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映月脑海中一片空白,她踉跄两步,下一刻疯了一般朝门口冲去。
凉凉细雪纷纷扬扬,落在她的乌黑的发和苍白的脸上。
王府的院落层层叠叠,好似永远没有尽头。
倪映月终于冲到门口,脚步却瞬间停滞!
雪铺满地,王府外,却人头攒动。
台阶下,倪老爷子跪于台阶下,满头雪白,直教人分不清他头上究竟是白发,还是落雪!
疼!胸腔中的那颗心仿佛疼的要炸开!
而人群中的声音也字字传入倪映月耳中。
“摄政王府还没出来人啊?倪老丞相可跪了整整一天了。”
“是啊,摄政王倒也罢了,没想到倪老丞相的孙女都不出来。”
“真是个白眼狼,从婚事到和离都要老人家操心!”
倪映月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撕心裂肺!
若不是看出她对白斯瀚情窦丛生,祖父绝不可能去求先帝赐婚。
若不是因为她嫁了白斯瀚,祖父壮志未酬,又怎会被逼致仕?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倪映月冲上前去,重重跪倒在倪老爷子面前,喉间哽咽几乎字不成句:“祖父,您不要跪了,您起来,我们回家……”
这一刻,她后悔了!
心脏剧烈跳动,溢出无尽的悲哀与怨悔!
倪老爷子看见她,眼里的担忧骤然一松,他艰难抬手,想要抹去她满脸的泪。
可下一刻,年过古稀的老人,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满地洁白!
“祖父!”
倪家府邸。
倪映月站在倪老爷子床前,紧张的看向顾泽。
“顾大夫,我祖父怎么了?”
顾泽神情凝重:“我只能吊着老爷子的命,若想活,必须有雪莲为药引。”
倪映月浑身一颤,但随即她便记起,白斯瀚的私库里,便有一株雪莲!
她看着唇色惨白的祖父,转身就往外走:“还请你照顾我祖父,我一定会拿回雪莲。”
白斯瀚脸色阴沉的坐在正厅。
林雪舞柔声道:“王爷,莫生气了,王妃只是太看重倪家人罢了……”
这时,下人来报:“王爷,王妃回来了!”
白斯瀚猛然抬眸,眼中染尽冷意。
然后,倪映月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她连气都没喘匀,便对着白斯瀚直直跪下:“王爷,我祖父危在旦夕,求王爷赐下雪莲,救他性命!”
她红着眼,浑身都发烫,可白斯瀚的话,却仿佛一盆凉水兜头淋下。
“你祖父这一跪,让本王沦为整个京都的笑柄,即便是死,也是他咎由自取。”
倪映月只能重重磕下头去,声音嘶哑到了极致:“王爷,所有罪责我愿一力承担,求求您将雪莲给我!”
她一下又一下的磕着头,整个房间都回荡着沉闷的声响。
很快,她额前便见了血。
白斯瀚神色一厉。
“够了!你这么喜欢磕,那就滚去外面,磕足五百个!”
倪映月动作一顿,随即眼中燃起希冀:“只要我磕足了头,王爷就将雪莲给我?”
“等你做到再说!”
倪映月毫不犹豫朝屋外走去,又朝门跪下。
一下,两下,三下……
白斯瀚冷眼看着,不知何时,放在桌上的手掌攥的死紧。
他豁然起身,朝林雪舞道:“我还有事,先去书房了。”
说罢,他径直离开。
直到日暮西沉,倪映月终于停下了动作。
她额前血肉模糊,鲜血顺着鼻梁滴落在地。
她强撑着站起,踉跄朝屋内走去,希冀的看向林雪舞:“我完成了王爷说的要求,还请林夫人将雪莲给我。”
林雪舞笑了笑:“那是自然。”
倪映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晕眩感传来,几乎要栽倒在地。
盛放雪莲的盒子被下人拿了过来。
倪映月眼睛一亮,正要接过,林雪舞却拿起雪莲在指间把玩:“王妃可知,王爷临走前,交代了我什么事?”
