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舱外的人高声通传了一声，得到凤佑麟回话才推开舱门。
画舫很大，舱内布置的和茶楼雅间差不多，舱底铺着图纹繁复的地毯，左右各设有五张矮桌，桌上供着香薰、新鲜水果和各种精致的点心。
舱尾的矮桌前，凤佑麟穿着一身绛色蟒袍，戴着双龙戏珠抹额，脑袋枕在薛晴然腿上，翘着二郎腿的脚尖正随着乐曲声有一下没一下的抖动着。
天气暖和起来了，弹奏乐曲的伶人穿着单薄的纱裙，拨弦弄琴间，俱是妩媚，不过最吸引人的，还是船舱中间那个正翩翩起舞的身影。
那人做西域女子装扮，乌发全部编成小辫子，戴着流苏发饰，上衣短小，胳膊和绵软的腰肢都露在外面，布满亮片的长裙松松挂在胯上，她赤着脚，脚踝上各挂了一只铃铛，这会儿正卖力的扭动腰肢旋转，铃铛声和乐曲声交织，让这舞多了媚意和勾引的意味。
跳舞的并非西域来的舞姬，而是谢梅雪。
谢梅雪是笑着的，看不出丝毫的不情愿，妾在昭陵本就没什么地位，她既入了睿亲王府，凤佑麟和薛晴然要折辱她，她不情愿也没用。
林月收回目光，推着李萧寒准备落座，凤佑麟忽地扔了一把金瓜子在谢梅雪身上，拍手道：“跳得好！”
谢梅雪立刻跪下：“谢世子赏，雪儿之前没学过跳舞，没什么天赋，苦练多日能得世子一句夸奖已经心满意足了。”
凤佑麟并非真的觉得谢梅雪的舞跳的有多好看，不过是想让谢梅雪出声，好让李萧寒知道自己的亲妹妹现在只是个供人取乐的玩意儿。
谢梅雪谄媚讨好的样子取悦了凤佑麟，凤佑麟又丢了些金瓜子给她，谢梅雪跪着全部捡起来又拿给凤佑麟。
像条训练得很好的狗。
第119章 看萧家会结怎样的绝好亲事
“晋安侯的眼睛本来就看不见，这会儿腿又残了，今儿你就好好伺候他吧。”
凤佑麟恩赏似的发话，谢梅雪立刻露出笑容，感激涕零的说：“雪儿谢世子恩典。”
谢梅雪袅袅的来到李萧寒身旁跪下，和婢女一样帮李萧寒斟了一杯酒，柔柔道：“这是今年新酿的梨花酿，大哥尝尝吧。”
李萧寒看不见，又在军中多年，和家人相处的时间很少，听不出谢梅雪的声音也很正常，但这会儿谢梅雪都表明自己的身份了，李萧寒也该知道凤佑麟是在故意羞辱自己的亲妹妹。
凤佑麟恶劣的笑起，很期待李萧寒的反应，然而李萧寒只是从谢梅雪手里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而后淡淡的夸了一句：“好酒。”
他没有因为谢梅雪那声大哥而表现出惊讶或者愤怒，好像对他来说，她和那些正在演奏乐曲的伶人没什么不同。
谢梅雪这些日子被凤佑麟和薛晴然各种折磨，不止憎恨林月，更把李萧寒和谢家所有人都恨上了，她刚刚并非全然是在讨好凤佑麟，甚至也抱着和凤佑麟同样的想法，想要看自己大哥会怎样震惊愤怒、羞恼难堪。
李萧寒平淡的反应刺痛了谢梅雪，她心底的恨意越发扭曲，面上却笑得甜美，柔柔的说：“大哥喜欢就好。”
说完看向林月：“大嫂也尝尝吧。”
谢梅雪说着要帮林月也倒一杯，李萧寒准确无误的挡住酒壶，说：“她不喝。”
“大哥是觉得女子饮酒不好么？可我记得大嫂之前是可以喝酒的。”
这个世道对女子的约束很多，女子虽然可以饮酒，但只能喝不醉人的果酒，若是醉酒失态，必会落人笑柄，因而很多男子都不喜自己的妻子饮酒。
谢梅雪这话，挺绵里藏针的。
然而下一刻，李萧寒清冷的声音响起，他说：“这酒配不上她。”
“可大哥你刚刚不是说这是好酒吗？”
谢梅雪脱口而出，见李萧寒眉眼平静没有丝毫变化，端着酒壶的手不觉收紧，用力到指节泛白。
