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雾和谷雨是差不多时间进的侯府,那个时候御医已经不怎么来侯府为沈穆安诊治了,沈穆安发狂伤人之事,她们也只是听侯府其他人说的,并没有亲眼见过。
沈穆安只问了一句,青雾回答的却很多。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沈穆安才再度开口:“过来。”
青雾浑身绷得更紧,迟疑了片刻走到沈穆安面前,她一直低垂着头,没敢直视沈穆安,只看到一双白底黑缎的长靴。
“我看起来像疯子吗?”
青雾猛然抬头,讶异的睁大眼睛。
在侯府其他人口中,沈穆安是个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狂伤人的疯子,青雾看到的却是一个穿着靛青色长衫、面色苍白却难掩俊美的文弱公子。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高挺的鼻梁像是能透光,眉眼温和,没有任何攻击性,反倒是脖子上的疤痕让他看起来有些脆弱。
艳鬼似的,蛊惑人心。
青雾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急急地说:“那都是不知内情的人胡乱传地谣言,侯爷风姿无人可及!”
沈穆安自己可以说他像疯子,青雾却连那样的字眼都不敢提。
沈穆安神情淡淡,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苏菀是什么人?”
“回侯爷,大少夫人是翰林院编修容慎修之女,她的生母早亡,继娘曾是揽月阁的花魁,容慎修因纳花魁做续弦,多年都未得升迁,大少夫人也因此拖到双十年华才出嫁。”
“原是被风尘女子养大的,难怪。”
第10章大哥,你……好了吗?
第二日,大内总管曹德忠来了侯府。
他一直在御前伺候,是宫里的红人儿,被迎进侯府后,根本没有拿正眼看姜氏,幽幽的说:“杂家是奉陛下的旨来探望晋安侯的,这些时日晋安侯可还好?”
“回公公,大哥的眼睛还是没什么好转,脾气也和之前一样,一旦发作,谁也拦不住,我们按照御医说的把大哥控制起来免得他伤人,寿宴那日也不知道睿亲王世子为什么会去大哥的院子。”
沈穆安有癫狂的迹象后,就被限制了行动,如果凤佑麟不是自己闯入他的院子,他不可能跑出来打凤佑麟。
姜氏不敢直接说凤佑麟是自己跑去挨揍的,但这话的背后就是这个意思。
曹德忠似笑非笑的说:“世子是第一回到侯府,认不得路走错了也很正常,杂家倒是想问问,侯爷的院子为何会无人把守?”
整个晋安侯府的尊荣都是沈穆安一个人挣来的,就算他瞎了,也不该被如此冷落。
姜氏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说:“自从被限制行动,这半年府上并未出过什么事端,寿宴当日来赴宴的人实在太多了,人手不够,各院的下人都到席间帮忙了。”
谢家是四年前举家迁入瀚京的,去年沈穆安被封了侯,地位才提升了一些,这是姜氏第一次承办这样大型的宴席,有些疏漏也说得过去。
曹德忠冷了脸,不再说话,姜氏忙把早就准备好的银票塞进他手里,说:“臣妇出身不高,无缘得见圣颜,自睿亲王世子受伤,这些时日府上众人都寝食难安,还请公公指条明路。”
银票每张一百,一共四张,四百两白银,姜氏交出去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曹德忠扫了一眼,并不是多欢喜,京里的贵人出手都大方,这四百两还真算不上什么,毕竟这四百两买的,可是晋安侯府的荣华富贵。
姜氏仔细观察着曹德忠的表情,咬咬牙追加道:“眼下府上只凑得出这些,还请公公莫要嫌弃,此次若能安全度过,必定对公公涌泉相报。”
姜氏说的真诚,曹德忠这才不紧不慢的说:“侯爷为昭陵立下了汗马功劳,受伤后性情大变也是众所周知的,陛下念其有功,并未让大理寺审理此事,但睿亲王世子一直都是太后的心头肉,这次被侯爷踢断了一根肋骨,要休养两三个月才能好,太后她老人家很是心疼。”
言下之意,文昭帝不会为这件事大动干戈,但太后的怒火,还需要晋安侯府想办法平息。
姜氏连皇宫都没有进过,哪里知道太后喜欢什么,只能恳切的看着曹德忠,曹德忠知道这会儿从姜氏手里敲不出什么东西了,也不免费提供情报,催促着问:“杂家还有多久能见到侯爷?”
