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在房中萦绕，烧红的炭“呲呲”响着，红烛跳耀的火苗映着各怀心思的两人的脸。
陆如意坐在椅子上，余光望向榻上的谢陆离。
谢陆离面朝棋盘，耳朵却时刻听着身后之人的动静。
两人这样僵持着已经有一炷香，谁也没说话，谁也没动。
终于，陆如意率先开了口：“想来殿下也看出了我对您的眼睛束手无策，辜负了殿下的期望，陆如意惭愧。”
疏离的语气让谢陆离心一刺。
她怎么会这么想？
陆如意见他不说话，眼底划过一抹落寞后起身：“既如此，陆如意告退了。”
说着，她迈开腿就要离开。
“站住。”谢陆离突然呵住她。
陆如意脚步一滞，忐忑地等待着他下一句话。
谢陆离唇线微动：“若要走，就再替我把一次脉吧。”
闻言，陆如意愣了愣，眉眼顿时多了分愠色。
她绷着脸走了过去，坐下后将手搭在谢陆离的腕上。
她深吸了口气，静下了心。
脉象……有些急，不似之前那般平稳，但没有太大的毛病。
陆如意暗自松了口气：“殿下一切安康。”
她正要撤回手，却突然被谢陆离反手攥住。
“你……”
谢陆离冰凉的指尖按压了几下她的手腕，声音有些沙哑：“你的脉象告诉我，你在生气。”
陆如意面色一怔，又觉好笑：“殿下也懂医术？”
“不懂。”但我懂你，
谢陆离放轻了力道，却没有完全放开她。
陆如意紧抿着唇扭过头，不再答话。
她的确在生气。
谢陆离想不到自己也有斟酌字句的一天，他缓声道：“因为这几日的巡视，我的确是没能谢上你。”
陆如意没说话，眉头却又拧紧了几分。
没听见她的回应，谢陆离以为她还在为几天前自己冷漠的态度生气，心底犯了难。
他从未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自是不知道该如何让她消气。
谢陆离欲言又止，许久后才生硬地吐出几个字：“那日是我的不是，你别气了。”
陆如意眼神一怔。
谁能想到夏国当朝太子竟近乎低声下气地对一个女子求原谅，估计说出去都没人信。
她转头看向谢陆离，见他原本空洞的眼中映着烛火的光辉，明亮而真挚。
陆如意心不由一软，叹声道：“那日的事我明白。”
她看了眼桌上的银针：“你事务繁忙我也知道，但再忙也不能不治病。”
这句话似是一颗蜜饯儿在谢陆离心中化开。
陆如意是在担心他的身体，他的眼睛。
这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让他的心也跟着变软。
谢陆离眉宇间的愁色渐渐散去，轻轻松开了手：“那还是我的不是了。”
“自然。”陆如意也大起胆子来应了一句。
她起身去拿银针，让谢陆离坐好后将银针扎进他的穴道中。
目光随着穴道而移动着，最后不知怎么的落在了他的脸上。
陆如意眼底闪过一抹恍惚，好一会儿才发觉自己再看谢陆离时，不会去想谢无涯了。
“怎么了？”谢陆离问道。
陆如意回过神，下意识闪躲着他的眼神：“没什么。”
将最后一根银针扎进后，她立刻后退了几步，悄悄深吸了几口气才抑住狂跳的心。
陆如意看着面前的谢陆离，复杂的情绪又积在了胸口。
她不能动情，不能……
第二十八章 未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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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谢陆离和石璟早早地去来了城外。
陆如意本想去陆将军祠祭拜一下，却被叶麟拦住：“如意姐，我这几天腰酸背痛的，你帮我把把脉好不好？”
叶麟特意嘱咐他，不能让陆如意去陆将军祠。
陆如意见他一脸痛苦的模样，笑道：“被石璟练了几天能不腰酸背痛吗？不用把脉，过几天就没事了。”
说着，她挎着装满纸钱和香的篮子就要走。
叶麟赶忙绕到她身前，软磨硬泡地求着让她把脉。
陆如意无法，只能给他把了一脉。
脉象平稳有力，比刚就他回来时好多了。
见她又要走，叶麟只能道：“如意姐，那儿有点远，你不识路会走丢的，等过几日我带你去。”
闻言，陆如意想了想，也觉是这个理，而且谢陆离的药也快没了……
她放下篮子：“那我出去抓药，你可不要乱跑。”
见她终于打消了念头，叶麟终于松了口气。
快要入春了，街上的人也跟着多了起来。
陆如意一边走一边看着路旁的吆喝的摊贩们，这里虽离京城很远，但繁华如京。
她抿唇叹了口气，觉着父亲想埋骨于此也是想看着这些他救下的人们过得更加好吧。
药铺。
陆如意拿了药后准备回去，但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折返了回去。
“老板，请问陆将军祠怎么走？”
听到这话，药铺老板脸色一边，摆摆手直言“不知道”。
陆如意狐疑地看着他，正想追问，老板却直接走开了，她也只能离开。
回去的路上，她又问了路边的摊贩，得到的都是和老板一样的回应。
陆如意揣着满心的疑问回了府。
午膳时，她看着叶麟，问道：“为什么我问他们陆将军祠怎么走，他们都说不知道？”
若说孩童不知道路无可厚非，可那些年级稍大的都是从敌军刀口下捡了条命的，怎么可能不知道陆将军祠在哪儿。
