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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06-03 19:31:29   热度:37.1℃   作者:网络

“怕吗?”沈筵抬眼看她。
知晚摇摇头。
“不觉得本督心狠?”
“为何要说阿兄心狠,是他们先存了歹意,阿兄护我才动他们,我又不是不知好歹之人。”
往日光听沈筵恶名,只道他杀人如麻歹毒狠辣,可知晚认识他之后,虽只短短几日相处却看得出来他并非嗜杀之人。
朝中之事她不太清楚,可祝家那边若非他们屡屡招惹想要逼她,他怎会下了狠手。
她又不是白眼狼,阿兄护着她,她却去帮旁人。
“你是我阿兄,我自然向着你,别说阿兄没错,就算真有错,那肯定也是旁人的错,是他们先来招惹阿兄的。”
“可你知道外间于我恶言者,不止一两人……”
“那又如何?”
知晚神色不变:“心思阴晦者向来三五成群,嫉妒阿兄的那些人肯定彼此认识,他们比不过阿兄,就只能私下勾结串联,一起说阿兄坏话。”
沈筵被她这番奇奇怪怪却又理直气壮的话给逗的眼睫轻扬,凛贵黑眸里染上笑意。
“你倒是帮亲不帮理。”
“谁叫你是阿兄!”
沈筵喉间轻笑,光影散漫间,如寒霜融于春光。
沧浪站在亭外瞧着自家督主笑盈于眼的样子,忍不住“啧”了。
这祝小娘子蜜罐子成精吧,嘴巴这么甜?
……
花鸟司的人专司花草,只大半个时辰就将院中打理妥当。
等送走了花鸟司的人,别院来人传信说先前发疯的那人清醒了些,沈筵便也没在棠府多留。
祝知晚留在后院里欣赏了许久还没盛开的海棠,瞧着那鼓鼓囊囊仿佛随时要绽开的花苞,想着待到三四月时满园海棠的美景心情好极了,只等用过晚膳听闻外间说祝家三房的人来了时,她脸上笑意瞬间就收了几分。
“来的是谁?”
“是三娘子。”
祝家三房有一子两女,嫡出的二郎祝瑾南在外游学,同样嫡出的四娘子祝鸢之跟随三夫人余氏回了外家,府里只剩下个三房的庶女祝茹。
这位三娘子生母出身很低,有孕也是因与祝覃一场意外,三爷祝覃并不喜欢她生母,嫌恶她血脉低贱,待到孩子生下她生母血崩,连带着对这个生来就带霉运的女儿也生了厌弃,只随意取了个名字就扔在了府里散养着。
祝茹性子怯弱,胆子极小,因不得人看重平日极少踏出房门,在府里更是没什么存在感。
若非今日突然过来,花芜都快要忘记了府里还有这么一位女娘。
见知晚拧着眉,花芜说道:“女郎,三娘子过来指不定是为了府里的事情,要不然奴婢让杭护卫将人撵走?”
知晚摇摇头:“不用,让她进来吧。”
外头月色清冷,祝茹有些害怕地掐着手指,纤弱身形被头顶灯笼的光照得格外苍白。
她小心看了眼身前高立的府门,忍不住生了几丝退怯之心,正当她犹豫着是不是要离开时,就突闻门前人唤她进去。
祝知晚在花厅见到祝茹时愣了一下,实在是进来的女娘瘦的有些惊人。
明明是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女娘,可身上衣衫洗的有些泛白,哪怕竭力穿着妥当,那裙腰也大了一截,松松垮垮遮不住干瘪身形。
“二姊姊。”
祝茹声音极细,带着几分中气不足,入内后就低着头含着胸,神情怯弱。
知晚对祝茹时不似祝家人那般浑身是刺,开口时温和:“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是打扰到二姊姊了吗……”祝茹揪着衣袖。
知晚见她紧张的手指都发了白,背脊也绷了起来,仿佛生怕她说一句打扰,她忍不住无声轻叹:“没有,只是外间天色已暗,你突然过来,我有些意外。”
“花芜,去替三娘子取些热茶过来,再取些点心果子,要好克化的。”
祝茹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只是过来看看阿姊。”
似是怕知晚误会,她小声说道,
“府里有些乱着,阿兄他们都顾不得我,我是偷偷出来的,父亲他们不知道……”
“我,我只是听说二姊姊昏迷不醒,就想过来看看,二姊姊既然没事,我就先回去了,免得父亲他们察觉。”
她声音细细小小,巴掌大的脸上带着紧张,朝着知晚福了福身子就想要离开。
知晚连忙叫住了她:“既然来了,做什么急着走,反正你也说了府里正乱着,多留一会也没什么。”
“可是……”
“别可是了。”
知晚朝着祝茹招招手:“你不是说你是过来探望我的吗,我正好也有些饿了,你陪我吃点东西吧。”
祝茹有些愕然,抬头时眼睛钝圆。
“怎么,不愿意?”