姜氏不敢细问,引着曹德忠去沈穆安住的地方。
一进院子看到满地的杂草曹德忠便皱了眉,说:“侯爷好歹是昭陵的功臣,住的院子怎么能如此寒酸?”
“大哥不喜欢被人打搅,下人在院中干活会吵到他,所以才把人撤了。”
曹德忠哼了一声没说话,谷雨和青雾皆上前行礼,姜氏没见到苏菀,疑惑的问:“大嫂呢?”
青雾回话说:“回二少夫人,大少夫人在祠堂罚跪,夫人没说她什么时候能出来。”
宫里都来人了,苏菀不在谁顶锅啊?
姜氏暗骂谢秦氏老糊涂,想请曹德忠先去前厅休息,曹德忠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说:“杂家都走到侯爷屋外了,为何非要等大少夫人来了才能去见侯爷?”
姜氏推卸的说:“公公不知,整个侯府只有大嫂能近大哥的身,若公公贸然进入房中,大哥发起脾气,谁也拦不住啊。”
曹德忠只带了两个小太监出宫,想到凤佑麟的伤势,也有些发怵,只能说:“那杂家就等一等这位大少夫人吧。”
谷雨去祠堂叫苏菀,苏菀不肯走,谷雨只好又去长康院请示谢秦氏。
谢秦氏早就听说宫里来人了,听到这话气得差点儿骂娘,忙派刘婆子和谷雨一起去盯着苏菀,免得她又闹什么幺蛾子。
这一来一回,硬是让曹德忠在院子里等了小半个时辰。
苏菀一进院,曹德忠便冷哼出声:“杂家在宫里伺候,见过不少贵人,像大少夫人这么大排场的,还真是第一回见。”
苏菀福身行礼:“公公恕罪,臣妇从昨日开始就在祠堂思过,母亲都被臣妇气病了,丫鬟来找时臣妇都不敢起,见了母亲身边的刘婆子才知道公公来了,并非刻意拖延怠慢。”
苏菀这番解释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仔细一琢磨就不对劲儿了,姜氏刚刚才说府上的人这几日都寝食难安,说明谢秦氏知道宫里随时都会派人来,她却不让府里的人随时准备迎接,反倒还在这种时候罚苏菀思过,岂不是故意怠慢?
刘婆子暗道不好,想要解释,曹德忠翻了个白眼说:“杂家就是个传话的,谈不上怠慢,大少夫人既然来了,快带杂家去见侯爷吧。”
苏菀点点头,拎着裙摆小跑上前,也没敲门,直接推开房门,冲里面的人说:“夫君,陛下派了位公公来探望你。”
苏菀的动作那叫一个自然熟练,语气也熟稔的很,和姜氏的小心翼翼截然不同,根本没有在意会不会惹沈穆安不快。
曹德忠又看了姜氏一眼,姜氏的脸都僵了,却还强撑着笑说:“公公请。”
姜氏跟着曹德忠进屋,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沈穆安。
他穿着靛青色长衫,一头墨发披散着,瞧着有些毛躁,但并不影响他俊美的容颜,衣服很素,浑身上下没有多余的配饰,远远瞧着,像个远离凡尘俗世的世外之人。
和之前那个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疯子没有一点儿联系。
曹德忠已不想再看姜氏,走到沈穆安面前,恭敬道:“奴才曹德忠,见过侯爷。”
沈穆安微微抬头,“看”向曹德忠,问:“有事吗?”
