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卿辞无奈地扬起唇瓣,让霜儿将丹栀亲笔信的拓印件送过去,“阿砚,不妨自己看看?”
少年疑惑地接过纸张,片刻后,指尖紧紧捏着白纸,有些颤抖。
他目光紧紧盯在那一行字迹上:
[母后曾经找过蛊师对旁人下过一种蛊,让人的身体不知不觉间变得越来越差,名唤什么?光王殿下这会儿正好用得上。]
丹砚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个“旁人”,不是他,那还能是谁?
原来......那些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自生自灭。
而是很笃定地想让他去死,然后榨干他最后的一点点价值。
少年细密的眼睫垂落下来,呼吸因为心头涌起的惊涛骇浪,变得异常急促。
他冷静了好一会儿,色泽隐隐发白的唇瓣轻轻开合,“主人是为了套到王妹的话,才选择假意接近她的吗?”
“嗯,算是吧,她身上能套的话,可多了。”
凌卿辞娇俏地歪了下脑袋,从桌上不知哪里摸出一枚红玉小印,“这个印,似乎在你们西丹国挺有分量的,也是本宫从她身上套到的。”
说着,她便信手一抛,丢给了丹砚,“赏给你玩玩,别弄丢了。”
丹砚匆忙接住了那枚红玉小印,放在手上端详了一番,倏然苦笑起来。
竟是一件令他如此熟悉的东西......
早已死去的记忆,冲击着他的四肢百骸。
他曾经有过这个东西,然后被收回,现在竟然又落到他手里了,真是讽刺至极!
“阿砚有主人赐的兰花镯子,便足够了,这个一点也不好玩。”
他轻声说着,从笼中走出,恭敬地把这枚印用双手奉还了回去,“这算是主人的战利品,主人要收好。”
“行。”凌卿辞也不推脱他,拿着那个小印便往自己手头上的纸张盖了一下。
丹砚不解,眉毛轻蹙,“主人在写什么,为何还要盖上这个印......”
很快他又意识到自己多嘴了,不该问这么多。
他低下头,转身离开,“阿砚去帮主人研墨。”
不过凌卿辞的心情似乎不错,叫住了他,“早就写完了,不必再磨了。”
当着丹砚的面,一双修长灵巧的手缓缓将那信纸折叠,用一卷黄绸包裹起来。
“本宫只是写信给扬州太守,询问你三姨母的下落而已,兴许你姨母还认得这个印。芸儿,叫人把信送去扬州。”
她把信交出去,波光潋滟的眸子蛊惑人心,看向丹砚:
“阿砚,本宫做事可比淮清靠谱多了,你是不是也该像当年对待淮清那样,给本宫一点积蓄?”
“我......”丹砚稍有愣怔地开了口。
还未等他多吐出一个字,少女便轻嗔着推了推他的胸膛,“罢了,你现在这身子,给得起吗?”
第35章 儿时回忆
丹砚怎么也没想到,“积蓄”居然还能是这个意思。
她这次推他的力气并不算大。
可是他却因为身躯一僵的缘故,整个人直接踉踉跄跄地后退好了几步。
“阿砚的身子,怎能变得这么虚了呢?”
凌卿辞怜悯又无奈地掩唇一笑,转身整理了一下衣裳,对外面吩咐道:“备马!”
就在她推开殿门之时,丹砚抬眼看了下天,轻声道:“主人,今日有雨。”
一般来说,没有别的急事的话,备马就意味着她要去军营了,他不想看她淋雨。
凌卿辞也跟着瞅了眼天,而后疑惑地眯了眯眸子,这天色看着真不像是会下雨的模样。
不过她还是很信任地改口:“那就备轿。”
丹砚自小就会看天象。
只不过,他能预知的时效大约只有两日,不能预知更久以后的。
但绝对准确。
年少的时候,她差点以为阿砚的嘴开了光,是特意过来诅咒她淋雨的。
曾记十岁那年,有段时间她一直都命人备着伞,但上苍就是迟迟不下雨;结果她有一日不想带伞了,丹砚却告诉她这次会下雨,坚持要帮她带伞。
她不信邪,因此那天还特意下令,命丹砚和芸儿都不准帮她带伞......
不料那天真就下了一场倾盆大雨。
于是她那日回宫后,又气又恼地挥着藤条,把丹砚狠狠抽了一顿,“你下次还敢不敢咒本宫了?”