“不是……”祝茹连忙道,“我,我愿意的……”
祝茹的性子是真的怯弱,一点儿动静就能惊的她不知所措。
她好像从不懂得拒绝,也怕让人生气,知晚轻易就将人留了下来,等花芜领着惜春她们送了点心茶水上来,知晚就见到她喉间咽了咽,却飞快移开了眼。
“陪我吃些吧,我一个人吃着不香。”知晚塞了一块酥饼给祝茹。

“二姊姊……”

“尝尝。”
祝茹小心看了知晚一眼,见她眼里是笑,这才放松了些,捧着那酥饼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小姑娘动作很轻,吃的也很小心,明明是容易掉渣的酥饼,她却连细碎的饼屑都没落下。
她白得不见血色的小脸,衬得脖颈细的惊人,小巧的下巴尖尖,捧着酥饼时衣袖滑落,露出的腕骨都因瘦弱突起。
祝知晚看着祝茹有些唏嘘,她以前是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个三房的妹妹,因着三叔不喜,三房嫡子女也厌恶,加之祝茹自己性子怯弱鲜少与人来往,就连府里有时候家宴都瞧不见她身影,满是“娇贵”的她自然也不会越过三房留意祝茹处境。
直到上一世她被关了起来,这个从不起眼的三妹妹却是祝家除了花芜之外,唯一一个真心问过她安好的人。
她不敢放她出去,也不敢跟祝瑾修他们交恶,她甚至不敢替她说一句话,她只是在花芜死后偷偷递几个馒头,悄悄说声“二姊姊你要安好”。
她每次从墙边的小洞扔东西进来时,那手腕都细的与常年不见天日苟且活着她一样。
祝知晚见她吃完一块酥饼,又递了块软糕给她:“慢慢吃,还有。”
第47章三叔是三叔,阿茹是阿茹
祝茹只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什么美梦里,一块接一块的糕饼下肚,饿得有些发慌的肚子充实起来。
祝知晚知道她向来少食,也不敢给她吃的太多,待两小碟点心空了后,见小炉子上的茶汤沸腾起来,她舀了些进杯子里放在祝茹身前:“点心太干,喝点茶汤润润。”
“谢谢二姊姊。”
祝茹脸颊浮出浅浅薄红,倒叫人没那么苍白。
她捧着茶杯偷看了一眼对面的二姊姊,明明她脸上敷着药,衣裙也无往日华丽,可无端却比她以前隔着墙角,看到的那个恣意笑闹的二姊姊亲近许多。
“二姊姊,你的脸…”
“我脸没事,用药养养就能好起来。”
祝茹闻言乖巧哦了一声。
知晚看着她:“府里现在怎么样了?”
祝茹迟疑了下,小声说道:“前日祖母受伤回去之后就一直高热不止,昨日本来已经好些了,可是大伯母因着阿兄被贬的事在府里大吵大闹,结果祖母也知道陛下摘了她诰命,夜里又发作起来。”
她像是怕知晚嫌弃她没用,捧着杯子脸色呐呐。
“我去不了祖母那里,父亲也不允我去侍疾,所以我也不知道祖母眼下到底怎么样了,我只是远远瞧见那边院中乱糟糟的,还去了好几位太医,大伯父在屋里砸了杯子,还将大伯母也骂哭了。”
别的她不敢打听。
知晚闻言倒是没奇怪太医署的人去祝家,毕竟沈筵不许人替祝家诊治的事情都闹上了朝堂,他要的只是祝老夫人一只手,旁的自不会落人话柄,太医署的人也都是人精,知道事情闹到圣前也不会明面再得罪祝家。
“二姊姊…”祝茹见她沉思的样子,犹豫了下问道:“你还会回去吗?”
