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禁院正术沈慕琼沈大人,外表看起来像是二十出头桃李年华的少女,实则是活的早就忘记年龄的大妖。
她气质沉稳,目光灼灼,一边看着护本上的小字,一边往床前挪了几步。
躺在床上的男人,额头青筋暴起,双目圆瞪,脖颈向后扬起,双拳紧握。
仿佛在临死之前,瞧见了什么骇人的场面。
沈慕琼越看越觉得怪,她撩起衣袖,伸手轻轻压了一下被害人脖颈的筋脉。
仍有余温。
她蹙眉:“人死之后,尸僵发展的顺序应该是先进入肌肉松弛,再慢慢僵硬,可他这个这个脖颈……”沈慕琼顿了顿,招呼赵青尽过来,“你来试试,这个硬的有点过了。”
赵青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凑了过去。
“面部的僵硬应该是从咬肌开始,逐渐到达颈部。”沈慕琼一边解释,一边戳了下尸体的面颊,“他咬肌都还没完全僵硬呢,颈子倒是像埋了铁棍。”
这个说法,亲手试了试的赵青尽也认同。
他望向沈慕琼:“为什么呢?”
沈慕琼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先写下来吧。”
她看过很多诡异的案发现场,但和眼前这具尸体一样,仅出现部分尸体痉挛现象的,确实少见。
若仅凭这些就认定为非人为,将案子从青州衙门调到咒禁院,还是有些草率。
她望着那具尸体,目光忽然落在了被害人的腰腹部。
“青尽。”她沉了声,“你看这里。”
沈慕琼挽起袖子,当着赵青尽的面,伸手摸了下被害人塌陷的腰腹。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把赵青尽吓得往后退了半步,脸都白了。
可沈慕琼却不以为意,仔仔细细摸了个遍。
末了,她“嘶”一声,蹙眉望向赵青尽,又说:“加一句:‘腰腹塌陷形似爪印。’”
“啊?”这句话让赵青尽立马回过神来。
他忙走过来,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尸体,顾不得其他,也抬起手,在腰腹塌陷的位置摸了摸。
还真是像极了爪印。
“像猫的……”他说,又觉得太主观,再摸了一回,摇头,“也可能是狗留下的。”
沈慕琼点头:“这个才是调案子的决定性证据。”说完,她两手张开,比划出小臂宽的距离,为难道,“这么大的爪印……这可不是一般的猫妖、犬妖,这得是祖宗级别的体型。”
“也不对啊。”赵青尽摇头道,“猫妖犬妖,不吸血的。”
这也是沈慕琼没搞明白的地方。
她低下头在尸体上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两遍,确实没能再找到其他不同寻常之处,最终还是有些不甘的将麻布盖了上去。
“青州地界要是有那么大的家伙活动的话,早就应该被发现了才对。”赵青尽“嘶”一声,“但我们在青州这么久,从未听说过。”
沈慕琼没应声。
这是个简单的套间,有待客的小厅,与放置床榻的里室隔着一层门板。
被害人的书箱、本册、还有研磨好的墨盒,皆整齐放置。
除了一把八仙椅正对门口,躺倒在地上,其他的物件皆是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透着一股怪异的违和感。
好像打斗过,又好像没有。
“是谁最先发现的尸体?”她看向门外。
等在门口的客栈小二心神不宁道:“是小人最先发现的。”
“本来是因为那个书生,哦,就是死的陈木生,他没银子,老拖欠房费,我就天天早上就开始催。但是今天早上天还没亮,我就看着屋门大开,我以为他跑了。赶紧冲进去看人还在不在……结果就,就……”
他为难地示意了一下床铺,犯起干呕。
“他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么?”沈慕琼细问道,“有没有人和他同住?或者……看起来像是他与谁同住?”
听到这话,小二连连点头:“有!有个谁也看不见的夫人!”
谁也看不见的夫人?
沈慕琼诧异:“什么看不见的夫人?”
“嗨呀,大人您有所不知。”小二一言难尽,“这个陈木生到我们这住店,一直说是与他家娘子一起,但从头到尾我都只看到他一个。先前住店登记的时候,他还像我炫耀过他那看不见的夫人哇!就当时,他写完他自己的名字,身子往一旁挪了挪,煞有介事地说让他娘子也写上,说他娘子会读书,能写字,特别自豪。”
“你们就不觉得奇怪?”
