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学川仿佛被钉在那里，一贯冷静锐利的双眼里罕见的露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整颗心像被揉捏过，一团乱麻。
她不认识自己？
还是说……不想认识自己？
他仔细观察汤若鸢，发现她脸上的惊讶不似做伪，眼睛里也没了以往熟悉的爱慕……
思索间，汤若鸢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位先生，我们还要上课。”
语气里满是陌生，还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周学川回过神，看了眼手表。
早上9点，按全国小学生上课时间表，第一节课是8点35上课，9点15下课。
也就是说，还有15分钟下课。
“我下课再过来。”周学川留下这句话，消失在门口。
汤若鸢不明所以，收回视线继续上课。
十五分钟转瞬即逝。
下课铃响起，汤若鸢收起教材：“同学们，下课。”
话落，周学川出现在门口：“汤老师，谈谈。”
汤若鸢黛眉微簇：“还没问，您是？”
周学川难以克制的烦躁起来。0
认为汤若鸢是故意装成不认识的侥幸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他五味杂陈的拿出证件，压低声音重新做了次自我介绍：“周学川，海城刑侦支队副支队长。”
汤若鸢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后搂紧怀里教材：“周警官。”
语气平淡，没有爱也没有恨。
一如她离开说的那样：“你有你的职责，我不怪你，只是也没办法再爱你。”
周学川感觉心口轻轻抽了一下。
不是很疼，但是却叫人无法忽视。
他垂眸，掩下眼里的情绪：“方便去你办公室聊聊吗？关于你的学生。”
汤若鸢紧皱着眉，愣了瞬率先走向办公室。
周学川缓步跟在身后，深邃的目光尽数落在她的身上。
汤若鸢瘦了不少，有些圆的脸如今瘦的只剩一个下巴尖。
之前抿唇就会有的酒窝，现在抿唇已经看不见。
原本白皙细嫩的指尖，因为长时间用板书，骨节上留下了一层厚茧。
周学川的眸色黯淡了些。
不管此刻汤若鸢是真的忘了自己，还是假装。
他都要抓住这个……说不定能够重新开始的机会。
两人走进办公室，汤若鸢坐下，将教案摆好。
周学川很自然的从隔壁办公桌上拿了张椅子坐下，接着从兜里拿出一份纸笔：“汤老师，我要开始问话了，还请你把知道的都如实告诉我。”
汤若鸢点头：“好。”
周学川捏紧着了笔：“汤老师到这教了多长时间的书？”
“两年。”
周学川眉头微拧，她走了三年，却只在这里教书两年。
还有一年时间，她去了哪里？
为什么从没去监狱探望过沈执与？
种种疑问从脑海中闪过，嘴上却没问出来。
他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汤若鸢：“认识这个人吗？”
汤若鸢接过照片，一眼就认出了上面的中年男人。
“认识，是我们班上一个叫赵梅的学生家长。”
周学川眼里闪过一丝细微的光：“关于这个叫赵梅的学生，你对她的印象怎么样？”
汤若鸢半阖着眼，露出思索的模样。
“很乖很安静的小女孩，坐在教室的最角落里，平时让人很难注意到。”
周学川记下，又问：“家庭情况呢？”
“你等等。”汤若鸢说着，从抽屉里翻出学生资料，逐行寻找。
看着她认真的神色，周学川胸腔内情绪涌动。
正要开口时，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几秒钟后，一个穿着干净白衬衫的男生拿着一束鲜红的玫瑰出现在门口。
“汤老师，情人节快乐。”
第12章
情人节和玫瑰花太过于具有指向意义。
周学川下意识捏紧了笔，去看汤若鸢的表情。
再三确定没从她的眼里看见惊喜和别的情绪之后，他暗自松了口气，紧绷的心松开。
2月14日，海市冬季还没过。
男生只穿了件白色衬衫，头发捏了个造型。
看起来精心打理过，唇角都被冻的发白。
他似乎是没想到，办公室内除了汤若鸢还有别人，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接着又若无其事抱着玫瑰走到汤若鸢面前：“汤老师，送给你。”
汤若鸢清亮的眸子看他一眼，很快又挪开视线：“赵老师，我不能收。”
赵海深捏着花束，强撑着扯出抹苍白的笑容：“汤老师，还有外人在呢，多少给我个面子吧。”
汤若鸢皱眉。
周学川捏着笔的指骨发白，不悦两个字就差写在脸上。
赵海深恍若未觉：“我听说你喜欢穿白衬衫的，今天这么冷的天，我特意换了件衬衫过来。”
“那么多人看见我拿着花过来，你拒绝了传出去也不好听吧。”
话落，办公室内只剩死寂。
周学川深吸了口气，唇角抿的笔直。2