“阿砚只是不想让公主淋雨而已......”
那一日,小男孩隐忍地咬住唇,眼尾通红。
不过后来误会解开了,凌卿辞赏了他最爱吃的几粒桂花糖,他便美滋滋地忘掉了那一顿打。
再后来,她还会经常找丹砚帮忙看一下天气。因为在这个方面上,阿砚真的很实用。
不过说起实用,其实阿砚还有其他很擅长的事情......
思绪收回,凌卿辞面上浮着笑容,淡淡道:“阿砚似乎好久没有弹琴了吧?”
“是,快有两个月了。”丹砚静静地跟在身后,微微躬着身子,“主人想听?”
“那你今日便在飞鸾宫里好好练一下,拾回手感。”女孩满意地点了下头,“本宫回来要听。”
丹砚的手生得好看,琴技也极好,为了获得一只“有趣的金丝雀”,他的琴技还是她专门在京中找先生教过的。
这个少年身上有着一份别具一格的书卷气息,整个人清瘦温雅,光是坐在琴前不用动弹,都是让人赏心悦目的存在。
试想,在外一日操劳过后,回到宫里避着外面的秋寒,再坐下泡个热茶,有一翩翩美男拂袖而坐,仅为她一人抚琴......
这是一桩怎样的美事?
“公主,轿已备好了。”
这时霜儿走过来唤她,“彩清那边,也已经按您对奴婢吩咐的那样,把信件和话带给了西丹国的使臣。”
“那些使臣有没有说什么怀疑的话?”凌卿辞又问。
霜儿回忆起来:“使臣看过了信,并没有怀疑,只是听说哲月公主不想离开王府后,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很好。”凌卿辞轻笑着点头,“看来,丹栀在西丹国那边的名声本来就挺浪荡的......她这下算是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试想,如果丹栀在西丹国那边的名声是个特别恪守规矩的人;那么今日,西丹国的使臣听到这些,怎么也会觉得奇怪,想要多问几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意会一笑,然后彻底断送了丹栀求助的机会......
凌卿辞随手拿起插在殿门边上的长枪,“去军营吧。”
虞墨沉出事这么多天了,那支虞家军,她是时候问问师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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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军营。
虞意钧只是穿着一件常服,孤身站在某一高处看台的边缘。
年近六十的他,眼中映的是营中上万精锐士卒辛苦操练的身影,眸底藏着的却是数不尽的失落。
他维持着这副黯淡的表情和心绪,已经有三天了。
怎么办呢......
这些虞家晚辈里边,为何就没有一个足够能打的?
凭他的年纪,其实他早就该将这支虞家军传给虞墨沉的;可他就是不知道他在坚持什么,一直没有传下去。
在当前的虞家晚辈中,虞墨沉也算是优秀,确实是眼前最好的人选。
但是从几次领兵实战的经历看来,他的能力相较于虞家军之前的任何一任统领而言,都实在是逊色,不适合直接托付。
而且虞墨沉的功夫显然已经到达瓶颈了,心性也不够沉稳......总之,实在是难当一军统领。
虞意钧并不希望他因为急着把衣钵传下去的缘故,做出愧对虞家军和历代祖先的决定;可他,也确确实实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
然而就在前几日,虞墨沉又闹出了这般荒诞的事情,彻底抹杀了他对这个晚辈的全部期望。
失落间,他脑海中好像闪过了一个举着银枪的明艳身影——
那人明眸皓齿,身法飘逸,竟能将飒爽和灵动诠释为一体,让英勇和睿智并显......
想到这里,虞意钧不禁仰面轻叹:
“倘若她姓虞......倘若她是一个男子......”
不过世间要是真有这么多的“倘若”,他又何必要愁那些事情?
然而,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军营之外倏然传来了一声:
“燕阳长公主驾到——”
见是凌卿辞到来,虞意钧面容上的失意有所收敛,笑迎道:
“这几日,西丹国的使臣和公主滞留京中,长公主百忙之中怎么还有空来军营?”
凌卿辞摆摆手,“不忙,娆儿就想来找师父喝个茶。”
接待使臣的事情都让皇兄去忙了,而且她还直接帮皇兄省去了一个招待西丹国公主的事端,真的一点都不忙。
“好啊,喝茶好......正好,为师也有事想跟娆儿商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