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凝木然抬头看着他，轻声问：“莫思洁死了？”
江山青身体一震，忍不住开口：“一切没有结果之前，还请林小姐慎言！”
林雪凝扫了他一眼，到底是没再说什么，跟着江山青离开了霍氏。
另一边，沈言默将车停在市中心医院。
看着那成片的雪白大楼，他心里无端冒出寒意。
在车旁站了很久，他才抬脚往里走。
一楼门诊部。
人来人往，沈言默什么都没想，径直走到一个窗口。
里面的护士朝沈言默问道：“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助您？”
沈言默面无表情的开口。
“有人说，我老婆在这里。”
一句没头没脑让人根本理解不了的话。
护士眼神微变，再度问：“好的，麻烦请您提供家属的姓名，我帮您查一下。”
“莫思洁。”
一分钟后，护士脸色沉重。
“你是莫思洁女士的家属？”
沈言默骤然攥紧了手，他嗓音发紧：“嗯。”
“莫思洁女士，已于今天上午十一点二十七分宣告死亡。”护士抬起头，看向沈言默的目光带着几分怀疑，道：“你说，她是你老婆？”
沈言默迎着她的目光，身子晃了几晃。
他俯身，直直的看着那护士，吐出的字仿佛夹带着冰碴：“你……说什么？”
护士不耐烦将一张纸拍在窗口柜台。
“喏，自己拿去看，莫思洁在我们医院治疗了好几天也没见你，人都死了你在这里问！”
沈言默的目光落在那张黑字白纸上。
莫思洁的死亡确诊单。
======第12章======
深夜，沈言默坐在家里，亮堂的吊顶灯将客厅照的纤毫毕现。
也显得这个曾被他当作家的地方愈加冷清。
沈言默面前摆着那张死亡确诊单，耳边回荡的，却是护士最后的那句话。
“尸体？被莫思洁女士的朋友带走了，不在我们医院。”
唐清珠的能耐他清楚，是个精英女强人，可没本事联合医院一起骗他。
所以，眼前这张死亡确诊单大概率是真的。
空气中的寂静无端让人头皮发麻。
沈言默猛地打了个冷战。
从下午看到莫思洁的遗像开始，沈言默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就断了。
之后的行事，完全是依靠本能。
有这样一种反应，是你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沈言默的时间，仿佛停留在看到莫思洁那双带着笑意的眼那一瞬。
直到现在。
他陡然动作急切的拿起手机，向来理智的人，连找莫思洁的电话都找了好几分钟。
沈言默按下拨号键，那边依旧是冰冷的机械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一遍又一遍，电话那边的机械音不厌其烦的重复着。8
沈言默牙关咬的咯吱作响，声音断断续续不成句。
“银航……接电话，别不接……”
“莫思洁，别玩我了，这样的游戏不好玩。”
“莫思洁！”
每一次喊出莫思洁的名字，沈言默的眼圈便红上一分，最后几欲要滴出血来！
不知道拨通了多少次，不知道念了多少句。
那个名字在嘴边转来转去，却再也得不到应答了。
最后一次拨通，屏幕闪了闪，然后彻底归于沉寂，竟是没电了。
沈言默看着那漆黑一片的屏幕，颓然朝后一靠。
莫思洁，你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的，你说过的！
刺目的灯光如同水银宣泄，冲进沈言默的眼球。
让他眼睛骤然发胀。
他不自觉的闭上了眼，可莫思洁的脸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沈言默静静的靠在那里，平坦的胸膛，甚至看不出什么起伏。
恍若一尊遗落世间多年的石塑。
这时，门被敲响，沈言默猛然睁开眼睛。
莫思洁，你回来找我了是不是？
他从沙发上起身，踉跄着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沉肆，抱歉不请自来，我很担心你。”
冰冷从门把手透过沈言默的手掌，直直钻进心里。
他站在门口，身形半分未动，看向一脸担忧的林雪凝，眼神冰冷。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这里你不许来。”
他语气平常，可林雪凝知道，他生气了，顿时心里一慌。
“沉肆，对不起，我打不通你电话，我不是故意的，我……”
“给我滚！”沈言默如同一只被人侵入领地的雄狮暴怒出声，“这是我跟莫思洁的房子，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出现在这里！”
林雪凝浑身的血都好似凝住了，她不由自主退后一步，眼中蓄着不可置信。
“……对不起，我马上离开。”
没等林雪凝转身，沈言默‘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止不住的喘着粗气。
这些年，他在外面玩的再无法无天，也从来没允许过任何人来这里找莫思洁。
这是他们的婚房，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他们一起置办的。
外面的温柔乡再好，也抵不过这一处安宁港。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忍心将莫思洁一人丢在港口，永无止境的等他回来？
沈言默蹲下身子，高大的身形蜷成一团。
蓦的，从他喉间溢出一声极致悲恸的呜咽。
从今以后，山河远阔，清风万里，他的银河之航，再也回不来了。
======第13章======
整整三天，沈言默都没去公司，那场发布会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因为发布会上发生的事情，霍氏的股价都跌了不少。