叶麟心中冷哼一声，他们才不敢说。
但他却不能这么回答，只能扒着饭打马虎眼：“兴许是这些年改了道，他们也不知道路了……”
夜阑。
本就睡得浅的陆如意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她坐起身，捂着如同压了做巨石的心口喘了几口气。
外头一片漆黑，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陆如意起身点亮烛火，却还是觉得心底很是不安。
已经快子时了。
今天谢陆离没有回来，连石璟都没回来。
陆如意披着斗篷，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望着顺着屋檐滴下来的雪水，呢喃道：“不会出什么事吧？”
直至次日的辰时，谢陆离和石璟还没有回来。
陆如意心急如焚，正想去寻侍卫，梅朵忽然哭着跑了过来：“姑娘！石璟他……”
“怎么了？你别哭，慢慢说。”陆如意看她满脸泪水，更加紧张。
梅朵也说不清楚，只能拉着她往房间跑去。
房外，浑身是血的石璟瘫靠在门槛上，脸色苍白的如同只剩下一口气。
陆如意一惊，立刻上前查看，见他还有脉搏，只是肩膀的伤口还在流血。
“梅朵，快去我房里把银针拿来！”
梅朵不敢耽搁，立刻朝陆如意房间跑去。
这时，石璟忽然睁开眼，奋力扯着嘴角：“快……快带着梅朵……叶麟走……”
第二十九章 苦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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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朵将银针取了来，陆如意立刻施针封住了他几处大穴止血。
石璟呼吸沉重，微红的双眼满是急切：“快，快走，殿下……被暗算了……”
闻言，陆如意心一窒：“陆离呢？他怎么了？”
这一刻，她只觉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石璟是谢陆离身边武功最高的人，连他都伤成了这样，眼睛看不见的谢陆离不会……
“我们……在，在灵涧山被……被袭击……殿下他……掉下悬崖前……让我回来，告，告诉你们，快离开……”
说完，石璟猛地晕了过去。
当听到谢陆离掉下悬崖，陆如意的心也似是跟着掉进了深渊，身上所有的力气都在这瞬间被抽离。
她紧皱的眸子颤抖着，脸色陡然变得惨白。
“石璟！石璟！”梅朵泪眼婆娑地看向僵住的陆如意，“姑娘，这可怎么办啊？”
陆如意眼眶渐红，竭力保持着镇定：“你去请大夫，跟着叶麟在家照谢石璟，不要乱跑。”
说完她起身迈着沉重的脚步跑回了房，拿上银针和药兜去寻侍卫总管。
太子生死不明的消息不能轻ⓨⓑγβ
易传出去，陆如意只能和众侍卫冒险去灵涧山。
风卷着血腥味迎面吹来，陆如意只觉这股气息像把利刃划开了她的喉咙，直刺入心肺。
谢陆离，你千万不要出事……
悬崖旁，四散倒在地上躺着血的两拨人似是在告诉他人这里不久前经历过一场血战。
看着崖底雾气朦胧的河流，陆如意险些瘫倒。
这个悬崖不算太高，底下又有河，谢陆离应该……不会死。
陆如意后退了一步，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
她低头望去，是一个令牌。
然而令牌上的“秦”字勾起了她几月前的记忆。
陆母就是命丧带着这块令牌中的人手里。
这一刻，数不清憎恨化作怒火烧的陆如意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谢无涯，你竟然追杀到此！
陆如意紧攥着令牌，转身朝河下游跑去。
“陆姑娘！”
侍卫总管见她匆忙离去，只能着急地吩咐其他侍卫沿着河流下游寻找。
雪还未化尽，枝叶上的水不断低落，不一会儿，陆如意的斗篷就湿了一大半。
“陆离！”
“陆离！”
越渐嘶哑的呼唤回荡在山间，陆如意红着眼四处张望，可回应她的只有流水声。
突然间，她脚下一滑，重重地摔了下去。
手背被化出几道血痕，火辣辣地疼痛像是被泼了热油。
陆如意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继续走。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谢陆离，也不知道他还是不是活着，她只知道如果自己不找，也许他真的就会死。
心中的空荡和惧意让陆如意眼眶泛酸，泪水渐渐涌了上来。
“陆离——！”
不知走了多久，身上的斗篷已经湿透，为了不影响速度，陆如意只能脱掉了斗篷。
厚重的云遮住了阳光，晚冬的河边寒意如针刺骨。
谢陆离意识渐渐清醒，不等他反应自己身处何处，浑身的冰凉像是要夺去了他的呼吸。
自己还活着……
他吸了口气，胸口顿时刺痛难忍。
眼前的漆黑和耳畔的流水声让谢陆离不由想起陆如意。
她此刻是否平安无事？会不会因为他的失踪……而担心？
疲惫而疼痛的身子让谢陆离的眼皮越来越重，连同才清醒不久的意识又开始模糊。
可就在这时，从远处飘来的一声带着哭腔的“陆离”让他心一震。
这声音是！
“如意……”