知晚抬眼看她:“为什么这么问?”
“我…”她嘴唇嚅动:“我见阿兄去你院子里了。”
知晚眉心顿皱:“什么时候的事情?”
祝茹低声道:“就昨天夜里,我睡不着想要消消食,就遇见阿兄和大姊姊。”
“阿兄饮了好些酒,醉醺醺地喊你名字,后来大姊姊不知说了什么,阿兄就动了气跟她吵了嘴,我有些担心他们出事跟了一会儿,就见他和大姊姊去了你院子里。”
知晚瞧着瘦的皮包骨头的祝茹,不信她会大半夜起来消食,祝茹十之八九是又被人克扣了饭食夜里去找吃的,结果撞上了祝瑾修他们。
只是祝瑾修和祝姝兰去她的世安苑里做什么?
祝茹显然是不常说人坏话,胆子也极小,像是怕祝知晚会追问,说完后就将茶杯放回了桌上。
“二姊姊,我出来很久了,该回去了。”
“我叫人送你回去……”
“不用。”
祝茹急声拒绝后,见知晚皱眉连忙解释:“我是偷偷出来的,只是想看看二姊姊是否安好,府里现在乱着,要是让他们知道我来了积云巷,二姊姊会麻烦的。”
“我自己回去就好,二姊姊好好养伤……”说完她顿了顿:“谢谢二姊姊的点心。”
小姑娘说话跟蚊吶似的,不仔细甚至听不清她后面那句道谢。
祝知晚只觉得她胆子实在太小了些,原是想要人送她,可祝茹说什么都不愿意,最后知晚只能放了她离开。
花芜送了人回来后脸色就有些奇怪:“女郎,三娘子竟是一个人走着来的,身边连个下人都没有。”
祝家好歹是国公府,府里无论是郎君还是女娘,身边都是配的有仆役的,就如祝知晚,她身边原也还有两个丫环,只是先前因卖主讨好祝姝兰被她撵了出去,但至少还剩下个花芜。
可祝茹倒好,身边竟是连一个人都没有。
祝知晚皱眉:“有让人跟着吗?”
“奴婢跟杭护卫说了,他会派人送三娘子回去,女郎放心吧。”
花芜扶着知晚回了后院住处,待到替她将外衫褪下,才忍不住问:
“女郎,你说三娘子来找你到底干什么来了?咱们往日里跟她也没什么往来,女郎在府里住着时也从没见她上过门,一年到头都说不了两句话。”
三房跟二房的院子相隔的有些远,加之祝茹很少去其他人院子,花芜还是去岁中秋时远远瞧见过祝茹一回。
她伸手替知晚将脸上的药洗净,一边替她重新上药,一边说道:“三娘子该不会是帮着府里来打探消息的吧?”
“应该不是。”
脸上有些刺疼,知晚吸着气说道:“她想必是听了外面的话,以为我吐血晕厥,所以来看看我。”
花芜手上动作仔细,只是神色间满是怀疑:“三娘子会这么好?”
脸上药全部敷好,等刺痛被清凉盖过,花芜仔细看了一遍没有疏漏之处,才端着水盆过来拧了帕子一边帮着知晚擦脸,嘴里却还絮絮叨叨。
“大娘子就是三爷带回来的,要不是府里也乱不成这个样子,三娘子不帮着三爷就不错了,还能特意来看女郎?”
