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凤阙在线阅读 免费小说夏侯纾独孤彻全文

时间:2023-06-17 18:13:01   热度:37.1℃   作者:网络

夏侯纾看着云溪,想着她作为丫鬟夹在自己和母亲之间的两难处境,又想着母亲近来的状态,撇了撇嘴没再说话,转身往前走。
可没有几步,她又道:“说起来,母亲近来的行事确实有些反常。她明知我对拜佛进香这事没什么兴趣,却偏偏要带我来进香。还有这护国寺,虽然声名远扬,上山却只有一条车道,一条山路。我们在山脚时就听人说上山的车道塌了,山路也崎岖难行,十分危险,还劝我们最好不要强行上山。可母亲却听不进任何劝导,更是不顾众人的安危执意要上山。我思想来想去,也琢磨不出究竟是何缘故。这太奇怪了!”
云溪也隐约察觉到此行没那么简单,但夏侯纾都想不明白的事,他就更加无能为力了,索性就不去深入探究了。不过夏侯纾既然问了,她也不能假装没听到,只好凭着直觉猜测道:“大概是大公子的生辰快到了,郡主心里难过,所以提前来护国寺祈福吧。”
夏侯纾闻言怔住,脚下也停住了。
是啊,这么重要的日子她怎么能忘了呢?
夏侯纾转头望向钟玉卿。这些年来,母亲虽然强撑着体面,尽量去释怀,但人还是一年更胜一年地憔悴了下去。反倒是她这个做女儿和妹妹的粗心大意了,差点忘了四月初六是大哥的生辰。
算算日子,也没几天了。
可是一想到自己那位如天之骄子一般的大哥,她又觉得心里一阵苦涩,连呼吸都不痛快。
夏侯纾上面共有两个兄长,大哥夏侯翖,自幼便天资过人,善谋略,通武艺,一杆长枪舞得出神入化,小小年纪就跟着父亲在军营里打磨,练就了一身好本领。先帝在世时,曾夸他是不可多得的少年将才,因而对他格外看重,常常宣他入宫与众皇子读书习武;二哥夏侯翊,丰神俊朗,聪慧睿智,是京城里有名的锦绣公子,凭着高贵的出身和英俊的面容赢得了京中无数女子的芳心。然而他却人从花中过,片叶不沾身,让那些对他魂牵梦萦的女子仿佛活在梦里。
在外人看来,越国公府圣恩眷宠,富贵滔天,子孙也争气,个个出类拔萃,玉树盈阶。纵观整个京城的勋贵圈子,已算得上是非常圆满。
然而就像世间万物都要遵循质量守恒定律一样,月满则亏,慧极必伤。
七年前,十七岁的夏侯翖随父亲出征北原国。那是他第四次上战场,踌躇满志,意气风发,却不幸中了敌军的埋伏,惨遭杀害,尸骨无存,自此便给这个将门世家蒙上了一层惨淡的阴云。
时至今日,每每提起那段痛苦的往事,人们还是唏嘘不已。
夏侯纾慢慢将自己的思绪从那段悲痛的记忆拉回现实,暗自叹了口气,侧脸吩咐云溪:“回头你给我准备好纸笔,我亲自炒一本《阿弥陀经》,等大哥生忌的时候一并烧了。”
云溪一脸诧异,半晌才反应过来,道:“姑娘不是说不信神佛吗?”
夏侯纾抬眸望向远处若隐若现的庙宇一角,喃喃道:“我虽然不信,但如果这样能让大哥安息,我也愿意去做。”

日头逐渐升高,湛蓝如湖面的天空中懒洋洋地漂浮着几片薄薄的白云,像被阳光晒化了似的,缱绻在迦南山的山巅,看得人也昏昏欲睡。
脚下的道路依然长如天梯,仿佛永远没有尽头。道旁新抽的绿叶被太阳一晒,疲惫的耷拉着脑袋,对过往的香客不屑一顾,与道上神情殷切的香客形成鲜明的对比。
夏侯纾忽然想起民间有句俗语,叫贫贱之家百事哀。她虽然没有体验过贫苦日子,但瞧着这光景,也不得不感慨富贵人家的烦恼真不少。
长龙一般的队伍里,多半是带着儿女同来的锦衣夫人以及面容憔悴的年轻少妇,华裳美服,环佩叮当,仆妇环绕,跟赶集似的络绎不绝,每个人都怀着难以言状的心事。
“不信自己信鬼神,本末倒置,真是可笑!”夏侯纾不由得嗤笑道。然而话音刚落,就被云溪掐了一下,弄得她满头满脑的莫名其妙,原本的不耐烦逐渐变为气恼,微怒道:“好啊云溪,我看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居然敢动手掐我?”
