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茹只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什么美梦里,一块接一块的糕饼下肚,饿得有些发慌的肚子充实起来。
齐楚汐知道她向来少食,也不敢给她吃的太多,待两小碟点心空了后,见小炉子上的茶汤沸腾起来,她舀了些进杯子里放在齐茹身前:“点心太干,喝点茶汤润润。”
“谢谢二姊姊。”
齐茹脸颊浮出浅浅薄红,倒叫人没那么苍白。
她捧着茶杯偷看了一眼对面的二姊姊,明明她脸上敷着药,衣裙也无往日华丽,可无端却比她以前隔着墙角,看到的那个恣意笑闹的二姊姊亲近许多。
“二姊姊,你的脸…”
“我脸没事,用药养养就能好起来。”
齐茹闻言乖巧哦了一声。
楚汐看着她:“府里现在怎么样了?”
齐茹迟疑了下,小声说道:“前日祖母受伤回去之后就一直高热不止,昨日本来已经好些了,可是大伯母因着阿兄被贬的事在府里大吵大闹,结果祖母也知道陛下摘了她诰命,夜里又发作起来。”
她像是怕楚汐嫌弃她没用,捧着杯子脸色呐呐。
“我去不了祖母那里,父亲也不允我去侍疾,所以我也不知道祖母眼下到底怎么样了,我只是远远瞧见那边院中乱糟糟的,还去了好几位太医,大伯父在屋里砸了杯子,还将大伯母也骂哭了。”
别的她不敢打听。
楚汐闻言倒是没奇怪太医署的人去齐家,毕竟严青不许人替齐家诊治的事情都闹上了朝堂,他要的只是齐老夫人一只手,旁的自不会落人话柄,太医署的人也都是人精,知道事情闹到圣前也不会明面再得罪齐家。
“二姊姊…”齐茹见她沉思的样子,犹豫了下问道:“你还会回去吗?”
楚汐抬眼看她:“为什么这么问?”
“我…”她嘴唇嚅动:“我见阿兄去你院子里了。”
楚汐眉心顿皱:“什么时候的事情?”
齐茹低声道:“就昨天夜里,我睡不着想要消消食,就遇见阿兄和大姊姊。”
“阿兄饮了好些酒,醉醺醺地喊你名字,后来大姊姊不知说了什么,阿兄就动了气跟她吵了嘴,我有些担心他们出事跟了一会儿,就见他和大姊姊去了你院子里。”
楚汐瞧着瘦的皮包骨头的齐茹,不信她会大半夜起来消食,齐茹十之八九是又被人克扣了饭食夜里去找吃的,结果撞上了齐瑾修他们。
只是齐瑾修和齐姝兰去她的世安苑里做什么?
齐茹显然是不常说人坏话,胆子也极小,像是怕齐楚汐会追问,说完后就将茶杯放回了桌上。
“二姊姊,我出来很久了,该回去了。”
“我叫人送你回去……”
“不用。”
齐茹急声拒绝后,见楚汐皱眉连忙解释:“我是偷偷出来的,只是想看看二姊姊是否安好,府里现在乱着,要是让他们知道我来了积云巷,二姊姊会麻烦的。”
“我自己回去就好,二姊姊好好养伤……”说完她顿了顿:“谢谢二姊姊的点心。”
小姑娘说话跟蚊吶似的,不仔细甚至听不清她后面那句道谢。
齐楚汐只觉得她胆子实在太小了些,原是想要人送她,可齐茹说什么都不愿意,最后楚汐只能放了她离开。
花芜送了人回来后脸色就有些奇怪:“女郎,三娘子竟是一个人走着来的,身边连个下人都没有。”
齐家好歹是国公府,府里无论是郎君还是女娘,身边都是配的有仆役的,就如齐楚汐,她身边原也还有两个丫环,只是先前因卖主讨好齐姝兰被她撵了出去,但至少还剩下个花芜。
可齐茹倒好,身边竟是连一个人都没有。
齐楚汐皱眉:“有让人跟着吗?”
“奴婢跟杭护卫说了,他会派人送三娘子回去,女郎放心吧。”
花芜扶着楚汐回了后院住处,待到替她将外衫褪下,才忍不住问:
“女郎,你说三娘子来找你到底干什么来了?咱们往日里跟她也没什么往来,女郎在府里住着时也从没见她上过门,一年到头都说不了两句话。”
三房跟二房的院子相隔的有些远,加之齐茹很少去其他人院子,花芜还是去岁中秋时远远瞧见过齐茹一回。
她伸手替楚汐将脸上的药洗净,一边替她重新上药,一边说道:“三娘子该不会是帮着府里来打探消息的吧?”
