泪水，季砚池眸中划过抹痛色，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几百遍。
他在干什么？林婉慧本来就受了惊吓，自己居然吼她！
季砚池脱下袄子，将浑身哆嗦的林婉慧裹住后抱进怀里，安抚似的顺着她的头发，沉哑的声音含着自责：“是哥哥不好，哥哥不该凶你……”
不知怎么的，林婉慧一下就哭了，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大颗大颗掉：“砚池哥哥，我，我去哪儿都可以，但是……能不能，能不能别让家豪走，他太小了……”
她脸颊贴在季砚池的胸口，泪水的热意像是岩浆，几乎把他胸膛烫出了个大洞。
他收紧手臂，抑着那灼烧的剧痛：“你哪儿都不去，家豪也会跟你一直在一起，相信哥哥好吗？”
林婉慧咬了咬唇，没有回答。
他当然相信季砚池，但相信不了自己。
季父已经把话说到那个份上，她继续留在季家，心里的担子只会压垮自己。
季砚池擦去林婉慧的泪水，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别哭了，我们回家吧。”
后知后觉他把袄子给了自己，林婉慧忙要脱下来还给他，却被他按住手：“穿好，小心冻感冒。”
“可……”
“哥哥是男人，而且身体好，不怕冷。”
看着双腿还在发软的女孩，季砚池背过弯下腰：“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林婉慧吸了吸红红的鼻子，茫然又惊讶。
他轻叹了一声，抬手往后一捞，把人直接背在了背上。
林婉慧吓了一跳，下意识环住季砚池的脖子，被冻的发凉的脸颊也好像慢慢烧起来了。
季砚池走的很稳，后背传来的温度比袄子还要暖和。
她迟疑了瞬，忽然问：“砚池哥哥，别人会说我是你的‘童养媳’吗？”
季砚池面色微滞：“他们不懂，所以才会乱说。”
他不想让林婉慧觉得她自己跟童养媳这种封建社会中极端产物挂钩。
林婉慧不再说话，只是心里还是不断想着这三个字。
一路沉默，两人回了家。
因为这件事，家里气氛有些微妙。
又经过一次商讨，加上爷爷奶奶的坚持，林婉慧还是留在季家。
转眼大年初三，结束假期的季砚池要归队了。
他走的时候，除了行动不便的爷爷奶奶和林家豪，季父季母带着林婉慧来送他。
月台上，一身军装的季砚池格外显眼。
“爸，这两年我会很忙，不过你们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他声音清晰，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这两年转折事件多，他要比上辈子更早坐上团长的位置！
第34章
季父看着面前不过十九岁的儿子，总觉得他真的是不一样了，虽然唱反调这点没改……
他拍了拍季砚池的肩：“不管怎么样，尽力而为就行。”
作为高级干部，他明白无私奉献的道理，但终归是他的亲生儿子，还是希望他平安无事。
季母也忧心忡忡叮嘱：“有时间就给家里打电话谢谢信，别再像之前一样让咱们为你提心吊胆的。”
季砚池点点头：“放心吧。”
说完，他微微低下头，看着打从出门起就红着眼的林婉慧，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婉慧，要跟家豪乖乖听话，等哥哥回来给你带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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