现在老夫人一品诰命没了,只留了个最低等的孺人,满京城是个命妇都能比她高上一等,大郎君更惨,说是被发回翰林院修身养性,可陛下没给他任何官职。
那翰林院本是帝心所在,大郎君却无处立脚,去了翰林院无事可做,被人嘲讽,不去翰林院那就是对圣上不满,去不去都遭人羞辱。
沈督主为着自家女郎毁了大郎君前程,祝家那边现在恐怕恨不得撕了女郎。
祝知晚闻言却道:“三叔是三叔,阿茹是阿茹,而且她也不单单只是来看我。”
“啊?”花芜茫然。
祝知晚抿抿唇,她上一世勉强算是跟祝茹相处过一阵子,也知道她性子。
祝茹懦弱胆小,卑怯怕事,她从不敢违背祝覃他们的意思,却也是真正的心善。
就如她知道她被祝瑾修他们所害,不敢放她出来,却能偷偷背着所有人给她送吃让她好好活下去,她今日过来也应该是看到了什么,不敢与她直言,却又怕她不知道。
祝瑾修和祝姝兰半夜进她的院子恐怕没做什么好事,亦或者二人醉酒争执间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祝茹不敢告诉她,又怕她出事,所以只能旁敲侧击地提醒她一句。
第48章遇事不决找阿兄
花芜听着祝知晚的话满脸不解:“那三娘子为什么不直说,反要吞吞吐吐,旁敲侧击的?”
“她为什么要直说?”
“可她不是想要提醒女郎……”
“她想提醒我,是她良知未泯,她不直说,是她处境不允。”
知晚早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娘,经历人心险恶,深知祝家的狠毒,她才更能明白祝茹处境不易。
“阿茹不得三叔喜欢,被府中长辈厌弃,三房这些年对她视若草芥,她在府中地位甚至比不得那些稍被看重的女使。”
“她本是国公府女郎,身边却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偶尔饱食一餐就能满足感激,这般境况她自是要小心翼翼才能活着。”
看着花芜神色怔愣,知晚轻声说道:
“阿茹不像我父母双亡,有姨母和阿兄护着,祝国公府里还有她的亲生父亲,一句话便能定她生死前程。”
“她能提醒我一句已是冒着风险了,若是说的太过直白,我性子急闹去了祝家,她头一个就会遭殃,祝家必会拿她开刀,而且她也不知道我跟祝家将来会如何,万一我跟他们修好,那国公府更是没了她容身之地。”
祝茹也是要活命的。
……
祝茹从积云巷出来之后,外间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她不知道二姊姊能不能听懂她的意思,也不知道她这么提醒有没有用,可她不敢再说的更清楚。
她得罪不起阿兄,也得罪不起大姊姊。
街头行人变少,也没了白日热闹喧哗,周围空荡荡的夜色让她脸色越发的白,祝茹朝着祝家走着,只觉身旁越来越安静。
她不知道身后有人相送,只提着裙摆越走越快,等穿过小巷时不远处一只野狗撞翻了路边的竹筐,“砰”地一声吓的她险些尖叫出声。
祝茹紧紧捂着嘴,缩着肩膀瞧着窜过去的黑影浑身发抖,眼泪悬于眼眶许久,又强行咽了回去,扯着袖子抹了抹眼睛,小声替自己打气说了句“不怕”之后,才又继续前行,只是月色之下,那脸更白了。
杭厉远远缀在祝茹后面,见祝家三娘子边哭边走,皱眉抿了抿唇。
等到了祝国公府门外,原是想着祝茹会直接进去,哪想到她突然脚下一转就绕开了正门。
杭厉一愣,她怎么不进去?
祝茹提着裙摆绕着祝家大门越走越远,杭厉好奇跟了过去,就见她穿过一条小巷,走到一株大梨树下。
小女娘满是警惕地左右看了一眼,确定周遭无人之后,就手脚利落地低头扒开梨树后的草丛,露出里头藏着狗洞。
杭大护卫眼睁睁地瞧着祝家三娘子从那小洞钻了进去,满是沉默。
“……”
所以,这就是她所谓的偷偷出府?
祝茹丝毫不知道自己被人瞧了个干净,钻进府里后就连忙将墙边的草丛恢复成原样。
她拍掉身上尘土,避开有人的地方想要偷偷回了自家院子,哪想半路却是一道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祝茹?”