“这……我们是生意人,形形色色的住客都见过,遇到个脑子有问题的,我们也没必要多嘴是不?”小二叹息,“只是如今再回想一下,着实有点吓人。”
怪。
“那登记的册子可还留着?”她问。
“留着,留着的。”小二忙应声,“我这就去给大人取来!”
说完,他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那一瞬,沈慕琼察觉到一抹注视。
她走到屋门口四下张望了片刻,没瞧见什么奇怪的人,只当是自己的错觉,没太在意。
可等了很久也没见小二回来,她心中泛起一丝不安,匆匆赶往楼下。
行至一楼,放缓了脚步。
眼前这光景有点意思。
小二哆哆嗦嗦地站在角落里,而那本沈慕琼等着瞧的册子,此刻正在另一人手中。
那男人逆光而立,纤长的睫毛轻垂。
那张帅气的面庞如诗如梦,如山间明月,晴日白雪,人间绝色,着实耀眼。
他翻着那登记册子,淡笑道:“也未必就是妖邪作祟。这种程度,凡人亦可做到。”
第2章 新上任的通判
“这谁啊?”最先反应过来的赵青尽,凑在小二身旁压低声音问。
小二想了想,遮掩了半张面颊,附在他耳旁小声说:“据说是新来的青州通判……”
“啊?!”赵青尽大惊。
他这才想起来,前两日京城咒禁院确实快马加鞭地送来一封公文,说新任青州通判李泽,很快就要到青州赴任了。主管刑狱,明面上是沈慕琼和赵青尽的上司。
赵青尽倒抽一口凉气,这两日事情太多,竟硬生生忘记了。
他忙上前拱手询问,“敢问这位大人,可是新任青州通判,李泽李大人?”
李泽没隐瞒,面颊带笑,点了下头。
真是巧了,居然会在案发现场遇上。
李泽没同他多言,转身换了个方向,拎起被害人登记的那一页,稍微举高了一些。
纸面上,陈木生的楷书小字清晰可见,除此之外,在这名字旁边,还有一列突兀的空白。
阳光照上去的同时,站在阴影里的沈慕琼,隐隐能瞧见那空白位置显现出了像是水印一般的痕迹。
好似写着“猫妖”二字。
“这看不见的夫人落笔写字的时候,你可在场?”李泽望向小二。
“在场。”
“亲眼所见?”他追问。
“这……”小二犹豫了,他挠着脖颈想了想,眼神有些摇摆不定,看看沈慕琼,又看看这黑衣的男人,为难道,“我瞧着他是个脑袋有问题的,就没太关注他,他夫人写的时候,我也就只是附和了两句……”
“到底看没看见。”沈慕琼肃然道。
小二此时往后缩了缩:“……没瞧见。”
也就是说,他不知道这个水印一样的痕迹,到底是谁写下来的。
也许是“夫人”,也许是陈木生趁着小二不注意,毛笔沾了水,飞快写上去的。
这种可能性,不仅沈慕琼想到了,李泽也想到了。
如此一来,倒真不能排除凡人作案的可能性。
沈慕琼一边想,一边接过他手中的册子,仔仔细细地瞧着那两个水写一般的字样。
这两个字,槽点太多,太扯。
哪里会有妖怪像是生怕别人找不到它一样,把自己的真身写在册子上头的?而且还是用画符一般的笔法,写得复杂晦涩,不好辨认。
“青尽,把你的笔墨给我。”
阳光倾泻而来,桌旁,沈慕琼一手拎着那页纸,透着光看着上面的笔迹,一手执笔,想要将那两个字临摹下来。
可怪了,她刚写两笔,就觉得控笔艰难,半晌写不下第三画。
“我来。”恰在此时,李泽探身抽出沈慕琼手里的毛笔,沈慕琼立马觉得缓了口气,胸口舒畅许多。
与沈慕琼不同,李泽写得丝滑顺畅,不带一点卡顿飞快临摹了下来。
沈慕琼伸头看过去,顿觉惊叹。
这笔锋也好,笔法也罢,竟就像是从上面拓下来的一般。
“现如今,案子线索太少,疑点太多,就算确实有妖邪作祟的可能性,也不能忽略其他细小的线索。”李泽微笑道,“之后,咒禁院和提点刑狱司,还是先从陈木生的人际关系入手。收整好他所有的随身物件,我们先要知道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以及为什么会落脚在青州的客栈里。”
“如此,才好判断案件性质。”
他思路清晰,与沈慕琼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