他垂着眸，等汤若鸢的反应。
期间，他想起一件旧事。
自己和汤若鸢初见时，就穿着白衬衫。
当时海城公安上下几十号人出主意，最终定了件简陋的白衬衫，精心安排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戏。
汤若鸢果然动心，甚至不顾汤世汉的反对，也要和他在一起……
“我不会收，要么你拿走，要么我当场就丢了。”
汤若鸢强硬的态度换回周学川的思绪。
他眉头紧拧着打量汤若鸢，却没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丝记得自己的神色。
周学川只好又看向赵海深。
被拒绝的赵海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就在周学川以为他要发难的时候，他微不可查的看了眼周学川，又唤了副嘴脸。
赵海深勾起个奇怪的笑容：“汤老师，我刚刚都是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
闻言，汤若鸢的脸色缓和不少。
她张嘴，正要开口。
周学川却率先一步张嘴：“汤老师，我们去外面聊。”
汤若鸢也想出去透气，想也不想的起身和周学川出了门。
全然没注意到身后赵海深阴翳的目光。
两人在破旧的校园里逛着。
周学川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表情，猜测她还在想刚刚的事情。
于是他故意转移话题：“汤老师为什么会选择这里教书？”
汤若鸢表情有些奇怪：“这也是周警官要调查的事情吗？”
周学川收起本子和笔：“不是，只是闲聊。”
汤若鸢抬眸，对上他深邃的视线。
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
画面中，一个男人逆着光站在冰天雪地里，看不清容貌，只能模糊的听见他说：“忘了我。”
汤若鸢还想细想，但脑子却像是被钝器砸过，疼痛不止。
周学川见她脸色苍白，立即关切的将人扶住：“怎么了？”
汤若鸢神思恍惚，恍然间只觉得眼前的人和画面的渐渐合成一体。
也终于从记忆深处挖出这个人。
她脱口而出：“周警官，除了我爸的案子，我们还有过别的纠葛吗？”
第13章
周学川僵在原地。
他不知该作何表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始终在思索着的大脑在这一刻停摆。
甚至不知道怎么去推测，汤若鸢究竟是真的忘了还是假装，故意在试探自己。
忘记一段过往实在过于匪夷所思。
他也从没听说过，有人能够单单忘记感情的片段，而记得别的事情……
见周学川不回答，汤若鸢苦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会是周警官，应该是我记错了。”
她轻猫淡写的盖过这件事，反而说起了被赵海深打断之前，周学川问的那个问题。
“赵梅是单亲家庭，妈妈前几年就死了，除了她爸赵诚，家里还有几个妹妹。”
周学川情绪复杂。
几乎强行按下关于汤若鸢的情绪，思考公事。
他问：“关于赵梅的母亲，你知道多少。”
汤若鸢：“一点都不知道，只依稀听过是外地人。”
“外地人？”
周学川剑眉拧的更深：“那你知道她葬在哪儿吗？”
汤若鸢摇头：“不知道。”3
周学川颔首，突然停下脚步：“汤老师，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吗？”
汤若鸢跟着驻足，手指却悄然攥紧。
她知道父亲的案子是周学川承办，只是忘记了具体的细节。
实话说，她知道周学川是职责所在，但是还是忍不住心怀芥蒂。
问话如实告知是自己的本分，其他就不是了。
汤若鸢皱眉：“周警官，不好意思，恕我不能帮忙。”
周学川猜到她会是这个答案。
犹豫了瞬之后才开口。
“汤老师，实不相瞒，我到这里来，是为了查一桩拐卖案。”
“拐卖的对象有妇女有儿童，而赵家村是我的第一怀疑对象。”
周学川定定的看着她：“根据我的推测，赵梅的母亲或许会是二十多年前被拐卖的大学生……”
“若鸢。”他哽了哽，“我不勉强，但是在这里，除了你我不知道该信任谁。”
汤若鸢满脸惊愕，显然没想到赵家村背后竟然隐藏着这样的秘密。
她脸色有些发白：“那……你有没有跟校长说过。”
周学川脸色微沉：“没有，我跟他说，我只是来调查少年案，明天就走。”
汤若鸢这才觉察到事情的严重。
她思绪几经转圜，往日那些对不上的细节一一在脑海中印证。
难怪整个村子对外来的人始终保持警惕。
难怪在她提出家访的时候被校长阻拦。
难怪来学校读书的总是男女比例这么不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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