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轻暖回神站好后,目光依旧惊讶。
她没想到陆冠亭会来。
在月光和灯光的照耀下,他冷毅的脸庞柔和了些许。
被轻轻放下后,她才后知后觉道谢:“谢谢……”
话还没落音,便被他训斥打断:“你这种状态,能去边境救人?”
陆冠亭眉眼间醉意已褪,又恢复从前那种高高在上的冷酷。
纪轻暖冷下脸,一把推开他:“沈团长放心,我没你想象的不堪!”
“除了上次的误会,我的职业生涯没有任何问题,我跟你一样,有自己的职业道德和使命!”
陆冠亭蹙起眉,喉结滚动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时,喇叭声响起。
车上的同事含笑打趣道:“你们夫妻俩别腻歪了,我们只是去十来天而已,又不是生离死别,等回来有的是时间。”
纪轻暖垂眸,没有说话。
回来后,他们就不再是夫妻了……
她抓紧医疗箱的带子,正要上车,陆冠亭突然说:“等你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纪轻暖脚步一顿,最后回头看过去。
男人双目曜黑,闪着她看不懂的情绪。3
但或许,她从来没有看懂过陆冠亭。
“好。”
话落后,她抬脚上车,没有再回头。
……
半个月后,边境。
帐篷里,刚给伤员做完一场手术的纪轻暖疲惫地坐在椅子上。
望着桌上各种药剂,她揉着眉心自嘲一笑。
自己真是倒霉!
没想到太平了二十年的边境突然爆发冲突,医疗队全被困在了营地里。
纪轻暖从口袋拿出姜家臣唯一的照片,照片上是她抱着他,沉重的心更添了分急切。
当初走的时候没跟弟弟打招呼,现在都过去这么久,他肯定担心死了……
“姜医生。”
李越医生走了进来,目光落在纪轻暖手中的照片上:“这就是你弟弟?”
纪轻暖点点头,眼底划过抹心疼:“他才十二岁,却懂事又体贴,我真舍不得他被病痛折磨一辈子……”
李医生拍了拍她的肩膀,笑了笑:“放心吧,只要我活着回去,一定会治好你弟弟。”
话刚落音,一声枪响骤然刺破整个营地的安宁,紧接着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响起。
两人神经一紧,立刻冲了出去。
硝烟弥漫,四面八方都是枪声和反动分子挑衅的叫喊。
为了避免更大的伤亡,连长立刻下令撤退所有伤员。
“快,转移伤员!”
纪轻暖沉声大喊。
她也曾害怕自己死在这儿,丢下姜家臣一个人,可职责和本能已经不允许她多想……
撤退的车一辆辆离开,纪轻暖和李医生将最后一个伤员抬上最后一辆车,可车上也仅剩一个位置。
纪轻暖大脑还没反应,双手已经将李医生推上车。
李医生惊愕:“姜医生……”
“李医生,拜托您,一定要治好我弟弟!”
纪轻暖泛红的双眼汇聚了两辈子的期盼,连同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嘭’的一声,她关上车门,嘶声大喊:“快走!”
眼看着车子驶离,纪轻暖毅然转身要去帮前线的战士们,可下一秒,一颗流弹穿透她的心脏!
第10章
鲜红的血从纪轻暖胸膛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白大褂!
瘦弱的身躯无力倒下,慢慢涣散的双眼怔望着灰暗的天空。
‘轰!’
一声雷鸣,豆大的雨滴砸落,冲刷着纪轻暖失温的躯体。
意外的并不疼,只是耳畔的枪炮声都消失了,眼前一切好像蒙上了一层雾。
不知怎么的,她想起陆冠亭,他说过要等她回去好好谈谈。
活了两辈子ɓuᴉx,他难得让步。
可惜,她回不去了……
视线越来越安,呼吸渐渐消弭。
最后一秒,纪轻暖恍惚看见了弟弟——
少年穿着义肢,扔掉了拐杖,笑着冲她跑来:“阿姐!”