“陛下说侯爷自去年受伤回京,再也没有出过府,军中将士都很关心侯爷,此番寿宴,睿亲王世子不小心惊扰了侯爷,闹了误会,陛下命奴才来看看侯爷有没有受伤,顺便让奴才邀请侯爷过几日携家眷进宫参加中秋宫宴。”
曹德忠完全没有看轻沈穆安的意思,态度好极了,沈穆安淡淡的说:“好。”
“话已传到,那奴才就不过多叨扰侯爷了。”
曹德忠带人离开,姜氏忍不住朝沈穆安走了两步,惊疑不定的问:“大哥,你……好了吗?”
沈穆安的眼珠转了转,空茫茫的落在姜氏头顶,问:“我看起来有什么不好吗?”
声音温温和和的,没什么起伏,莫名叫人毛骨悚然。
第11章放肆
沈穆安刚被送回府那段时间,也曾有过这样的清醒温和,那时所有人都以为眼瞎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没有那么大,谁知道后来他发起狂来会那么恐怖。
姜氏连连摇头,说:“没有,看到大哥这样,我由衷的替大哥开心。”
沈穆安勾了勾唇:“是吗?我自己都不觉得开心,你能有多开心?”
姜氏顿觉头皮发麻,强撑着转移话题:“刚刚曹公公说陛下不会追究睿亲王世子被打伤的事,但太后很生气,陛下让大哥进宫参加中秋宴,会不会是为了这件事啊?”
沈穆安不说话了,姜氏站了一会儿感觉腰有点酸,小心翼翼地说:“那大哥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大哥了。”
姜氏跟谢秦氏相处的挺好的,之前操办寿宴接待那么多宾客也没怯场,在沈穆安面前却如此畏惧,苏菀不由得好奇,忍不住问:“夫君,你之前动手打过二少夫人吗?她怎么这么怕你呀?”
沈穆安不理会,苏菀撇撇嘴,坐到他旁边,哀怨的说:“夫君,我好歹陪你这么多时日了,你真是好狠的心啊,明知道我被罚站,不仅不给我冰,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昨晚祠堂黑漆漆的,我一个人好害怕啊。”
“你怕黑?”
沈穆安突然问,苏菀正要回答,冷不丁对上他空洞无神的眸,后背一阵发寒,抱住他的腰把脑袋埋进他的胸膛,嘤嘤嘤的说:“夫君,我不是怕黑,我是怕自己一个人,没有夫君在身边,我真的好不习惯啊。”
苏菀一个劲儿用脑袋拱着沈穆安的胸膛,小猪似的,守在门外的谷雨和青雾看得叹为观止。
大少夫人她是真的不怕死啊。
因要入宫赴宴,姜氏找了裁缝帮沈穆安和苏菀量尺寸赶制衣服。
下人抬了一扇屏风进来挡着,裁缝不敢近沈穆安的身,只能把软尺交给苏菀。
之前帮沈穆安洗澡,苏菀心无旁骛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两人站在屏风后,沈穆安当着她的面一件一件脱衣服,苏菀后知后觉尴尬起来。
她一口一个夫君叫的顺口,但她跟沈穆安是真的不熟。
等沈穆安脱得只剩里衣,苏菀拿着软尺上前帮他量尺寸。
沈穆安的身量很高,苏菀只到他的下巴,往他面前一站,最先看到的就是他凸起的喉结,这几日涂了药,他脖子上的伤疤淡了不少,喉结在青紫的血管之间显得格外惑人。
苏菀移开目光,双手穿到他的背后帮他量腰。
屋里放了冰块比之前凉快不少,但沈穆安的体温很高,这个姿势苏菀的脸几乎贴在他的胸膛,隔着薄薄的里衣,像个火炉把苏菀的脸灼烫。
帮沈穆安量完尺寸,苏菀的耳朵染上绯色,幸好沈穆安看不见,给她留了点面子。
沈穆安换衣服,换裁缝帮苏菀量尺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