“应该不是。”
脸上有些刺疼,楚汐吸着气说道:“她想必是听了外面的话,以为我吐血晕厥,所以来看看我。”
花芜手上动作仔细,只是神色间满是怀疑:“三娘子会这么好?”
脸上药全部敷好,等刺痛被清凉盖过,花芜仔细看了一遍没有疏漏之处,才端着水盆过来拧了帕子一边帮着楚汐擦脸,嘴里却还絮絮叨叨。
“大娘子就是三爷带回来的,要不是府里也乱不成这个样子,三娘子不帮着三爷就不错了,还能特意来看女郎?”
现在老夫人一品诰命没了,只留了个最低等的孺人,满京城是个命妇都能比她高上一等,大郎君更惨,说是被发回翰林院修身养性,可陛下没给他任何官职。
那翰林院本是帝心所在,大郎君却无处立脚,去了翰林院无事可做,被人嘲讽,不去翰林院那就是对圣上不满,去不去都遭人羞辱。
严督主为着自家女郎毁了大郎君前程,齐家那边现在恐怕恨不得撕了女郎。
齐楚汐闻言却道:“三叔是三叔,阿茹是阿茹,而且她也不单单只是来看我。”
“啊?”花芜茫然。
齐楚汐抿抿唇,她上一世勉强算是跟齐茹相处过一阵子,也知道她性子。
齐茹懦弱胆小,卑怯怕事,她从不敢违背齐覃他们的意思,却也是真正的心善。
就如她知道她被齐瑾修他们所害,不敢放她出来,却能偷偷背着所有人给她送吃让她好好活下去,她今日过来也应该是看到了什么,不敢与她直言,却又怕她不知道。
齐瑾修和齐姝兰半夜进她的院子恐怕没做什么好事,亦或者二人醉酒争执间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齐茹不敢告诉她,又怕她出事,所以只能旁敲侧击地提醒她一句。
第48章遇事不决找阿兄
花芜听着齐楚汐的话满脸不解:“那三娘子为什么不直说,反要吞吞吐吐,旁敲侧击的?”
“她为什么要直说?”
“可她不是想要提醒女郎……”
“她想提醒我,是她良知未泯,她不直说,是她处境不允。”
楚汐早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娘,经历人心险恶,深知齐家的狠毒,她才更能明白齐茹处境不易。
“阿茹不得三叔喜欢,被府中长辈厌弃,三房这些年对她视若草芥,她在府中地位甚至比不得那些稍被看重的女使。”
“她本是国公府女郎,身边却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偶尔饱食一餐就能满足感激,这般境况她自是要小心翼翼才能活着。”
看着花芜神色怔愣,楚汐轻声说道:
“阿茹不像我父母双亡,有姨母和阿兄护着,齐国公府里还有她的亲生父亲,一句话便能定她生死前程。”
“她能提醒我一句已是冒着风险了,若是说的太过直白,我性子急闹去了齐家,她头一个就会遭殃,齐家必会拿她开刀,而且她也不知道我跟齐家将来会如何,万一我跟他们修好,那国公府更是没了她容身之地。”
齐茹也是要活命的。
……
齐茹从积云巷出来之后,外间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她不知道二姊姊能不能听懂她的意思,也不知道她这么提醒有没有用,可她不敢再说的更清楚。
她得罪不起阿兄,也得罪不起大姊姊。
街头行人变少,也没了白日热闹喧哗,周围空荡荡的夜色让她脸色越发的白,齐茹朝着齐家走着,只觉身旁越来越安静。
她不知道身后有人相送,只提着裙摆越走越快,等穿过小巷时不远处一只野狗撞翻了路边的竹筐,“砰”地一声吓的她险些尖叫出声。
齐茹紧紧捂着嘴,缩着肩膀瞧着窜过去的黑影浑身发抖,眼泪悬于眼眶许久,又强行咽了回去,扯着袖子抹了抹眼睛,小声替自己打气说了句“不怕”之后,才又继续前行,只是月色之下,那脸更白了。
杭厉远远缀在齐茹后面,见齐家三娘子边哭边走,皱眉抿了抿唇。
等到了齐国公府门外,原是想着齐茹会直接进去,哪想到她突然脚下一转就绕开了正门。
杭厉一愣,她怎么不进去?
齐茹提着裙摆绕着齐家大门越走越远,杭厉好奇跟了过去,就见她穿过一条小巷,走到一株大梨树下。
小女娘满是警惕地左右看了一眼,确定周遭无人之后,就手脚利落地低头扒开梨树后的草丛,露出里头藏着狗洞。
杭大护卫眼睁睁地瞧着齐家三娘子从那小洞钻了进去,满是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