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每次过分的总是她。
沈星陌仍旧高傲地扬着头，清亮的双眸却一寸一寸黯淡下来。
气氛降到了冰点。
沈星陌与季泽，就像是冰山与火山，撞上后，总有人要先毁灭。
张可柠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那个，学长学姐你们慢慢聊，我先回学校了。”
她一股脑把桌上的钱包手机全部塞进书包里，背起书包就想走。
季泽叫住了她。
“我跟你一起回去。”他说。
张可柠连忙摆手：“这真的不合适。”
“不合适吗？可是我也要回学校。”
“那你和学姐……”
季泽干脆利落道：“我现在对她无话可说。”
张可柠明显愣了一下，连她也没想到，季泽对女友态度居然如此冷淡。
但跟他回学校是不可能的：“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坐公交车就行，很方便。”
话丢过去，张可柠一溜烟地逃离现场。
季泽拧着眉，想跟过去，沈星陌抢在前面问：“你对我真的无话可说吗？季泽。”
“我有时甚至怀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是你的女朋友。我在你心里，大概连陌生人都比不上。”
季泽会在意张可柠独自回去不安全。
对随便哪个人都会释放的善意，唯独对她不会。
季泽像是听到一个足够可笑的问题，以审视的目光看着她：“沈星陌，是我叫你来的吗？”
沈星陌不语。
“既然不是我让你来的。”
“我也没义务送你回去。”
听到这句话后，沈星陌居然很想笑。
身体一点点软下来，手指撑在桌沿，微微泛白：“我不过是想要一个解释。”
季泽望着门口的公交站牌。
他回过头，看了沈星陌一眼：“沈星陌，我去哪里，做什么，我自认为没有必要事无巨细地向你汇报。”
季泽的镜片在灯光下，折射出锐利的光。
“张可柠是我母亲朋友的女儿，她有些学业上的问题想要咨询我，今天下午来我家做客，我们下午一起坐高铁回来的。这就是你想知道的答案。沈大小姐满意了吗？”
沈星陌慢了几拍才开口：“这件事情，你发条信息跟我解释一下，就那么难吗？”
季泽玩味地重复了两个字：“解释？”
“沈星陌，请你收起你的大小姐脾气，没有人有义务像你父母那样惯着你、顺着你。我不管你是怎么查到我在哪里的，以后都别再玩这套。我不过是没回你信息，你就冲过来质问我，不觉得可笑吗？”
可笑吗。
是有点。
这句话让沈星陌幡然醒悟。
季泽对她的偏见，从初见的那天起，一直没有消除过。
他们之间所产生的一切矛盾，都被他归结于她的骄纵任性。
他又怎么会有错。
季泽打开网约车APP，低头叫车：“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我现在要走了。”
他抬头，对沈星陌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别问我为什么不送你回去。毕竟你和我们不一样，沈大小姐想去哪，直接一个电话让你家司机来接送你就行了，不是吗？”
直至彻底没入黑夜之中，消失得连影子都不剩。
沈星陌站在原地，直到清扫阿姨走过来问她能不能收拾桌子，她才回过神。
她对季泽不近人情的反应居然毫不意外，甚至已经习以为常。
他绝对不会哄他，绝尘而去是正常发挥。
只是习惯是一回事，接不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星巴克里，林洛琪仍坐在原处。
一看到她的表情，林洛琪就知道他们谈崩了。
林洛琪问她：“季泽呢？”
“回学校了。”
林洛琪一双鹿眼瞬间睁得很大：“那个女生也走了？”
“嗯。”
“什么鬼？”林洛琪不可置信地连拍几下桌子以示愤慨，“那个女的真跟他有一腿啊？”
沈星陌隔了几秒回：“不是。是他妈妈朋友的女儿。”
她将林洛琪喝完的空杯收拾干净：“先回去吧。”