祝茹身形一僵,回头瞧见身后跟着几个下人的祝覃时,脸上瞬时煞白。
“你去哪儿了?”祝覃皱眉。
祝茹紧紧抓着衣袖,忍着害怕低声道:“我……我在后院走了走……”
“这大半夜的,有什么好走的?”
祝覃见不远处女孩儿身子一抖,脑袋恨不得能垂到地里去,那满是怯弱卑贱的模样,简直像极了她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亲娘。
祝覃越发不喜:“府里这几日乱着你是不知道,你祖母还病着,你不思替她祈福盼她早日康复,倒还有心思在这里闲逛。”
“不孝的东西,我当年就不该留你!”
祝茹被骂的脸色雪白。
祝覃眉心紧皱看着她怒道:“与你说话,不知道回话吗?”
祝茹身子一抖:“我……”
“你什么你,回句话都说不利索,与人回话要直视人眼,停止了肩脊,你看看你这卑贱样子,哪有半点像是国公府的女娘!”
祝覃将刚才在前院积攒的怒气全都发泄出来,祝老夫人好不容易醒了却哭闹不休,祝鸿为着祝瑾修的事情也满脸阴沉说话阴阳怪气。
明明是他们大房惹的事情,却连累他也跟着遭人耻笑,那衙中都快要呆不下去,他简直受够大房的人了。
祝覃将满腔怒火都落到了这个看不顺眼的庶女身上,也不管祝茹满是惨白的脸,厉声叱骂道:
“还站在这干什么,还不滚回你的房里去好生待着,别在外面给我惹事,若是闹出什么事端,别怪我不讲父女情面。”
“真是丢人现眼!”
杭厉藏在暗处瞧着祝覃骂了一通后甩袖离开,徒留祝茹孤零零的站在夜色里,本就瘦弱的小女娘垂着头一动不动,肩膀却是微微颤抖。
杭厉眉心紧皱起来,只觉得拳头都硬了。
这祝家都是些什么不要脸的玩意儿,尽会欺负小姑娘,简直一窝子无耻之尤。
杭厉抬腿朝着脚边一块石子踢去,只片刻不远处就传来祝覃惨叫,伴随着“砰”的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
“三爷?”
“天啊,三爷落水了。”
“快来人啊,快救三爷……”
祝茹有些发傻的抬头看着乱成一团的几人,听着那边跟下饺子似的一声接着一声的“噗通”声,苍白的小脸上满是呆滞,那眼泪也悬于眼眶都忘记了往下落。
杭厉:完了,打歪了。
……
积云巷这边,祝知晚都已经打算歇下了,外间杭厉找了过来。
隔着屏风瞧得外面站着的人影,知晚神情错愕:“你说你把谁打了?”
外头杭厉低声道:“祝家三爷。”
知晚沉默了片刻:“把人打死了?”
那她得赶紧去找阿兄……
杭厉瞬间噎住:“没有没有,就是腿断了。”
他原是想教训一下不是东西的祝覃,那石子也只是想让他摔个狗啃屎丢一下脸,可哪知道祝覃那么倒霉,哪里不好摔,偏偏一脑袋栽进了正在清泥的荷花池里。
那池子里的水不深,可下面却全是乱石。
祝覃摔断了腿,脑袋也磕破了,被人从水里捞出来后鼻子嘴里全是淤泥,直接被焖晕了过去。
那头刚出祝家大门不久的太医就又被请了回去,瞧见满身污泥昏迷不醒的祝三爷,那脸色无比精彩。
知晚不用想都能知道祝覃有多惨,她扑哧笑出声:“没死就行,只是你怎么突然出手教训他了?”