她这疯子一般的大哥，竟然把林月看得比他自己还要重要，而自己的亲妹妹被人当众欺辱他却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满腔的恨意化作怒火，灼得谢梅雪五脏六腑都在发疼，她拼尽全力忍下来，把酒壶放到桌上，拿了一颗杏仁剥起皮来：“听说杏仁有滋润养肺之效，大哥不让大嫂喝酒，那就吃点儿杏仁儿吧。”
话音落下，薛恒带着几个世家子弟进入船舱。
兵权到手，薛恒从校尉升成了廷尉，今日出游他没有穿官服，只穿了一身银灰色卷云纹常服，周身的气度却和之前大不相同了，眼神也比之前凌厉锋锐了许多。
薛恒根本没看凤佑麟和奏乐的伶人，目光腾腾的杀向李萧寒和林月，不再是之前的挑衅，而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审视。
凤佑麟坐起来，抬手示意奏乐的伶人停下来，朗声道：“这位可是刚刚接管了镇南军的薛廷尉，还不快向薛廷尉贺喜？”
几位伶人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语调软侬的向薛恒道喜，谢梅雪也跟着说了一句，薛恒注意到她一身的装扮，眉头紧锁，厌恶的扭过头去，似是觉得谢梅雪不配和他说话。
跟在薛恒身后的是萧云鹤，萧云鹤见谢梅雪如此，似笑非笑的说：“侯府小姐主动爬床献身，现在还跟妓子抢上饭碗了，真是少见啊。”
之前李萧寒拿萧云鹤的手指做赌注，让萧云鹤被一众世家子弟笑话了好久，如今薛恒得了兵权又升了官，萧云鹤自然跟着挺直腰杆，理直气壮起来。
谢梅雪的表情僵住，她原本已经做好被嘲笑的心理准备，但没有想到萧云鹤会说的这么直接。
谢梅雪没有反驳，李萧寒也没有要开口帮她说话的意思，萧云鹤越发得意，继续道：“我原本还好奇晋安侯为什么会如此宠爱自己的妻子，今日算是知道了，原来是晋安侯府的家风就是如此啊。”
这话，拐着弯儿的骂到了林月头上。
林月早就听惯了这些，并未觉得有什么，却听到李萧寒说：“晋安侯府的家风确实比不上萧家，至少晋安侯府做不出临阵变卦、背信弃义的事。”
萧云鹤要嘲笑晋安侯府的家风，萧家的家风又好到哪儿去了呢？
萧云鹤眉头一皱，理直气壮的说：“我妹妹才貌双绝，当初的婚约本就是侯府高攀的，良禽择木而栖，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晋安侯好歹也是统领过千军万马的人，你都另娶他人了，还揪着这件事不放未免太小心眼儿了。”
萧家退婚没错，错反而在李萧寒身上了。
萧云鹤这话很是强词夺理，李萧寒没有跟他争辩，只望着他说：“那本侯就等着看萧家会结怎样一门绝佳的亲事。”
李萧寒的皮相绝佳，之前立下的战功也没有哪个世家子弟能比得上，纵使萧歆妍能嫁进宫做皇子妃，也不一定能完胜李萧寒。
李萧寒看热闹的姿态让萧云鹤一口气哽在喉咙，正不知要如何反驳，萧歆妍的声音从舱外传来：“退婚萧家敢做便敢承受非议，侯爷已与夫人心意相通，又何必如此关注我的婚事？”
萧歆妍的语气不卑不亢，虽然还没走进舱内，却已让人感受到大家闺秀的大气端方。
李萧寒只是在怼萧云鹤，并不想为难萧歆妍，没有开口反驳。
萧云鹤回过神来，冲林月挑眉说：“侯爷还有心思关心别人，看来也没有外界传的那么喜爱夫人嘛。”
林月微微一笑说：“如果击神音鼓都算不上喜欢，等萧公子成婚，可以为天下男子做个表率，看看究竟要怎么做，才算是真的喜欢自己的夫人。”
萧云鹤自视清高，心底根本看不起女子，便是娶了妻也不会为自己的妻子豁出一切，自是做不出比李萧寒还要轰动的事。