夏侯纾刚准备骂云溪几句,却见云溪不停朝她使眼色。本着她们主仆之间相处多年的默契,夏侯纾赶紧转过头,才发现母亲正远远打量着她,而且眉头微蹙,似乎在无声地表达着对她的言辞行状的不满与指责。
常言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还有言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
夏侯纾立马就明白过来,赶紧双手合一装作十分诚心的样子朝着护国寺方向拜了拜。做完这些,她才做贼心虚般赶紧往前走。
云溪也噤了声,抿着嘴唇快步跟了上去,再也不敢转头偷看一眼。
她们刚走了一小段距离,就听到山谷中回荡着一阵急切的呼救声,两人都不由得又停住脚步,仔细听了起来。
“救命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的孩子!”
那声音是从进香队伍前方传来的,撕心裂肺般回荡在山谷里,刺耳又惊悚,瞬间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一时间,整个山道上都在小声议论。
夏侯纾循着声音的源头看过去,便见前面的行人陆续停住了脚步,议论声也越来越大。接着便有消息传过来,说是山道太滑,有个孩子不慎踩空,摔下山崖去了,呼救的正是孩子的母亲。
闻言夏侯纾心中一惊,目光不由自主地往石板路外面的斜坡峭壁扫了扫。心想这山高路滑地,人要是不慎掉下去了,那还有得救吗?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前方,道路上人影憧憧,只听他们议论纷纷。
有的满怀慈悲,一面心急火燎般追问前方情况,一面喃喃自语祈求佛祖保佑,仿佛这样就能感天动地,保佑那孩子平安无事;有的拍拍胸脯暗自庆幸,并提醒同行之人以此为鉴,当心脚下,切勿再踩空了;有的则化身正义使者,指责苦主不该带着孩子来上香,简直是在作孽!
“求求你们了!救救我的孩子吧!”
妇人的呼救声还在继续,想来是大家都意识到了山路崎岖,危险重重,稍有不慎就可能丢了性命,所以久久无人敢上前营救。
此情此景,夏侯纾忍不住讥诮道:“我就说了吧,性命相关的时候,求神、求佛、求他人都没有用,终归还是得靠自己。”
云溪看了看她,没接话,毕竟她也不是那个有能力出手相助之人,所以只能跟着干着急。
夏侯纾深深叹了口气,迈开步子就要往前走。
“纾儿……”
钟玉卿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夏侯纾停住脚步,转头看到母亲清丽的面容上弥漫着淡淡的忧愁。
做母亲的,在预见到自己的孩子可能面临危险时,大概都是这个反应。由此可见,那位嘶喊着哀求着的年轻母亲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掉下山崖,却无能为力,一定更加痛心和绝望吧。
夏侯纾露出一个轻松而又灿烂的笑容,柔声安慰道:“母亲放心,我自有分寸。”
钟玉卿是信佛之人,心存慈悲,这种时候自然做不到袖手旁观。同时她也了解自己女儿的身手和性格,绝不是那种好强逞能的人。
“去吧,尽力而为,千万别逞强。”钟玉卿点点头道,又侧过脸去叮嘱云溪,“你快跟上去看着。”
夏侯纾拨开止步不前的香客,一路向着事发地点快步走过去。
事发处,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妇人正跪在石板路上嚎啕大哭,神情悲痛又无助,旁边还跪着一男一女两个仆从,脸上汗涔涔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山崖下,均是一脸死色。
那妇人衣着考究,神情悲切,若不是两名仆人死死拉着,只怕也要跟着跳下去了。她一边焦急地留意着山崖外的动静,一边向旁边围观的香客苦苦哀求,希望路人能帮她一把。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如果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却不施救,那她还不如即刻去死。
然而围观的香客们除了表示同情,却无一人敢上前,哪怕是去安慰一句,或者去拉她一把。
“娘,救救我,我不想死!”
崖壁下,男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持续不断,一声比一声微弱,也一声比一声绝望,紧紧牵动着妇人的心神。
妇人泪眼婆娑,望着无辜的孩子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一遍又一遍地向人群求助:“求求你们了,救救我的孩子吧!他今年才满十岁,自幼乖巧懂事,体贴孝顺,今日上山,也是为了给他父亲祈福!”