杭厉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见他不分青红皂白斥骂祝三娘子,想起女郎也是这般被他们欺辱,一时没忍住……”
他顿了顿,
“下次我打准些。”
知晚被外头的话逗的笑得不行,就连花芜也是捂着肚子直乐。
“打了就打了吧,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就当是替天行道了。”
祝鸿心狠歹毒,祝覃也不遑多让,他看着好像什么都没做过,也从头到尾都没有“主动”伤害过她,可是祝姝兰是他带回来的,也是他将人塞进二房,明知真相却冷眼旁观,纵容祝瑾修他们逼她入绝境才是最大的冷漠。
“对了,三妹妹是怎么回的祝家,竟能瞒过祝覃?”知晚好奇。
杭凌低声道:“祝家后院有个狗洞。”
祝知晚:“……”
她下意识就扭头看向身旁站着的花芜。
花芜满脸莫名,三娘子钻狗洞,女郎看她做什么?
“那狗洞在何处?”
“就在祝家后院一棵梨花树下。”
祝知晚眉心轻皱起来,她暗无天日的那段时间,花芜曾经跟她说过后院的狗洞,她说那梨花树下藏着的洞口能够逃出祝家,说她在梨花树下捡到了几粒碎银子。
所以祝茹其实是曾帮她逃走过的?
第49章她竟在梦里看到了阿兄
骤然得知的消息让知晚半宿都睡不着,好不容易入睡之后,却仿佛回到那些暗无天日的过去。
祝家前院办着喜宴,高朋满座,喧嚣笑闹,往日总有人看守的废院突然就空了下来,仅剩的那个婆子骂骂咧咧地开门进来,如往日一样吃着她的饭食,骂着为了她这个废物去不了喜宴。
她抱怨因她拿不到喜钱,骂她怎么不去死,说到不解气处还上来踹她两脚,只是不知为何那日的饭食让她闹了肚子,一阵腥臭之后,那婆子青着脸急匆匆离开,连房门都没来得及锁实。
知晚逃了出去。
只可惜,她断了一条腿,根本走不出祝家。
她被人拖拽着扔回了那废弃院子里,残废的腿被人再碾断一次,连完好的那条也寸寸骨裂。
夜风呼啸时,她被人踩在地上拿着白绫死死勒住脖颈,绝望的窒息汹涌弥漫,耳边全是那阴凉说着她不该出去的声音。
“赶紧处理干净,别坏了大娘子跟陆郎君的喜庆。”
“这可是府里女郎……”
“什么女郎,不过就是个毁容残废的可怜虫,本来还能活上几日,可谁让她叨扰了不该叨扰的人。”
阴寒言语渗耳,颈骨好似被勒断。
知晚脑海里逐渐眩晕,眼前也一点点变得模糊,她知道自己要死了,身上疼痛消失时,耳边声音也越来越远。
断气那一刻,她仿佛听到外间突然喧闹声四起,像是有人撞开了房门,一道身影从外间踏月而来。
“小海棠……”
呼——
祝知晚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坐在床上满头都是冷汗。
“女郎?”
外间花芜听到动静连忙从小榻上翻身而起,快步走了进来。
床边帷帘被掀开,黑漆漆的屋中被花芜手中拿着的灯烛照亮:“女郎这是怎么了,魇着了?”
知晚喉间喘息,脸上也是苍白,可抱着被子呆坐在床上,脑海里却还在不断响起那声如玉石碎冰,又隐带丝怒意的“小海棠”。
她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日有所思,还是她死前当真有过那一幅画面。
她竟是在梦里看到了阿兄……
“女郎?”花芜有些担心:“您梦到什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祝知晚喃喃低声道:“我梦到我死了,阿兄杀人了……”
“呸呸呸!”花芜顿时小脸一白:“梦是反的,女郎长命百岁。”
她拿着绢帕替知晚擦了擦额间的冷汗,也不知是在安慰知晚,还是在安慰自己:“女郎才不会有事呢,只是做梦,女郎别怕。”
知晚抱着被子有些走神。
花芜见她像是不安,连忙放下油灯走到一旁,从床边不远处的四脚铜炉上倒了些热水送到床前,待知晚喝完了之后才轻声道:
“这会儿才刚卯时,天还早,女郎要不要再睡一会儿,奴婢陪着您。”
知晚摇摇头,刚才那梦境有些吓人,她被惊醒之后就已经睡意全无,待在这光影昏暗的屋里更是让她觉得窒息。
“去取衣裳来,我想出去走走。”
外间天还没亮,四周都是黑漆漆的。
知晚领着花芜在院中慢慢走了一会儿,又让她扶着自己绕过游廊穿过后院,直接到了督主府的院墙下。
棠府和沈府彼此紧邻,虽各有府门,中间却是共用了一道隔墙。
那高墙将两府之间彻底隔开,明明丝毫看不到对面房影,可祝知晚站在墙下时,那梦里的惊恐和死前的惶然却是慢慢消退,连带着剧烈跳动的心也一点点平稳下来。
“女郎,咱们来这做什么,这里什么都没有?”
