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月槿垂着眸,听到“承化伯”几个字,目光霎时冷冽得比屋外的冰棱子还要森冷些。
上一世她不知永清侯府与承化伯府私下的阴谋算计,也与母亲一样,觉得这桩婚事好极了。
以至于后来落入圈套之中,苦苦挣扎却不得其法,一生一世受尽夫君冷落、婆母嫌疑,大好年华被困死折磨于承化伯府,便是死后也不得安宁。
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冷得像冰窖一样的伯府后院,只要一想起,她就控制不住得浑身发抖,仇恨几乎将她吞并。
老天有眼,让她重来一回,她绝无可能再入承化伯府。
不论是永清侯府,还是承化伯府,在外人眼里是光鲜亮丽又尊贵,可她太清楚两家的阴私勾当。
外面瞧着都是金碧辉煌,富丽得很,其实内里早就烂透了。
快了。
要不了多久,永清侯府便会为他们自己的贪婪付出惨烈的代价。
至于承化伯府……今生有她在,岂会容他们轻易就逃脱惩罚,依附着姜芸步步高升?
“爹娘,我不愿嫁。”她抬眉,诚挚道:“女儿虽也向往高门,可高门就一定好吗?越是勋贵世家,越是人口众多,内里复杂。女儿不求荣华贯身,只愿能顺利落选,在家多陪爹娘几年。”
“好。”这话顾玄听得很舒心,“昭儿若不愿意便罢了,承化伯府虽好,可他家门槛太高,昭儿进门也不见得就好。”
“昭儿,”顾夫人秀眉紧蹙,还再劝着,“承化伯府可是世袭伯爵府,那位伯夫人更是满京城里的好人了,素有贤名,与永清侯府也交好。即便伯府人多事务繁杂,你若去了,也只管自己家的事情,等时间久了,自然能事事周全好。”
顾夫人是无法理解的,没真正见识过那些腌臜事情的人,实在无法感同身受,只觉得世袭勋爵府出来的公子,个个都是好的。
“娘。”她淡淡出声,“您知道我为何不愿入伯爵府吗?”
“姜深为何都二十了还未娶妻?”
“他这样的世家子弟,大好年华,为何又要求娶我?”
“还有大舅母,娘别忘了,大舅母家可还有好几位适龄的姐妹未许人家呢,怎么就偏偏把这么好的事情给了我?”
崔月槿连着几句问话,叫顾夫人心头忍不住一颤。
难道,真有什么隐情?
崔月槿说着,自己都还觉着讽刺,“那是因为他与一青楼女子情深似海,眼瞧着庶长子都出生了,与她门当户对的人家都不肯将女儿嫁给他,他急着要给长子名分,这才同意迎一位家世不高又好拿捏些的正妻进门。”
“这!”夫妇二人顿时大骇。
男子还未娶妻就纳妾不稀奇,可让青楼女子在正妻进门前生下长子,这就很荒诞了!若是叫御史知晓,定是要重重参一本的。
可崔月槿接下来的话却叫他们愈发震惊,“是,那位伯夫人是贤名很盛,可自她入府后,承化伯嫡长子久病缠身,如今更是个药罐子。娘难道不疑心吗?”
顾夫人瞳孔微缩,“你是说她对原配长子……可承化伯夫人对原配嫡子一向关怀,比对自己的儿子还好,还亲尝汤药……”
说到此处,她自己也愣住了。
第5章 亲人疼护
她不是个傻的。
这些年外头都传承化伯夫人对长子如何良善,可焉知不是捧杀?
“这样的府邸,娘放心我进去吗?”崔月槿看着她,目光灼灼,“大舅母与承化伯夫人交好,知晓承化伯府之事,却不肯告诉。若当真心里没鬼,何必又要藏着掩着呢?”