人群中有细细的叹息声和嘀咕声,却依旧是没人敢站出来。
男孩所处的位置实在太危险了,一个不小心,不光救不了人,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而他们不顾艰险来护国寺上香,也有自己的使命。
没人想把身家性命折在这里。
夏侯纾继续往前走了几步,顺着众人的视线和孩子的哭喊声往崖壁上瞧了瞧,便见那个掉下去的男孩不过十来岁的样子,稚气未脱的脸上挂满了泪痕。好在他运气还不错,那里正好长了几棵碗口粗的松树,由于缺少营养和水分,不像其他松树那样长得高大直挺,歪歪扭扭地斜长着,而那男孩恰好挂在了其中一棵松树上。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男孩年纪虽小,体格却健壮有力,此刻正死死地抱着树干,一动也不敢动,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和恐惧,想来也撑不了多久。
夏侯纾快速扫了一圈围观的香客,老幼妇孺居多,但也不乏年轻力盛的男子,甚至还有几个看上去像是练家子的,然而他们一个个都只是呆呆站着、看着,小声议论着,连个正经想办法的人都没有。
夏侯纾顿时觉得心凉,便对跟在身后的云溪说:“你看到了吗?这种时候,连佛祖都不保佑前来参拜他的人,何况是其他不相干的人呢?难道光这么看着,人就能自己长了翅膀飞上来吗?”
夏侯纾说话的声音不小,除了云溪,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话音刚落,围观的众人大梦初醒般将目光齐齐投向了一身红衣的夏侯纾,只觉得她的存在格外扎眼,话也尤为刺耳。
夏侯纾视而不见,又冷哼了一声。
立即有好事者瞪着她反驳道:“好大的口气!你要是厉害,就下去救人啊!光说我们有何用?”
夏侯纾原本只是心直口快,忍不住要讽刺几句,没想过会与人产生口角,突然听了这话,心里也十分不痛快。她看都没看对方一眼,冷声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去救人?”
众人闻言后,看她的眼神从震惊变成了怀疑,继而又多了几分嘲讽与蔑视:近来连续下了那么久的大雨,崖壁上湿滑无比,除了那几棵碗口粗的松树,便是一些肆意生长的杂草和青苔,别说她一个娇弱的女子,就算是个身手矫健的男子,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把那男孩救上来。她不过是个狂妄自大的小女子而已,说大话也不看清楚清醒情况!
“多谢恩人!多谢恩人!”
求助的妇人最先反应过来,她先是一个劲的朝夏侯纾所在的方向磕头,但当她抬头看清说话的是个年龄只比自己的孩子大不了多少的娇俏女子后,却又愣了一下,眼神里逐渐露出怀疑之色。
妇人似乎在短暂的片刻就已经做了一番思想斗争,最后咬紧牙关说:“姑娘大恩,民妇没齿难忘,可这山崖陡峭,稍有不慎便会摔个粉身碎骨。姑娘虽为女子,却生了一副菩萨心肠,有你这句话我便感激不已。可即便我救子心切,也不敢害了姑娘性命啊!”
夏侯纾还没答话,便见人群中人头攒动,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左右看了看同伴,然后往前站了半步,瞪着夏侯纾挑衅道:“你说你要去救他,你凭什么去救?莫不是空口白牙的说上一句,博个虚名罢了?”
说完做出一副“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的样子。
夏侯纾嘴角微扬,睥睨着挑事的男子,不紧不慢地说:“就凭我出门不光带了一张嘴,还带了脑子。”
“你!”男子被气得青筋暴起,但又自持读书人的气度,不能失了体面,他捂了捂胸口,缓了一会儿,遂指着夏侯纾说,“你一个小女子,如此目中无人,还出言不逊,简直有辱斯文!”
“你倒是斯文。”夏侯纾语气平和,笑容清澈,神情平淡的反唇相讥道,“如此紧急的时刻,你不想着怎么救人,反而言语挑衅我一个想要救人的小女子,我看你的圣贤书都白读了。”
“牙尖嘴利!毫无教养!”男子气得跺脚大骂起来。
“我有没有教养,自有我的父母管教,不需要你来评说。”夏侯纾轻笑着四两拨千斤,却还不忘继续嘲讽他,“只是你自持读书人的清高,却未见读书人的半分气度,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你的夫子要是知道了你的这般行径,只怕也会气得不认你这么个学生吧?”
“你休得胡言!”男子暴跳如雷,若不是受场地限制,几乎就要扑过去打她,但马上就被同伴拉住了,纷纷劝他别再跟个女子一般计较。
夏侯纾扫了他们一眼,忍不住骂道:“斯文败类!”
骂完之后,夏侯纾不再理会众人的怀疑与嘲笑,只一心观察崖壁下的情况。想要把人救上来,确实有点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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