倪映月的心再度提了起来。
下一刻,那朵雪莲轻飘飘落在地上。
林雪舞抬脚重重碾去,声音轻柔。
“他说,就算是毁了,也不要给你。”
第7章
雪莲洁白的花瓣被碾成泥泞。
“不要!”
倪映月目眦欲裂,那一刻她什么都没想,扑了上去猛地抓住了林雪舞的脚腕!
林雪舞受惊的收回脚,但随即又毫不犹豫的踩上了倪映月的手背。
倪映月眉心痛苦的拧成一团,却还是死死护着混着泥的雪莲……
林雪舞看着狼狈无比的倪映月,轻笑一声后抬脚离开。
倪映月疼的眼前都出现了重影,可她顾不上那么多,一点点将那堆泥土拢在手帕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冲回了倪府。
刚进正房院门,倪映月便看到站在门口的顾泽。
她立即快步走上前,声音满怀希望:“顾大夫,我把雪莲拿回来了,可以给祖父配药了。”
顾泽的视线从她额上狰狞的伤口移到她手中那脏污不堪的雪莲上。
心里狠狠一颤,他别开了眼,从喉间挤出一句话。
“……太迟了。”
倪映月瞳孔骤缩!
她推开顾泽,冲进正房。
跪在床边的倪清央扭过头来,待看清倪映月的伤时,眼圈骤然红透。
倪映月看着床上满脸死气的倪老爷子,大脑一片空白。
她一步步挪近床边,重重跪倒在地,攥住倪老爷子的手:“祖父,您醒醒……我把药带回来了,您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一直毫无动静的倪老爷子眼皮颤了颤,下一刻,竟真的睁开了眼。
“祖父……!”倪映月惊喜出声,眼泪唰得落了下来,砸在倪老爷子干枯的手上。
“莫哭……”
倪老爷子看了看一身伤痕的倪映月,又看看苍白消瘦的倪清央,浑浊的眼里一片悲凉。
“映月……清央……”
他艰难抬手,将两人的手攥在手心,交叠在一起。
“是祖父……没能好好护住你们,……祖父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将你二人所托非人。”
“我走后……只能你们姐妹相依为命。”
清正了一辈子的丞相,临终前,竟是忍不住老泪纵横。
倪映月早已泣不成声,胸腔内剧痛乍起,她死死抵住牙忍住喉间涌上的腥甜。
倪老爷子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打转,瞳孔渐渐放大。
“是……祖父,对不起……你们……”
尾音消散在空气中,倪映月手心也随之一空!
她看着倪老爷子闭上的眼,浑身都在颤抖。
“祖父,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过新年吗?您还说过,要给曾外孙启蒙……”
“祖父,您不能说话不算话……”她攥着倪老爷子的手哀求着,声音哑得像在泣血。
“映月……”倪清央流着泪将她拉进怀里,“以后,倪家就只剩你我二人了……”
倪映月只觉心脏仿佛被什么生生撕裂。
下一刻,她猛地咳嗽起来,嘴里控制不住地溢出鲜血。
“映月!”
失去意识前,她最后看到的,是倪清央满是惊恐的脸。
再醒来,屋外哀乐隐约。
倪映月猛地起身来,便朝外走去。
一路上,入目皆白。
她走到前厅时,突的停下了脚步。
屋檐下,写着“奠”字的白灯笼随风而动。
灵堂中,黑漆漆的灵枢前倪清央孤零零的身影跪在那里。
许久,倪映月才抬起僵直的腿,走到倪清央身边跪下。
倪清央看她一眼,突然问:“我问顾大夫你的病,他没告诉我,映月,你告诉姐姐,你到底怎么了?”
倪映月心尖重重一颤,半晌才出声。
“咳疾。”
“你撒谎!”
倪清央声音从未有过的严厉:“要多严重的咳疾才会咳血?映月,你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倪映月鼻尖蓦的一酸。
她扭身抱住倪清央,闷闷哽咽:“姐姐,我没骗你。”
倪清央根本不信,正要再问,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倪映月转头看去,却蓦然变了脸色。
来的竟是林雪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