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千户府，灯火阑珊。
冰冷的雪铺满了屋檐和青石路，冷风呼啸。
屋内，慕南意看着眼前掉漆的木盒，缓缓打开。
里面装满了母亲写给她的家书，雪白的宣纸有些泛黄。
她从中抽出一封。
“宣帝年五月：月儿，娘不日启程来锦州，你弟弟五岁了，嚷着要见你，我们一家人很快就能团聚。”
她握着信笺的手紧了紧，随即又从中抽出一封。
“宣帝年六月：你爹含冤入狱，慕家难逃罪责，你务必尽快嫁给霍大人，保全自己……”
慕南意攥紧手里的信，指尖泛白，眼眶泛红。
三年前家逢突变，慕家满门抄斩，她还未赶回永州便是天人永隔。
这时，门外传来丫鬟小梅行礼的声音：“大人。”
听见声音，慕南意连忙收好手中的木盒。
门开，一袭飞鱼服的霍城谨走了进来，行走间，隐约可以看见一些褐色的血迹。
“你回来了。”慕南意上前准备帮男人更衣。
手触碰到他的那一刻，霍城谨身躯微斥，冷声拒绝。
“本官自己来。”
慕南意的手倏地落空，涩然地收回了手。
成亲三载，他依旧厌恶她的触碰。
还没回过神来，又听霍城谨说道：“往后不必做这些无用功。”
说完，他径直走进侧室，独留她站在外厅。
半晌，霍城谨换了干净的衣服走了出来，似乎又要出门。
“夫君。”眼看男人即将离去，慕南意小心翼翼开口，“一月后是我家人的忌日，可否与我一同回乡祭拜？”
霍城谨蹙紧眉：“我公务繁忙，抽不出时间。”
屋内瞬间一片寂静，只余下狻猊神兽香炉飘出来的檀香。
慕南意的声音很轻：“我知道你忙，但这是我最后一个要求。”
“最后一个？”
男人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满是不解。
慕南意垂下眼帘，盖住眼底苦涩：“是。”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霍城谨眉宇冷峭。
慕南意垂在两侧的双手攥紧几分。
“当初慕家遇难，你娶我便已还了过往之恩，这三年是我一意孤行束缚了你，待祭拜完二老，我便自请下堂。”
“你要和离？”男人眼底终于涌起不一样的情绪。
慕南意正要开口，窗外传来一道灵动活泼的女声。
“霍大人，同僚们让我问您何时启程前往庆功宴。”
慕南意微怔，早就听闻锦衣卫中有一女子夏莹，办事机敏与霍城谨配合默契，形影不离。
眼下他竟然将人带了回来？
一时间，慕南意心中五味杂陈。
眼见霍城谨的视线还落在自己身上，她哑声道：“我意已决。”
闻言，霍城谨拂袖一挥：“无理取闹！
慕南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眸底只剩悲凉。
身穿飞鱼服的夏莹不知说了什么，男人的脚步竟慢了下来。
看着他们并肩的背影，慕南意竟觉般配得刺眼。
心底一阵阵忽来细密的悸痛，让慕南意脸色惨白。
连忙从袖口中掏出一瓶药，颤抖着手将苦涩的药丸吞进喉咙。
她的心疾越来越严重了……
良久，待疼意消散，慕南意才缓缓移动到金丝楠木桌边，随即坐下。
桌上摆着一张白皙的宣纸，还有已研好的黑墨。
她拿笔粘上墨汁，落笔。
“休书。”
霍城谨这一走，便走了半月有余。
慕南意守在府中，一个人用膳，一个人看书。
转眼到了除夕夜。
大街小巷灯火通明，唯有霍府清冷萧瑟。
慕南意听见外面传来孩童的欢笑声和鞭炮声，有一瞬间失神。
夜更深，喧嚣声渐静，她眸底的光也渐渐变得黯淡。
在她落寞起身之际，外头传来脚步声。
霍城谨冷漠的身影踏着寒露进来，他冰冷的视线扫过桌上早已冰冷却丰盛的菜肴，微微蹙眉。
“往后守岁不必等我。”
慕南意步子一滞，刚要开口，却蓦地闻到一股花粉香萦绕在鼻翼。
她拿起帕子捂住口鼻，脸色微白。
因患有心悸，她自小便对香味格外敏感和排斥，所以这些年她的寝房只燃檀香。
霍城谨身上的花粉香，是从何处染来的？
恍惚间，慕南意想到了那天同他一起离开的锦衣卫夏莹。
“以后，不会了。”她微不可闻的声音被风吹逝。
霍城谨拧眉扫了她一眼，寡冷躲闪的样子让他心生躁闷。
“我最烦你这副柔弱不堪的模样！”
说完，他转身进了侧室。
“砰—”
朱红的门紧紧关闭。
慕南意定在原地，心抽疼得厉害。
她扶着桌角，无力地跌坐在一旁的绣墩上。
“咳咳……”喉间的腥痒，让她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一股腥意涌上舌尖，慕南意连忙用帕子捂住嘴唇，缓缓张开帕子，入目一片刺目的红。
她瞳孔骤缩，有些慌乱的擦干唇上的血迹。
半个时辰后。
慕南意推开紧闭的门，轻轻进了卧房。
室内一片寂静，霍城谨合衣躺在床榻上，双眸紧闭似是已经睡着。
慕南意在他旁边躺下，连日来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下来。
冷风袭来，她微微一颤，手在被子底下摸到了一片温暖的衣角。
下一秒，就被无情的拂开。
“睡吧。”
霍城谨的嗓音透着疏离，翻身背对着她。
看着他冷漠的背影，慕南意抱着自己蜷缩在床边，仿佛全天下只剩下她一个人。
夜深。
慕南意辗转难眠。
每到临近祭拜亲人之时，她便寝食难安。
迷迷糊糊的，她见一男童自黑暗而来，一声声喊着：“姐姐，姐姐……”
稚嫩的孩童满脸天真，眸光璀璨如星。
但下一瞬，小男孩的面容骤然痛苦，血色从头顶笼罩，将他的小小的身形吞噬。
“不要——！”
慕南意从梦中惊醒，却对上霍城谨冷漠的眼神。
她红着眼眶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襟，仿佛这是她唯一的依靠。
“夫君，我又梦见弟弟了，他一直在喊我，说他好害怕……”
她话音刚落，霍城谨便拂开她的手，没有一丝温情。
黑暗中，男人的声音冷到极致。
“你还要玩这种把戏到什么时候！”
慕南意一怔，涩红的眼眶染上几缕无措：“对不起，我忘了。”
他不喜人触碰……
不，是独独不喜欢她的触碰。
霍城谨看着她单薄的身影，莫名涌上一阵燥意。
他掀开被子冷漠起身，拿起挂在屏风上的衣服穿上。
慕南意见状，赶忙拉住他的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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