知晚仰着头:“我想看看……”
看看?
花芜有些疑惑的左右看了一眼,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她顺着知晚的目光落在身前的高墙上,神色突然恍然:“女郎是想见督主了?”
知晚低“嗯”了声,可片刻又摇摇头。
她只觉得自己是有些魔怔了,梦里属于上一世的将来根本还没有出现,她安好的从䧿山回来了,也与祝家几近决裂,她不会再落到上一世那般境地,一切的事情也早就跟她所熟知的完全不同。
就算是见到了沈筵又能怎样,她是能问他梦里那一幕是真是假,还是能告诉她濒死时那满是冷戾唤她“小海棠”的人是不是他?
“算了,是我睡迷糊了……”
知晚低叹了声,正想让花芜扶她回去,就突闻头顶一道声音传来。
“想见本督,怎不过去。”
知晚心头蓦地一跳,满是错愕抬头,就见那高墙之上不知何时多了道身影。
云消月出,浓浓夜色之中,一身露白长衫,腰佩勾勒出腰身既劲且瘦,那月光照过他身形,在墙面拖出一道长长剪影。
“阿…阿兄?”知晚满是错愕地看着站在上面的人,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在这里?”
“练武。”
“这么早。”
知晚忍不住看了眼天色,这黑漆漆的就起来练武了吗?
沈筵站于高处垂头看着她:“习武自然要勤练不辍,否则难以精进,倒是你,既想见本督,为何不走正门。”
知晚闻言顿时发窘,她也没想着自己刚才随口跟花芜说的话会被沈筵听到,而且大清早的来蹲督主府的墙根总觉得有些奇奇怪怪。
“我……”
她张了张嘴神情呐呐,想说自己也没想见他,却又觉得这般解释更加奇怪,小脸一点点绷紧,与此同时也是越发羞窘的臊红。
还不待她想好该怎么跟沈筵解释,就听他道。
“既然醒了,过来用早膳吧。”
“啊?”
知晚刚愣神,就见沈筵纵身而下,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将人虚抱着跳过了墙头,顺带着还伸手将花芜也拎了过去。
落地后沈筵就立刻松手退了开来,带着些避让。
“走吧。”
……
知晚被沈筵领着进了饭厅时,神色还恍恍惚惚。
督主府的人瞧见自家主子去了趟后院回来,身边就多了个小女娘倒也没太错愕,倒是沧浪满是熟稔地上前。
“厨房做了早膳,祝小娘子想吃什么?”
“我随阿兄就好。”
“那您可随不了。”沧浪顿笑。
知晚闻言疑惑。
沈筵睨了沧浪一眼:“去叫厨房做些肉粥,再加点儿小菜和油糕。”
沧浪领命退了下去,知晚就格外疑惑他方才那话,直到过了一会儿瞧见下头人送上来满是红彤彤的早膳时,她才明白沧浪刚才说她随不了的意思。
“阿兄早起就吃这么辛辣?”
她是知道沈筵嗜辣的,那日二人涮羊肉锅子时,他都单独调了红彤彤的蘸料,可没想到他连早膳也是这么吃。
沧浪在旁见她震惊的神情笑着说道:“这可不是普通的辣汤,督主早年体内受寒,经脉受阻,后来虽然温养了些,可常食辛辣于身体有益,偏沈娘子说辛辣太多容易伤胃,便调了这四味汤给督主,瞧着辛辣实则是药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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