听了女儿这番话,顾夫人足足沉默了许久。
白天离开侯府的时候,母亲和嫂子还一遍又一遍地夸姜深,说他一表人才,后院干净,又说承化伯夫人如何心慈仁善,能嫁入伯府,是崔月槿走了运……
顾夫人怔愣了许久,终是忍不住眼眶湿润起来。
“我知晓我是庶女,不得母亲喜爱,可我没有不孝母亲,不敬兄嫂……”她咬唇,说不出的委屈难过,“从未有过。”
这么些年的唯唯诺诺,奉意讨好,换来的却是那些人肆无忌惮地算计与折辱,换做是谁,都会伤心至极。
看到妻子如此伤心,顾玄眸光森然。
“他们不仁,我们也无需事事周全了。”他早对侯府的做法就有了不满,只是碍于妻子心系侯府,处处想要顾全侯府脸面,他为了妻子安心,才经年地容忍,如今侯府苛待他们家到这份上,也实在无需维系这可笑的亲情了。
“我虽只是六品官,却也是正经科举而来,并非靠着侯府的裙带关系做到如今。这门亲即便没了,也并不能妨碍到我。你日后,也无需处处顾及他们,总要自己活高兴了才是。”
有了夫君的安抚,顾夫人才算情绪好转些。
“都是我不好,被一时的好处蒙蔽了双眼,险些害了昭儿。”说不惭愧那是假的,她虽不舍侯府亲情,可更在乎自己的三个孩子。
她拉着崔月槿的手,轻轻拍着,似是安慰她,又似安慰自己,“昭儿放心,等终选过后,我与你父亲定为你寻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
崔月槿心中微暖。
她母亲,其实和绝大多数的娘亲都是一样的。
一心为着孩子好,又心软,正因如此常常会被三言两语诓骗。
说白了,就是耳根子软,容易上当被骗,可她又实在不是个有坏心肠的人。
好在爹爹是个十足沉稳又谨慎之人,保了娘亲婚后几十年的单纯与善良。
崔月槿出了门,就见兄长顾青礼与小妹顾青影等着她。
“和爹娘说什么了,怎么瞧着脸色不大好?”
她摇摇头,一边牵了小妹的手,一边对着他笑:“就要春闱了,贡院清冷,我给哥哥做了一件蓬衣,到时哥哥可要记着带去。”
顾青礼很欣喜,“阿昭做的蓬衣,我自然要好生带着。”
“那到时候我给哥哥买糖葫芦,哥哥也带着去。”顾青影仰着小脸,娇俏可爱得紧。
“好。”顾青礼摸了摸小妹的头,笑得眉眼都弯了。
他送了两个妹妹到院子口才止步。
离开之前,他叫住了崔月槿。
“我参科举,走仕途,是想要日后与父亲一起,为母亲和你们撑起一片天,叫你们一生喜乐无忧。”
“所以啊,阿昭,你一定要过得平安顺遂,哥哥才放心。”
顾青礼模样肖母,身量若青竹般纤弱,性子温润而谦和,可崔月槿晓得,他并不是那种文弱书生。
只要有他在,无论怎样的困境风雨,总能叫人定下心来。
她莞尔。
“不论是爹娘、青影,还是哥哥和我,此生定要过得幸福安乐,才算不枉。”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再来一回,于她而言,每分每秒都是赚的。
她不要重蹈覆辙,也不要贪图什么高门荣华富贵,等她报了仇,便只求此生安稳,陪伴父母身侧,看哥哥稳步仕途,再亲自送妹妹出嫁。
第6章 冤家路窄
会试因在春天举行,故又称为春试或春闱。
二月初九,一家人送了顾青礼入贡院考场。
临走时,碰见了沈婉,彼时的她身边跟着一个妙龄女子,那人一见崔月槿就冷了脸,好似崔月槿欠了她似的。
崔月槿倒也认得她。
怎么会不认得呢?
姜深的亲妹妹,姜芸。
承化伯夫人和姜深的另一个帮凶。
真是冤家路窄。
“听母亲说你不肯嫁入伯府?”沈婉走过来,似是不解又是鄙夷,“你不会真以为进了终选就能入宫罢?”
“表姐这话说得好笑,我一个待选之人,岂能谈婚论嫁,罔顾皇家颜面?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