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如一把利箭直刺入孟献宁心口。
她的手不自觉攥紧，修剪精致的指甲陷入掌心。
人人都说，她是圣上最宠爱的九公主，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包括名满天下的萧世子。
唯有孟献宁自己知道，她不过是父皇为了灭掉萧家而立的一颗棋子。
她和萧祁的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好下场。
闭了闭眼，她嗓音喑哑：“儿臣……不敢忘。”
……
九公主跪了两个时辰，见了陛下一面却又得赏赐无数。
人人都道：“九公主果然得圣宠。”
从宫门出来，孟献宁竟遇见了萧祁。
看着她狼狈的步伐和苍白脸色，萧祁眸色陡然一暗。
他下意识上前想扶住她：“公主，臣来接您回家。”
孟献宁怔怔看他。
这应是萧祁第一次来接她，如同一个丈夫接妻子回家。
可下一秒，父皇的话在耳边响起。
孟献宁这一刻竟连一丝伪装的笑都挤不出。
回家？
她的家是身后这皇城。
她挺直了背脊，面无表情越过萧祁走到自己的马车前。
“回公主府！”
……
孟献宁回了公主府，萧祁也没再来看她。
过了将近半月，萧府才来人。
“公主，萧家祭祖之日快到了。”来人跪着，恭恭敬敬道，“世子派属下接公主回府。”
孟献宁脸上带着慵懒笑意，又恢复了往日漫不经心的模样。
“想让我回去？让他亲自来接我呀。”
那人欲言又止半晌：“世子，世子说……”
“说什么？”
那人一咬牙，横下心道：“世子说率粥，若您不回，以后也不用再回，萧府不差您一个！”
孟献宁笑意僵住，半晌后轻嗤一声：“果真是无情无义！”
第二日，孟献宁到底还是如以往一般灰溜溜回了萧府。
九公主的热闹让人永远看不腻，京城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又多了一桩。
刚踏入萧府，孟献宁便见白云倾站在院中指挥着萧府众人。
“那东西不可磕碰到，是要供给萧家先祖的。”
她一副主母姿态，脸颊上扬起一抹红晕，就连脸上病容都减弱了几分。
——直到看见孟献宁。
白云倾神色一滞，下一秒又扬起笑意。
她咳嗽了一声，才语气恭顺道：“公主，您可算回来了，这些事本该您处理，可您不在，倾儿只能逾矩了。”
孟献宁只回了她一个字：“滚！”
白云倾面色红了又白，眼睛酝起水雾。
萧祁的声音从孟献宁身后传来，语气凉薄：“公主还当这是你的公主府？萧府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孟献宁施施然转身看他，红唇微微撅起，嗔怪似的。
“做人家夫君的，怎么如此无情？”
那样祸国殃民的脸露出的委屈神情，任是圣人也要心颤的。
萧祁却是敛起眉，露出一个淡漠的笑。
“我对公主无情，公主是第一日才知道吗？”
“毕竟，若没有你，云倾才是我的妻。”
要说怎么伤孟献宁的心，还得是萧祁。
孟献宁面上的笑凝滞了。
她抿紧唇，恍惚间，忆起了年少时。
萧祁在宫中与众皇子公主一起念书。
学到长门赋时，小小的萧祁看向她，眉眼带笑。
“若得献宁，必以金屋藏之。”
那时他们都不知晓，汉武帝和陈阿娇是怎样一出悲剧！
孟献宁想着想着，便笑了，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快笑出来。
末了，她看向萧祁：“可惜了，我们才是结发夫妻，死了都要埋在一起呢。”
她又看向白云倾，目光轻蔑冰冷：“而你，你到死也只能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妾！”
话落，白云倾便是一颤，身子摇摇欲坠。
一瞬间，萧祁望向孟献宁的目光厌恶至极。
他扶住白云倾：“莫怕，我在这。”
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孟献宁心口如撕裂般，痛不欲生。
三日后，萧家祭祖日到来。
延续五百年的第一世家祭祖，那声势可比皇室还浩大。
祭祖持续了一整天，天黑时才踏着火光回城。
官道上。
萧祁与孟献宁同乘一辆马车。
看着萧祁一言不发的样子，孟献宁不由轻声调笑：“等我们死了，我们的牌位是不是也能并排放在萧家祖庙？”
话未落，萧祁倏然睁开眸子。