泪水滑落,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那抹身影伸出手。
“家臣……对不起……”
阿姐……还是不能陪你长大了……
‘啪’的一声轻响,纤细的手砸在血泊中,再也没有抬起来。
……
三天后,淮东军区。
军绿吉普停在机关大楼前,刚完成任务的陆冠亭连衣服都没来及换,直奔司令办公室。
前几天传来消息,安定了二十年的边境突然爆发战争,而纪轻暖走了快二十天,却一直都没消息。
心脏连日来的紧缩感疼的他捏紧了拳,哪怕曾经子弹差点打中心脏,都没有这样疼过。
蓦然间,他想起结婚前夕偶然听见她对首长说的话。8
“他救过我的命,我愿意嫁给他。”
陆冠亭眸色渐深,更觉烦躁。
他从前觉得结婚生子就跟任务一样,只要完成,和谁都一样。
可纪轻暖那句话就像根刺,横在他的心里到现在,也许他们真该敞开心扉好好谈谈……
想到这儿,陆冠亭加快了步伐。
刚到办公室门口,警卫员突然跑了过来,急声道:“团长,我看见夫人的弟弟往唐同志那儿去了,我怕又闹出什么事,您还是过去看看吧。”
陆冠亭脚步一顿,皱起了眉。
先不说姜家臣为什么去找唐雪柔,他伤还没养好,医院就这样放任他出院?
想起还没回来的纪轻暖,陆冠亭只能转步走向大院。
才到门口,就听见里头的姜家臣悲切控诉:“唐雪柔,你还敢狡辩!我今天在医院听见你跟别人打电话了!你模仿我阿姐的字迹写举报信举报姐夫,还让人卖假药给她手底下的病人,害的我阿姐差点坐牢,是不是!”
陆冠亭登时停住脚,心跳恍惚都顿了一下。
紧接着,唐雪柔嘲讽的声音传出来:“你个断腿小瘸子耳朵倒灵光,可你听到又怎样,说出去谁信?”
“你还不知道吧,你姐姐为了找医生治你的腿,千里迢迢去了边境,听说那边爆发了战争,她说不准已经死了,你这小瘸子以后可就没人照顾喽!”
刻薄的话一字字撕裂陆冠亭对唐雪柔温婉良善的印象,气得他咬着后槽牙,额间的青筋不断跳动。
他身边的异性并不多,也从没想过相识十几年女人会有这样阴狠的一面。
突然,门被猛地拉开,姜家臣拄着拐急切地冲出来,却踉跄地摔了下去。
陆冠亭一把扶住他。
看见他,姜家臣一下愣住。
而门内唐雪柔得逞的笑来不及收敛,凝在骤白的脸上:“景禹,你……你什么时候来……”
姜家臣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攒住陆冠亭的手,急红了眼:“姐夫,我阿姐呢?她真的去边境了吗?”
陆冠亭顾不得警告唐雪柔,只温和安抚姜家臣:“她很快就回来了,别担心。”
安抚好姜家臣,陆冠亭便叫来哨兵把他送回医院。
随即,寒冰般的目光凝向唐雪柔,他一字一句下令:“唐雪柔污蔑军人,去联系公安,严厉处置!”
说完,也不再理会唐雪柔的哀求,转身朝机关大楼奔去。
他无法再等下去,想见纪轻暖的迫切几乎逼得他喘不过气。
可一到大门口,却看见司令一脸沉重的站在车边。
见他来了,司令还直接说:“你来的正好,跟我一块去机场,接因军事冲突牺牲的军医遗体。”
话如榔头,狠狠敲在陆冠亭心上,剧痛转瞬即逝。
他下意识想到纪轻暖,可很快否定。
她心心念念想着给姜家臣治病,她那么惜命,绝对不可能轻易让自己死的!
陆冠亭自我安慰了几番,跟着司令上了车。
但一路上,不安加剧,他居然都不敢开口询问牺牲的军医叫什么。
天色阴沉。
不久,抵达目的地。
陆冠亭刚下车,就见仪仗队和撤退回来的医生们在一架飞机前肃穆站成两排。
他抑着混乱的呼吸,视线在白色身影中扫过一张张陌生的脸。
不是纪轻暖,都不是她……为什么她不在!?
从没有过的无措和恐慌撕裂着陆冠亭的心,就在他不顾礼仪,正要大声叫纪轻暖的名字时,机舱门突然打开。
四个战士抬着身盖国旗的军医遗体,一步步走下飞机。
他定睛望去,瞳孔骤然紧缩!
紧接着,耳畔响起庄重浑厚的呐喊:“淮东军区致以崇高敬意,在此迎接纪轻暖烈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