萧云鹤噎住，萧歆妍步入舱内，看着林月说：“感情之事，不在于有多轰轰烈烈，而在于细水长流，日子还长，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对吧，夫人？”
第120章 醉酒
“萧小姐言之有理，”林月微微一笑，而后又说，“不过这世上不止感情难料，世事也都难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事也常有发生。”
林月这话并不是针对萧歆妍说的，薛恒的眼刀子敏锐的朝林月扫过来，刮得人面皮生疼。
谢梅雪故意问：“大嫂，你这话是在说谁啊？”
“这不是我说的，是圣人说的，并非指某一个人，而是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以后究竟会如何。”
“嘁！”凤佑麟嗤笑出声，“神神叨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出家做尼姑了。”
凤佑麟才不信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种话，凤家是皇家，除非昭陵亡国，不然凤家始终都是昭陵身份最尊贵、地位最崇高的家族，别人天赋再高、再努力，也不可能越过去。
林月没再争辩，众人落座。
萧歆妍是和沈清澜一起来的，两人落座后，薛晴然问沈清澜：“御史府的三位少爷怎么都没来？”
“回世子妃，家父最近身体不大好，三位兄长都要在榻前陪侍，不便出府。”
“御史府那么多丫鬟小厮，有你大哥和二哥陪着就行了，怎么你三哥也出不来了，不会是在避嫌吧？”
薛晴然说着意味深长的朝林月看了一眼，虽然林月和沈瑾修都澄清过彼此的关系，薛晴然还是要把两人联系到一起。
沈清澜秀眉微蹙，严肃的说：“我三哥为人坦荡磊落，没什么好避嫌的，御史府注重孝道，我三哥若因此得罪了世子妃和在座的诸位，说明诸位也不值得他结交。”
沈清澜直接搬出孝道，薛晴然翻了个白眼说：“我就是问问，又没说不可以，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说着话，画舫缓缓向湖心驶去，徐徐的微风卷着湖水的湿气灌入舱内，春日的气息浓烈的铺染开来。
凤佑麟拍拍薛晴然的肩膀，心情很好的说：“有的人没有自知之明，也不看看自己的出身，一天天好高骛远的，这下受了打击躲在屋里不敢出门，你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齐王向孝昭帝举荐过沈瑾修，提议让他到镇南军中做督监，但因为他庶出的身份，这个提议遭到了不少大臣的反对，这件事也就搁置了，镇南军完全落入薛恒手中。
春猎的时候凤佑麟就看不惯沈瑾修，听说这个消息后，自然高兴的很。
沈清澜听出他在嘲讽沈瑾修，但她身为女子，不能谈论朝政，只能板着脸说：“出身并不能约束一个人的才能，晋安侯的出身也不好，但他为昭陵立下的功业，足以载入史册，流芳百世！”
凤佑麟又笑起来，端起酒杯说：“晋安侯不止会打仗，还是宠妻狂魔，沈小姐这么崇拜他，何不给他做妾，替昭陵的子民好好感谢这位大英雄？”
“你……”
沈清澜还未定亲，听到凤佑麟轻挑放浪的言辞，顿时羞红了脸，气得说不出话来，林月开口说：“御史大人是连陛下都敬重有加的肱骨之臣，世子如此说沈小姐，分明是折辱御史大人，上次在宫里，陛下对世子说过的话，世子这么快就全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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