马车陡然停下，外面响起刀剑出鞘的声音。
萧祁猝然掀开帘子，只见萧家队伍已被不知何处涌出的黑衣人团团围住。
一声哨响！
萧家侍卫与黑衣人战成一团！
剑光与血色漫天齐舞。
萧祁蹙眉，身子一侧挡在孟献宁身前。
孟献宁眼眶一热，慌乱的心微微落定，不自觉抓住他的衣袖。
就在这时，一声惊恐的尖叫声传来。
“表哥……”
萧祁眉眼一戾，立时甩开孟献宁，往白云倾的方向冲去。
孟献宁的手，瞬时落了空。
孟献宁几乎跌落马车，堪堪扶着车辕才站稳。
抬眼就见萧祁小心翼翼护住白云倾，一剑刺入她面前的刺客心口。
心脏像是同一时刻被萧祁的动作搅出了个大洞，呼呼往里灌带着血的风。
她嘴角露出一抹自嘲又讥讽的笑。
忽的，赵英惊恐的声音响起。
“公主小心！”
孟献宁猛然醒神，只见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向她袭来。
接着她便被人猛然一推，往前险险避开。
回头一看，却见赵英胸口被利剑洞穿！
“赵英！”
孟献宁一张脸失了血色。
那黑衣人一把将剑拔出，半空中扬起一篷血雾，就朝孟献宁走来。
避无可避之际，黑衣人脚步却猛然顿住。
竟是赵英一把抱住了那人的腿。
他嘴角呕着血，却是撕心裂肺地喊道：“公主，快跑——！”
那黑衣人又是一剑刺下去。
孟献宁眼眶骤红，下意识抬脚往前逃去。
可身后的剑毫无半分滞涩地向她劈来，孟献宁绝望地闭上眼。
这是她第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
而萧祁早已消失无踪。
就在此刻，一道破空声响起。
斜刺里飞出一柄流光无暇的刀将那长剑打偏，立在地上发出嗡鸣声。
孟献宁睁眼望去，就见身后的黑衣人不可置信地直直往下倒去。
下一瞬，她被人环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道温柔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献宁，别怕！”
孟献宁仰头，眼中撞入一张摄人心魄，美得锋利的脸。
她神色愕然又惊喜：“哥？”
四下纷乱马蹄声响起，不知何时多出了许多士兵。
来人正是孟景渊，当朝孟贵妃之子。
劫后余生的孟献宁眼泪骤然落下，猛地将头埋进来人怀里，肩膀微微抽搐。
蓦地，她想起什么似的，急切道：“赵英……”
孟景渊按住她的头，温声安抚：“我会处理。”
说着，他对旁边副将使了个眼色。
顷刻后，副将的声音传来：“王爷，还活着。”
孟献宁的心倏地放下，腿便是一软。
下一刻，她身体一轻，已是被孟景渊整个抱起。
将白云倾安置好后，匆匆赶来的萧祁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他眼眸忽地暗下去，碎冰浮动。
立时便走上前，拦在孟景渊面前，沉声道：“多谢王爷相救，将公主交予臣吧！”
孟献宁抓住孟景渊前襟的手紧了紧，下意识将头埋的更深了些。
她满脑子都是萧祁弃她而去的背影，撞得肺腑生疼。
孟景渊手臂纹丝不动，琥珀凤眸里的温和已经是荡然无存。
他声音冷沉沉的：“萧祁，你来晚了。”
萧祁半步不退，一双眸子尽是锐利。
“那又如何，她是我的妻子。”
妻子？
孟献宁曾百般希望听到的话。
此刻落在她耳中，却只觉得讽刺。
压下心中刺痛，她最终还是疲惫道：“哥，放我下来吧。”
孟景渊看了眼蜷缩在自己怀中，张扬锐气消失殆尽的女子，眸中闪过一丝心疼。
他紧了紧手，却没听孟献宁的话，抱着她就要离开。
萧祁声音越发冷下去：“公主，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孟献宁抬眼，总是带着笑意的眸子氤氲出一丝祈求：“哥！”
孟景渊可以无视萧祁，却无法拒绝孟献宁。
他将孟献宁放下，抚了下她有些凌乱的鬓发，凝成坚冰的眉眼又化成了春日暖阳。
“我回宫向父皇禀报完军情就来看你。”
萧祁看在眼里，一张脸又沉了几分。
留下一队士兵保护孟献宁后，孟景渊上马离去。
萧祁走到孟献宁身边，挡住她的目光，语气不虞。
“离他远一点。”
孟献宁回了神。
她看着萧祁，嘴角说不出的讥讽：“萧世子，你莫不是在吃我哥的醋？”
萧祁一双眼霎时幽深难测，低声笑了。
“哦？异父异母的兄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