林洛琪了解沈星陌，她在和季泽吵架情绪低落的时候，一般只想一个人待着。
她不愿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失落。
即使有千万句吐槽，林洛琪也只能咽下去：“好吧，那我先送你回学校。”
林洛琪早就搬离寝室，她家和学校不顺路，沈星陌本不想麻烦她，但她坚持要送沈星陌回学校。
毕竟楼上电影院里还坐着一位被她打发上去独自看电影的狂热追求者。
林洛琪心想，这个免费司机不用白不用。
夜凉风寒。
自动门缓缓往外延伸，沈星陌打开伞，静静垂眸看着面前积起的小水洼。
整个世界波涛汹涌。
一伞之隔，是陌生又遥远的窸窣谈话声。
“你看到那辆黑武士了没？好酷啊！不知道是哪个富二代的。”
“我靠，我的梦中情车！在哪里？”
“就一直停在路边啊，树下那辆就是，喏，你看。”
……
沈星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对其充耳不闻，她在林洛琪的陪伴下，往另一个方向走。
两个人，两个点，交错而过，被倾盆大雨模糊成一片。
*
霖大晚九点之后禁止未登记车辆进入校区，沈星陌在校门口下了车。
从学校正门走回寝室，几百米的距离。
夜雨从她走出麦当劳那刻，一直未曾停歇。
雨点落在光裸的脚背上，又湿又凉。
沈星陌在想，季泽是否知道外面在下雨？
肯定知道，他又不傻。
季泽的背包侧面永远会插把伞，他是心思很重的一个人，做事讲究未雨绸缪。
只是他的伞没有留给她。
她现在撑的伞，是从野给的。
雨幕下的世界，模糊成五彩斑斓的色块。
路面湿滑，冷风卷雨吹在脸上，裹挟阵阵寒气。
这条平时走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路，沈星陌走得有点艰难。
刚刚林洛琪送她回学校的路上，坐在副驾驶座，全程回头愤愤不平地在骂季泽。
还反复问了她好几遍：“你当初到底怎么会喜欢他？他到底哪里好？”
问句的尾音至今盘旋在沈星陌耳畔。
让她想起跟季泽的初见。
大二下学期的某个数学竞赛，沈星陌在竞赛上认识了系里大名鼎鼎的季泽。
那个平均绩点没下过系前三，竞赛奖状拿到手软的学神，据说他当时考进霖大，还是因为高考发挥失常。
不然他的成绩拼TOP2也很有希望。
那时赛前休息，季泽独自坐在窗边，身形单薄，背脊挺直。
有人上前跟他攀谈，笑嘻嘻地说这次奖金肯定又是他的。
他轻轻点头，回过头的时候，正好发现沈星陌也在看他。
那是个沉着冷静，拥有满身傲骨的男生，银色镜片下的眸子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长相也周正。
与其说是对季泽一见钟情，不如说，沈星陌当时内心有个声音一锤定音。
她喜欢的人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内敛，睿智，沉稳。
而不是天生长了一张魅惑众生的脸，散漫浪荡、张扬不驯。
后来，大三上学期，他们共同参加了一个义工活动，产生了第二次交集。
许多人无法想象，在所有人心目中骄傲到不可一世的沈星陌，会对一个男生主动示好。
他们从朋友做起，经过很长一段时期的暧昧期，到最后确认关系，已经是大三下学期。
满打满算，他们正式在一起到现在也不过半年。
对于别的情侣来说，应该尚处热恋期。
可他们已经走到了感情的分岔路口。
沈星陌此刻却如坠冰窖。
她当时欣赏的，是季泽身上那抹清冷高傲，和遥不可及的神秘感。
可是她不曾想过，他的冷漠最终成为了攻击她的利器。
在一起半年，季泽对待争执的反应向来都是冷处理，动不动就晾她好几天。
好像没有一次争吵，是他主动过来哄她。
他还总能轻描淡写地将争吵归咎于她的任性与骄纵。
沈星陌开始怀疑，她和季泽交往，是不是一开始就是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