董事会已经对沈言默提出不满了，但在这种紧要关头，当事人竟然不在公司！
最后，江山青是在ENR会所找到他的。
看到沈言默的那一瞬，江山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从来一丝不苟的人，下巴上胡子拉碴，身上的衬衣皱皱巴巴，散发着难闻的酒味。
沈言默眯着一双醉眼看他，语调随意：“江山青，你是来陪我喝酒的吗？”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桌上的酒瓶。
“但是酒没了，你想喝，我再让侍应生拿。”
“你坐，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不如一起放个假，不醉不归。”
江山青看着他，沉默两秒，闷声开口：“霍总，唐小姐送来请柬，邀您参加……葬礼。”
包厢内骤然沉寂。
江山青没说是谁的葬礼，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沈言默坐直身子，眼中醉意仍在，神思却清明许多。
他突然开口：“你说，莫思洁怎么会死呢？”
“她明明那么坚强，明明是所有人都称赞的铁娘子，明明忍了这么久，为什么要寻死？江山青，你说她是不是傻，我可以让她后半生安枕无忧，她为什么要死啊？”
江山青放在身侧的手捏紧，不长的指甲狠狠陷入肉里。
他看着沈言默，轻声道：“可能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可能她觉得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沈言默掀起眼皮看向他，道：“你也在怪我是不是？”
“我只是个助理，从来没有质疑上司的习惯。”1
沈言默定定看了他许久，才道：“给唐清珠回电话，莫思洁是我的妻子，她的后事，只能让我准备。”
江山青抿了抿唇，还是应下。
另一边，唐清珠得到江山青的回复，气的浑身发抖。
“这个渣男，他以为他是什么东西啊！出轨成性的时候没想过莫思洁是他的妻子，这会想起来了！”
叶辞坐在一边，淡声道：“从法律层面来说，沈言默说的也没错。”
“他没有资格！”
叶辞起身，轻轻拍了拍唐清珠的肩膀。
“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肯相信银航死了，否则，他永远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
叶辞眸色闪动。
“对付他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知道，他到底失去了什么。”
唐清珠迟疑再三，才给江山青回了电话。
“既然沈言默非要如此，我也没有理由拒绝，你们什么时候过来？”
“一个小时后。”
城郊殡仪馆。
沈言默换下了衬衫，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衬衣西裤，从车上走下。
他看向唐清珠：“莫思洁呢？”
唐清珠冷笑一声。
“怎么，霍大总裁，拉人的车都不愿意派？难不成让银航跟你坐车回去？”
沈言默下颌线紧绷：“有何不可。”
“沈言默，你少在这里发疯！你要是这样，那我说什么也不会让银航跟你走。”
沈言默还要开口，就见江山青从远处跑过来。
“唐小姐，车子我们准备好了，我们总裁有些伤心过度，行事不当，还请见谅。”
他态度诚恳，唐清珠也没理由对他发脾气，往旁边走了一步，让开了路。
江山青如释重负，沈言默却率先抬脚往殡仪馆里走了。
他连忙招呼抬棺人跟上。
沈言默刚踏进门，就觉得温度瞬间低了下去。
他看着屋内唯一一口水晶棺，心脏如同吊在半空，晃荡着没有落点，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江山青小声开口：“霍总……”
沈言默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站在了棺前。
他一垂眸，便看见莫思洁那张紧闭双眼毫无血色的脸。
他胸腔内的心脏好像在此刻停止了跳动。
一股腥甜骤然涌上喉间，连唇色都苍白不已。
沈言默生生压下那股腥甜，目光缱绻的停留在莫思洁脸上。
“银航，我来带你回家。”
那些人合力抬起棺。
江山青开口：“霍总，我看了几家白事馆，您看选哪家为夫人举行葬礼？”
沈言默倏然停下脚步，他微微侧头，似是不解。
“我为什么要给她举行葬礼？”
======第14章======
江山青愣在原地，跟了沈言默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说不出话来。
沈言默扯了扯唇角，看向水晶棺里的人，声音温柔。
“我的妻子，怎么能不跟我住在一起？”
这一刻，江山青背后瞬间爬上一股寒意，看着沈言默的目光透着数不尽的骇然。
“霍总……夫人……她”
江山青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
沈言默自顾自的吩咐：“去南城那边的别墅。”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丝毫没给人反应时间。
看着面色各异的抬棺人，江山青竭力压下心底的惊意，道：“走吧。”
一旁的唐清珠，看着被抬出来的莫思洁，眼圈泛红。
她喊住沈言默；“现在你满意了？”
沈言默连头都没回一下。
随着车队缓缓远去，唐清珠无力的靠在墙上，眸中的痛意久久不散。
车内，江山青看着闭目养神的沈言默，犹豫再三，还是开口。
“霍总……”
“江山青，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